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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震北自幼习医练武,年纪尚轻时便以一手出神入化的针术名动江湖。慈航静斋斋主言静庵评点天下绝学,其中便有“烈震北的针”。
他一开始走正道路子,虽然成功延续生命,并成为一代黑榜高手,但是人力有穷而尽,越到顶峰,越难取得进步。是以在受厉若海之托照看谷姿仙和双修府后,他将所有精力都用来研习道心种魔**,想另辟蹊径。
当今天下,除真正修习道心种魔的庞斑和赤尊信之外,没有人比烈震北更了解道胎和魔种之间的神秘关系。
慕典云也是最近才听说这两个词,但道胎尚可,对魔种的了解却仅限于风行烈身上的那一丝残余,还有从和庞斑的交手中得到的经验。
烈震北问过详细情况后,立即判断出庞斑尚未能将魔种完全转化为道胎,以魔入道。不过他既然不再坚持生擒风行烈,反而放其离去,也说明他正走在这条路上。
对此慕典云好奇已久,烈震北让他留下,正是得偿所愿。
烈震北秀气中透出书香气质的面孔上现出一丝笑意,缓缓道:“慕兄和行烈都是天赋超卓,意志坚定的人,假以时日,有成为第二个庞斑的可能。其实世间练武之士,看破酒色财气的诱惑后,均会找到一个相同的目标。”
慕典云笑道:“就是庞斑所追求的天道?”
他已经隐约明白了天道的含义,并不需要烈震北过多解释。风行烈则从厉若海那里听过一些魔种的事,皱眉道:“家师已经给我详述过先天后天之分,婴儿离开母体之前,所受的养分神气,便是先天之气,从离开母体开始,则吸入后天之气。所谓天道,乃是先天之道的简称,通过修行从后天返回先天。魔种和道胎只是通往这个目标的两条不同道路,不知是否真是这样?”
烈震北淡然道:“不错。后天之气皆有为而作,先天之气才是无为而无所不为。最简单的例子便是你们曾遇到的谈应手、莫意闲二人。谈应手以玄气**纵横江湖,但终究是后天气,一遇到真正的先天高手如浪翻云等辈,便会望风而遁,甚至不敢在他面前现身。”
他顿了一顿,平静地道:“庞斑虽是天下第一高手,我生平最佩服的人却是令师。若海兄没有师父,独力创出燎原真劲和百式燎原枪法,武功达到人的体能巅峰,走的是道胎魔种之外的另外一条道路。”
不知道为什么,慕典云忽然觉得他身上出现了深深的寂寥之意。他正不明所以,已听烈震北继续说道:“一旦闯进先天境界,人的心性、想法也会发生很大的改变,看淡常人重视的人世虚幻,慢慢向自身真正的模样转化。若海兄四十岁前横扫黑道,创立邪异门,江湖上人人惧怕,但先天气已成,立即抛开素年,专志武道,其他事都不屑一顾。”
慕典云这才知道,为什么厉若海自己不管谷姿仙,却要将她托付给烈震北,原来竟是出于这样一个飘渺的理由。
风行烈向他望了一眼,又向烈震北望了一眼,犹豫道:“那么慕兄的情况又是怎样的?”
烈震北道:“慕兄和浪翻云走的是一条路,炼神还虚后,出现的也是道胎,其情虽异,其理却同。只不过精通医术者,对人体的理解超出常人,比起浪翻云的‘唯能极于情,故能极于剑’,更注重自身的修炼,而非寄托于自然之理。”
他长长吁出一口气,双眼变的灼然生光,道:“当日慕兄行险一击,以自身的生气为种子,以庞斑体内魔种散发出的死气为土壤,将生气成功送进庞斑的经脉之内。那时我就知道,庞斑并没有完成魔种向道胎的转化,否则他将是无懈可击的。慕兄这一举动,不管有意无意,都成功延缓了他入道的时间。”
慕典云忽然问道:“那么魔种又是怎么回事?”
烈震北微笑道:“既然有正道,自然也有旁门左道,魔种便是这个旁门左道。魔功于死,道功于生,它们都来自人类最本源的生命力。道胎是由人身体内的阴阳而来,魔种则是由男女交合而来,在阴阳精气交融里,一点先天生气便会成形。”
慕典云只是十分惊异而已,风行烈却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望着烈震北。
他想起了靳冰云。
比起修炼道胎的千辛万苦,结成魔种要容易的多,但若要跨越天人之间的鸿沟,还是非得道胎不可。道心种魔**已经是魔门武学的极致,目的其实便是将魔种变成道胎,故而有种魔者、炉鼎和魔媒的条件。
种魔者是庞斑,炉鼎是风行烈,魔媒自然是靳冰云了。
据烈震北所言,传统的种魔中,魔媒是一件事物,而非活人。庞斑为数百年来魔门最为出类拔萃的人,独辟蹊径,选靳冰云为魔媒,让她接近风行烈,通过两人结合的时机,在风行烈心灵里培养种子。直到种子成熟,他才会与魔种结合,把生气精华摄为己有,种生鼎灭。
风行烈本该承受魔种的所有死气,当场暴毙,但他机缘巧合救了鹰缘,使庞斑未能成功。
烈震北综合消息,由道心种魔的本质,推测出事情的内情,将庞、风、靳三人的关系剖析清楚,终于在今日详述出来。
风行烈对靳冰云一往情深,不惜为她放弃江湖上的一切声名,却未想到连相识都是一个谎言。此事对他的打击之大可想而知,烈震北尚未说完,他便大叫一声,不理还在旁边坐着的两个人,一口气冲了出去。
忘仙庐中一片死寂。
烈震北看了看外面仍然姹紫嫣红的花丛,脸上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慕典云心知这并非任何外人能够劝说的事,只在心中叹息,良久方道:“为什么是靳冰云,为什么是风行烈?”
烈震北依旧望着窗外,柔声道:“这牵扯到二十年前庞斑退隐的事,还有燎原心法的特质。等行烈想通了,自然会回来听另外一半故事。”
慕典云道:“如今庞斑不再需要种生鼎灭的方法,是否代表靳冰云对他已经没有用处了?”
厉若海今年四十八岁,迈入先天境界后,肌体不再衰老,让人完全看不出他的年纪。烈震北比他还大三岁,除了鬓边少许白发,外表也与二三十岁的人没有区别。是以慕典云与他们闲谈时,全然感受不到辈分上的差距。
然而,烈震北忽然转过头来,两道锐利的目光直射到他脸上,几乎射到了他心里,直接看穿他心中所有没有说出口来的想法。
慕典云微微一凛。烈震北已若无其事地道:“不错。”
风行烈直到接近傍晚时分,方从独自一人待着的静室中出来,期间连谷倩莲前去安慰,他都避而不见。其实通过与庞斑两次接触,他已隐约意识到,靳冰云很可能不是被庞斑“抢走”的,很可能一开始就遵从了庞斑的命令,然而等得到烈震北的证实,仍然感到难以接受。
幸好他也不是软弱的人,更未因此愤世嫉俗,再出现在慕典云面前时,神情已恢复到像往常那样。
慕典云尚未来得及问他作何打算,又有一个消息传到——成丽、成抗姐弟离开了双修府。
他们是悄悄离开的,成抗一向礼数周全,却没有和任何人告别。谷姿仙对此一脸漠然,简直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
这时离谷姿仙和成抗的婚礼只剩三天时间,眼见这桩婚事将成定局,纵使谷倩莲从双修夫人那里拿到了双蝶令,谷姿仙也拒绝听从母亲的吩咐。慕典云一直以为她打定主意要嫁给成抗,谁知成抗竟会自行离开。
风行烈对此倒不太意外,甚至对离开的理由都不感兴趣,只道:“换了是我,我早就走了,谷小姐和白小姐都不喜欢成兄,他婚后与公主如何能够和睦?而且等里赤媚他们到了这里,成兄身为半个主人,自然不能坐视他们撒野,还不如……”
他鲜少说人的不是,说到一半便没有说下去,但言外之意不问可知。
成抗若挺身而出对上里赤媚,十条命也不够死,若不出手,日后在谷倩莲、白素香等人面前更是抬不起头来。若干年后,说不定会出现另外一对怨偶。
尽管他们都觉得有些可惜,也不得不同意这是最好的选择。
纵使在备战之时,江湖上的消息仍雪片般飞来。
里赤媚接手双修府的事后,方夜羽专心对付戚长征、赤尊信等人。但戚长征运气极佳,又受到黑白两道的庇护,竟然始终没落到魔师宫手中,不知逃到何处去了。而赤尊信也是中原枭雄,极擅掩藏踪迹,庞斑不出手,只凭方夜羽一人,连他的行迹都找不到。
当然,这两人一个是怒蛟帮的后起之秀,连浪翻云都另眼看待,一个是成名多年,有资格做庞斑对手的成名霸主,方夜羽在他们身上吃亏,乃是理所应当之事。但看在旁观者眼中,却是魔师宫奈何不得两个独行者的证据。
另外一件消息牵扯到鹰刀。
弃女而逃的马家堡主马任名死在一片密林里,身边空无一物,暂时无人知晓鹰刀下落。
消息传到时,风、慕两人已重新来到忘仙庐,等候烈震北将未说完的话说完。听完这件事,烈震北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全然不在意那震动武林的异宝,反而没事人似的道:“二十年前,庞斑地位如日中天,如同一尊不可撼动的魔神,却忽然退隐,你们可知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