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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氏原本只是个有些体面的姑姑罢了,众人虽对她礼敬几分,却也不至于就畏惧至此。只是这些日子秦氏理家,多半的事情都是她那里经手,她原本就万事清楚明白,那些偷懒躲滑的,谁也瞒不过她去,她又铁面无私,谁的情面也不顾,所以众人都暗地里叫她阎罗婆,说是这样大的年岁还未有嫁人,又是这样的性子,这辈子断然是嫁不出去的了,只有等死了阎罗王才敢娶了这样的女人。叶氏从里头出来,只冷冷地扫了簇拥在四周的人,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恭恭敬敬走到怀蓉姐妹两个身边,低声道,“姑娘们可算是来了,婉主子等着呢。”又对怀蓉道,“劳烦了二姑娘屋里的丫头都来了这里,倒是委屈了姑娘了。”怀蓉点点头道,“原是该的,没什么劳烦的。姑姑不必多言,既然婉姨等着我们,就快些进去吧。”说着三人便都迅速进了门,叶氏回转身就把院门又紧紧阖上,把外头的流言蜚语都隔在了外头。
怀蓉二人一路往里头走,只觉得和外头的喧闹混乱不同,里头竟然安静得很。葛氏所住的正院这会子一个人也没有,叶氏领着二人一路走到翎燕所住的燕来小院,立在外头听竟也鸦雀无声的,连怀蓉所想的翎燕的叫声也不闻。怀蓉举步走进去,果然瞧见廊下许多丫头正在烧水煎药,虽步履匆匆来来往往,却是没有声息的。叶氏低声道,“婉妃还嘱咐了我自个儿去把太妃请进来,姑娘们便自己进去罢。”怀蓉点了头,叶氏便疾步出去了。怀蓉二人正要进内屋,只听里头帘子一响,快步走出来一个人,低着头捧着药盏,正是绯玉。见绯玉走过去搁下药盏,又嘱咐了煎药的丫头几句,抬头瞧见怀蓉怀蕊,忙走过来请了安。怀蓉低声道,“澜玉说你一直在里头服侍,不知道眼下情形如何了?”
绯玉摇摇头道,“我也不懂这些,只是看着实在吓人。翎燕起先还叫的惨烈,我只不忍心听,没想到这会子昏死了过去,已有一顿饭的功夫了,我瞧着她现下是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了,倒还不如起先那时候呢,好歹是个知道叫痛的活人。慧恒师傅见我实在是害怕,也就叫了我出来,只在外头煎药听信儿,里头再换一个有经验的嬷嬷进去。”怀蓉又道,“你来得早,可听人说了是怎么一回事”绯玉道,“我只听了翎燕身边的香槐和王妃哭了几句,说是中午都好好的,后来只说要一个人歇一会子中觉,若有什么事情再叫人进来,香槐便就坐在外间守着。后来来了婉主子跟前的一个小丫头,说是请人去领这个月的份例,香槐回来的时候,也没听见里头有什么动静,只当是睡着没有醒,忽然就听见燕姨娘一声惨叫,丫头们这才跑进去,再去回王妃请大夫,就已经不好了。”
怀蕊忽道,“大奶奶那时候在哪里呢?”绯玉一惊,瞧了怀蓉一眼低了头道,“这话我也是无意间听婉主子问起绫玉,才知道的几句。说是大奶奶晨起就和往日里一般,往染云堂去听慧恒师傅讲经了,身边的人也都跟着。姑娘你知道,太妃自请了慧恒师傅每日讲经之后,各屋的姑娘奶奶们都可以去听的,大奶奶这些日子去也是寻常。可巧今儿个是大奶奶和郑姨娘去的,大奶奶听完佛经,就说起燕姨娘的身孕,可巧太妃和郑姨娘又都是生养过的,几个人一处就说的高兴,太妃就留了姨娘和大奶奶一起在染云堂用了午膳。郑姨娘用了膳就回去了,大奶奶原本也是要告辞去的,只是今儿个大奶奶身上不方便,用了膳就觉得不甚舒服,太妃说既然这样也就不必老远地往园子外头去,就独独留了大奶奶在侧屋里歇着。这边出事的那会子,大奶奶还在染云堂里呢。王妃身边的浅月姐姐带着永思堂的香槐跑过来寻大奶奶,两位还都睡着,倒把大奶奶和太妃都唬了一跳。太妃也没说什么,并没有说自己也过来,就叫大奶奶先回去瞧着,只遣了芸月姐姐来这边守着,说是有什么不好再回去和她说去。芸月姐姐先时就在那里头和姨娘奶奶们说话出主意,才刚说是不好了要去请太妃来,只是总没见回来,婉主子才叫叶姑姑也去请的。”
怀蓉点了点头,又道,“此刻里面定然一股子血气药气,我却还不想进去,只先在这廊子底下坐坐。”挥挥手和绯玉道,“你还去那边帮忙就是,我这里无需你伺候,先和三姑娘说说话再进去。”说着便和怀蕊走到偏僻处一座小小半亭里头,取出帕子有意无意拂了拂才坐下,远远地瞧着那些人来往忙碌,脸上却露出一丝奇异笑意,“竟然撇的这样干净,连太妃和母亲也连在里头,倒叫我觉得古怪了。她身子既然不爽快,好端端地不在自己屋里歇着,巴巴儿跑到太妃那里去听经,还说什么生儿育女的事情,这怀胎十月的人也并不是她,白白地说这些做什么,也不知是做给谁看呢。偏生她不在永思堂这会子,翎燕近身伺候留心最多的香槐丫头被婉姨叫了领份例去,这一时半刻的便出了事,连香槐也只说不知,自然也没人瞧见有什么不是的地方。这样一来,太妃和母亲都成了她的人证,非但是她,连她身边的绫玉和绫绡几个心腹丫头也都跟在近前,一个个都干干净净洗脱了嫌疑,真真是叫人说不出什么话来。如此细密周全,这真是要我叫一声好了。”
怀蕊道,“二姐姐焉知这不是巧合?”怀蓉笑道,“我是从来不信有什么巧合运气的,在这王府里头,更是是有心才成巧。她本是嫌疑最大的人,出了什么事情众人自然头一个就疑着她。她若是那一会子就在翎燕屋里,就算是人人都指着她说不是,我也以为她是清白无辜,更或者是翎燕舍了自己的身孕也要算计了她。然而如今这般清白,说是巧合,我却是不信的。我才刚和你说,眼前这些纷纷扰扰,不过是众人注目的一局棋罢了,你不必被表面的举动所迷惑,只管瞧着最后的输赢。你只想着这个道理,这二人对弈,最后赢的那一个,是赢在计谋更胜一筹,还是那赢在运气上头?这自然是不言而自明的。”
怀蕊笑道,“既然是如此,她也不怕旁的人也瞧出这里头的不对来?”怀蓉轻轻摇头道,“话是如此说,然而她既然有了证据,就算是有嫌疑,也没人能真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就算太妃也明白这里头她脱不得干系,若是没有证据,也是不能真把她怎样,只好以为她是青白。何况她还有一手遗祸江东,眼下虽说还只有五六分的功夫,若是能成了,更是叫众人把眼睛都瞧在了婉姨身上。这世人都知道,三人成虎,等流言漫天的时候,那不信的人也都信了,婉姨就算是有十张嘴,也再说不明白。所幸婉姨也不是愚笨的,此刻也已经不动声色做起了功夫,等人人都说她好的时候,流言于她,或者也就没有那么可怖了。”
怀蕊思索一阵才道,“大嫂子进门,也已经好几年了,虽说咱们和她从没有什么深交,总也算是知根知底。往日总觉得她心思浅薄言语不当,掐尖要强都在明处,是个不招人疼的。莫说是太妃和云姨对她明里暗里显出不甚满意,丫头婆子们平日里对她不甚敬重,连大哥哥和她,也似乎情分不深的样子,这才出来个翎燕。总以为是她小家子出身,又不够聪明的缘故,倒是可惜白白辜负了一副好皮囊。往日还就罢了,二嫂子进门以后,她有多少闲话说。她这进门几年都和刚来的时候一般,却没想到,怎么忽然就成了如今这样心思深沉之人。所以我想了一想,总觉得她未必就是能想出这样周密的计划来。或者她后头还有什么人,譬如云姨,那才是个多年心思沉稳,没人瞧得清楚明白的人。虽说姐姐才先说她不会对自己的亲孙子如何,我倒还觉得,她那样的人,未必就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你只瞧她是怎么对二哥哥,又是怎样对二姐姐你的就知道了。”说着顿了顿又对怀蓉一笑,“说起来,我对她先时下毒害二姐姐的事情也还觉得古怪,她一向是不容易叫人揪出错处的,怎么那一次这样轻易就叫人抓住了错处去,想来是心思太急了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