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买山难

南侠小展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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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江逸的考虑并不多余。

    第二天两个翩翩美少年收拾得神采奕奕去了县衙,还没说话办事就先让人高看了一眼。

    孙主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看上去慈眉善目,对江逸他们也和善,一听说他们打算在枣儿沟买地,不仅不为难反而很高兴。

    然而,当江逸说明意向之后,孙主薄翻地契的手却停了下来。

    “后生是说……你要买枣儿沟北面那俩土包?”孙主薄的表情惊讶极了。

    “是的,我想买下那两座…土包。”江逸因为他对土山的称呼忍俊不禁,“只是不知这价钱如何?”

    孙主薄夸张地笑皱了一张老脸,“今儿个老朽还真是听了件稀罕事儿!咱们这偌大的广昌县,还没有人想买那土山。后生你来和老人家说说,你为啥要买那个要啥没啥的土包?”

    江逸被人这样调侃他也没恼,反而平静地说道:“自然有用。”

    孙主薄连连摇头,“后生啊,老朽劝你若有余钱还是正正经经买上几亩好田,娶个媳妇生个娃,日子多美,何苦和那山过不去?”

    老人家喝了口水喘了口气,继续道:“咱们广昌别的不缺,就山多,那上面除了石头就是草根树根,地都种不了。莫非你想要的那个就藏着金子不成?”

    江逸只是笑,不说话。旁边的云舒从始至终都没开口,一副全凭江逸作主的样子。

    老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也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于是把桌上的土地薄子收起来,叹口气,慢慢地说道:“买山地的事咱们广昌并无先例,老朽可是作不了主,二位后生还得去请示县太爷才成。”

    江逸眉头微皱,隐隐地有些不耐烦,正要说什么,却被云舒扯了扯袖摆。

    云舒对江逸使了个眼色,然后对孙主薄道了谢,俩人这才出了办事厅。

    这个办事厅设在县衙中,最前面那个收拾的不错的小院就是县令办公的地方。

    江逸本打算一鼓作气,去见县令,云舒却有不同的想法。

    云舒沉吟片刻,说道:“逸哥,我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咱们还是先合计一二罢。”

    江逸皱了皱眉,不明所以。

    云舒也是无比挫败。想他苏家本是百年旺族,他云舒又是这一辈的嫡子,他想办什么事不是有人做好了送到他手边,哪里经历过如此波折?

    江逸这时候也回过些味儿来,想来古□□事更是讲究“人情”一说,若是他们俩这样一穷二白地过去,恐怕连县令的面都见不到。

    “是不是要先去找一下你那个同窗?”

    云舒点点头,压低声音,“他叫李海,是县令之子,想来靠他引荐至少李县令会见上一面。”

    “那咱们先去置办些礼物吧,你那同窗喜欢什么?”

    “不用花钱买,我有现成的。不过我得去学堂取,正好也看看李海在不在。”

    江逸并无异议,左右今天不算晚,去趟学堂也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小五把两人送到学堂,然后和江逸一起在门口的大树下等着,云舒一个人进去。

    江逸看了小五一眼,见他并无丝毫怨愤的神色,稍稍安了心,想着到时候给他按双倍的工钱结算。

    “东家呀,这就是学堂啊!”小五一脸敬畏的样子,又忍不住使劲巴着脖子朝里面看。

    今日正逢学内休沐,进进出出的学子无一不挺胸抬头,脸上带着股倨傲之色。偶尔有人朝两人站立的地方看上一眼,多是露出鄙夷的眼神。

    小五“哼”了一声,委屈地撇嘴,“什么嘛,也不过如此。”

    江逸并没有嘲笑他的口不对心,反而赞同地说道:“的确没什么,如此肤浅将来也难堪大任。”

    说实话小五没听太懂,不过他听出来江逸是在向着他说话,于是对这个神仙似的东家更崇拜了。

    “东家,你也是读书人吧?也是在这里上学吗?”

    是读书人没错,不过……“并没有在这里上学。”江逸暗自笑笑,说起来他上辈子的学龄比这辈子的年龄都大。

    俩人在这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当然大多是小五说,江逸时不时“嗯”一声或摇摇头。

    学堂里,云舒从自己学舍的阁子里掏出一个严实的布包,一层层揭开,露出一方造型大气的砚台。

    这就是他打算送给李海的礼物。

    说起来他和李海还是因为这方端砚熟识起来的。这是云舒十四岁考秀才中了蔚州案首时父亲给他的奖励。

    家里被查封时,他大着胆子把这方砚台藏进里衣里带了出来,却一直舍不得用。有一次夜里思念家人,云舒将其拿出来擦拭,正巧被李海看见。

    于是李海知道了他的身世,并对这方端砚爱不释手。说起来他也只不过是小小的县令之子,这样的好东西可是见都没见过。

    云舒本不吝啬东西,但这个却不同,因此只能对李海的喜爱视而不见。

    这次要求人办事,少不得要割舍它了。

    “父亲,希望您的在天之灵保佑我们一家,从此顺顺利利,再无波折。”云舒小声地呢喃道。

    另一边,江逸他们等了好一会儿,小五早就无聊地靠着树干打起了盹,就连江逸也有些着急。

    想着云舒是不是没找着人?或者李海不愿帮忙?要不就是见到师长多聊了几句?可别和人起了冲突才好。

    就在他胡思乱想地时候,门口终于出现了云舒的身影。

    进去时是一个,出来时变成了两个。

    江逸看着那个笑容满面一脸世故的年轻人,不由地皱了皱眉。如果这位就是县令家公子的话,那县令的人品……江逸忍不住为接下来的行动捏了把汗。

    李海收了可心的礼物,整个人春风满面,见人就多了三分笑。

    “这位就是苏贤弟的兄长吧!不好意思,让你久等,实在是太久没见到苏贤弟忍不住多聊了两句。”

    云舒嘴角抽搐,什么太久没见,也就十来天而已;什么多聊了两句,明明是你抓着砚台看了又看。

    江逸无所谓地点点头,心里却对他的讨厌多了三分。

    就连小五都失望地低下头,不愿再多看一眼。原本他还对传说中的县太爷的儿子抱有很大好奇心,这些当官的对他们来说就像天上的人似的,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次。

    不过,现在看来……甚至都比不上两个东家的头发丝!

    几个人各怀心思,很快到了县衙。

    李海停在院门处,上上下下仔细整理好了衣衫,收敛了喜色,又细细地嘱咐了两人几句话,这才带着人往里走。

    江逸侧目看着,觉得有点好笑,若不是亲眼看见他怎么也想象不到儿子见亲爹也要这么“隆重”。

    好在,李县令在儿子的“朋友”面前还是给他留了几分面子,没把他们拒之门外。

    可是,当江逸说明来意之后,李仁贵的脸色就沉了这来,干脆地说道:“不可。”

    江逸根本没有什么上下等级观念,见他连原因都不问就这么干脆地拒绝了,两日来的憋闷心情再难压抑,“县令大人,您都没问我为什么买山,是不是对当地百姓有利,就这么一口回绝?”

    江逸的表现把在场的人吓了一跳,李海连连给他使眼色,李仁贵的脸色更是难看得紧。

    “这事无须再议,我县并无此先例,本官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江逸没有得罪人的自觉,争取道:“若无先例,那些士族买山建园又怎么说?”

    李仁贵嗤笑一声,原本不想搭理江逸,不过看到少年在这样的窘境下仍旧面色沉静眼神执着,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慢悠悠地呷了口茶,开恩似的说了句:

    “你也说了,那些是士族之家……”

    然后,江逸他们就被强硬地“请”出了县衙。

    等人走后,李仁贵皱着眉头看了自家儿子一眼,“你说那是你朋友?”

    李海尽忙躬身道:“只是在一个学里读书而已。”

    “收了人好处?”

    李海低头敛目,故作嫌弃地说:“只是些小玩意儿。”

    李仁贵看了他许久,才道:“这种人,以后离远些。”

    “是,父亲。”

    江逸两人受了打击,连来时说好的逛逛县城给家人买些东西的心情都没了,三个人去客栈匆匆取了马车结了账,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王小五坐在前面驾车,心情也有些沮丧。好不容易接了个远活儿,人家的事情还没办成。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又实在不会安慰人,只能说起了自己的经历。

    “我以前赶车的技术可没现在好,那时候被爹逼着学,牲口不听话我爹就揍我,越挨揍我就越弄不好,我爹就更生气了。那时候屁股天天肿得坐都坐不下来,只能跪在车上……”

    “其实我不想学赶车的,我想念书,我听人家说读书可好了,能当大官,能让爹过上好日子,家里肉多得都吃不完……”

    “可是穷人家哪里有钱念书哟,有钱人家的小孩都请先生到家里教。整个银坊镇一个学堂都没有,没有钱是念不成书的!”

    “有一次我爹被我气到了,喝醉了酒,哭了。我长那么大也没见我爹哭过,我娘死的时候他都没哭。我爹哭着说,不学驾车就得饿死哟,他死了我也得死。我觉得我爹不想让我死,我自己也不想死。从那时候我就好好学驾车了。”

    江逸和云舒静静地听着,一句话都没说。不过,原本愤懑的心却渐渐开朗了很多。

    生活总不能尽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