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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什么?”
他等儿子接过便收回手,摇晃两下,似乎用尽了力气一般坐了下来休息。他得赛斯藏内功续命,本来是潮红色的脸颊,此刻已经失去血色,变成一片苍白。两边脸颊松弛,皱纹密布,似乎这片刻工夫,他就变得更加衰老了,突然就从威风八面的西瞻皇帝,变成了一个衰弱无力地迟暮老人。
萧定西没有注意父皇的神色,笑吟吟接过细绢,刚看了几眼,脸色便骤然大变。他惶恐万分地抬头看了父亲一眼,却见父亲双目疲惫,冲他点点头,示意他尽可相信自己没有眼花。
萧定西勉强自己再看下去,但双手已经开始颤抖,眼睛几乎不好使了,哆哆嗦嗦看了许久才看完。
看完之后,萧定西已经面无人色,大帐中一片死寂。萧定西几乎虚脱,脸色如同死人一般,“父......父皇......”他求助似的看着忽颜,“这是真的吗?聘原被北褐大军包围,那二弟他、我们的家人、族人,岂不是都......都......”
消息是二皇子传来的,可赫敦人与北褐早有勾结,草原通信不像中原那般方便,北褐军队在内奸的掩护下,一直走到聘原才被发现。但是聘原守军人数不敌,只好退守求援。
忽颜眼睛骤然张开,寒光一闪,他坐在那里仿佛疲惫不堪,但这一眼过后,却仿佛力量又重新回到他身上,威严不可对抗。萧定西心中一惊,不敢在往下说了。
“好了!你把它烧了,我们还得在大苑关中好生打几仗。在那之前,不能给任何人知晓!”
萧定西跳了起来,“父皇,那你还说要打南苑的关中?我们快回去吧!管什么南苑,快回去吧!”
“你给我坐下!”忽颜低声喝道,“你想叫得整个军营都听见吗?”
萧定西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迟早会知道!父皇,别管那么多了,聘原若是没了,我们在南苑抢到再多东西,又有什么用?还是赶紧带兵回去,支援二弟吧!”
“贺兰勃,我要就这么宣布了消息,肯定没法子把军队带回去,你信不信?”
贺兰勃是萧定西的西瞻名字。他听父皇这么说,勉强压抑焦躁,静下来想了想,道:“父皇,你是不是怕队伍中那些还想抢财物的俟斤不同意?唉!顾不得他们了!他们也该分得清轻重缓急,如今还有什么是比聘原失陷更要紧的事?他们若是不同意,父皇你就强自下命令好了。我们本部也有十万大军,何必怕他们?”
忽颜摇摇头,“贺兰勃,你想得太简单了,你以为我们的对手就单单是北褐吗?”
“还有南苑。”萧定西想也不想便接口。
忽颜摇摇头,不准备和这个儿子玩诱导了,他直截了当地道:“你记住!现在对我们威胁最大的,是帐篷外那些部落!”
萧定西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一脸都是不解,“草原上的部落,便是最大的薛延陀、可贺敦、贺谷全集中在一起,也不是我西瞻的对手啊。”
忽颜道:“如果我们能将兵力集中,他们自然不是西瞻部的敌手。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如果我告诉他们,我们的都城已经被敌人围困,我不能理会他们了,必须回去解救我的儿子,答应给他们救急的的粮食也没有了,我们帮不上他们的忙,只能让他们自生自灭,他们会怎么做?贺兰勃,你想一想,我们不管他们了,撤兵回去,凭着他们小部落一千两千的兵力,不但无法继续在大苑抢到东西,还随时可能全军覆没。他们还有活路吗?便是聘原皇宫里有存粮,他们也会去抢了。”
萧定西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比起整个国家,只有几百几千人的小部落算得了什么?不是还有贺谷部落、额那期部落没有受到太大的灾难吗?薛延陀部说得可怜,实际上远不是那么回事,我收到的消息,草原恶魔那群马匪只有几千人,根本没有去动像薛延陀这样的大部落,最多是抢了薛延陀几个下属小部落,他们留下的东西还有很多呢,父皇可以命令他们救助这些小部落。”
忽颜叹道:“我就是怕他们知道!贺兰勃你记住,草原奉行强者为尊的天道,我们西瞻部落在草原鹊起,建立起了国家,可以说是一个创举,那是将无数粗粗细细的绳子拧成了一股,发挥了草原最大的力量。所以我们才能创立一个国家,一个可以和有几千历史的中原民族并称的国家。但西瞻部落说到底,也是草原无数个部落中的一个。我们压得住他们的时候,这些部落就就会诚心诚意地跟随你,心甘情愿将自己余下的财物奉献给你。但如果让他们知道我们处于危险之中,让他们知道他们有了机会,那他们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你看一群狼中间虽然有狼王,但是其余的公狼哪一只不是时刻注意着机会?要知道我们危险了,薛延陀部落有八万精兵,岂能甘心一直屈居人下?”
萧定西迟疑道:“这……薛延陀部未必会有这个胆子吧?”
忽颜冷哼一声,“消息没有传来之前,你想到可贺敦部有这个胆子了吗?即便没有这个心思,你让他们拿出财物来救援小部落,薛延陀部落岂有不趁机吞并这些小部落、扩大自己实力的道理?等他们实力大增,我们还在聘原首尾不能相顾,他们趁机打过来,如何抵挡?”
萧定西魂不守舍,道:“那怎么办?父皇,我们不告诉他们,我们也回不去……二弟他……聘原……怎么办?”
“谁说他们不回去?”忽颜冷冷地道:“我们当然要回去!聘原是我的都城,我焉能不救!”他的眼睛慢慢眯成一条缝,又恢复成昏昏欲睡的老态,那缝隙之中,分明有刀锋般锐利的寒光一闪。
九、构想
天色灰蒙蒙的,似乎饱含了一王水,寒风带着针刺般劲道直往衣襟里钻。旷野中一片安静,只有旋风难听的怪啸响个不停。
十几匹骏马踏着碎步走来,青瞳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马上,将衣襟紧了紧,仰头看了看天色,道:“是不是快要下雪了?”
身后跟上一匹白马,萧瑟摇摇头,“今天不会下雪,我没有感觉到雪气,明天傍晚差不多了。”
青瞳道:“天阴成那样,我还当马上又是一场好雪呢!不过憋得越久,学就越大!”她望着四周灰蒙蒙的天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是大苑境内最大一片草原了,虽说不及西瞻广阔,这雪一下来,却也颇具塞外风情。张峰岚,你一直居于晋阳,应该没有看到这样的景致吧?”
后面跟着的原本晋阳军收编将领张峰岚带马踏上一步,道:“微臣的确没有见到这么大面积空无一人的土地。在晋阳,两张床那么大块地方,也会被人利用起来盖上房子。呵呵,陛下别笑,臣读书不多,光听说塞上风光何等壮丽,真正看到,心里只觉得荒凉,看着这些荒地怪心疼的。”
青瞳笑着挥挥手,“塞上风光只有在草长羊欢的时候才看得出来,草原上望去如同碧绿的大海,万里碧波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羊群,如同珍珠一般,望之令人神醉。”
张峰岚听她说得甚好,不由也眯起眼睛,道:“陛下这么一说,微臣倒真的想去西瞻看看了,可惜现在是冬天,如果是春夏之交就好了。等下次与西瞻开战,时间就选在春夏,等打败西瞻之后,追击的任务就交给微臣,臣一边痛打落水狗,一边欣赏一下塞外风光。”
晋阳那样的大商城富庶繁华,各种应酬都很多,张峰岚这样的武将也会说很多讨人喜欢的场面话。
箫瑟不温不火地接口道:“冬天也有冬天的好处。现在雪还小,你还能看见周围的山体河流等物,等雪下到天地一统,塞上风光比之夏末更加壮美,是中原绝对不能见到的。张将军要去看,我帮你请旨,此次领了追击任务,时间就差不多了。”
张峰岚一时真有些心动,眼露热切的光芒。他这么大的人了,倒不是真的为了旅游之事心动,而是此次对手中有西瞻的皇帝在,如果真的能战胜,真的能将追击任务交给他,如果运气好能杀死或者俘获西瞻皇帝,青史都会留他一笑。
他越想越是心热,西瞻皇帝亲自带后,错过了这一次还哪里会有下一次?关中军大将如云,有许多是元修亲信,这种好事光凭他是争不来的,但是相国刚刚说愿意帮他请旨,相国说话的分量自然比他重得多了。他心怦怦直跳,有些口干舌燥地看着萧瑟。萧瑟也微笑看着他,点点头,张峰岚刚要大喜过望,青瞳看了萧瑟一眼,对他道:“那时风光美是美了,只怕你无心欣赏。天地一统,半点标志物也没有,只有刺骨的寒风,深冬时分,草原上最有经验的牧民都不敢出门太远,否则定会在风雪中迷路,不冻死也会饿死。西瞻国土面积比大苑大一倍,冬日塞上行军,你想也别想!”
张峰岚这才知道被相国大人耍了,有些怨怼地看了萧瑟一眼,心道我又没有惹你,你为什么要在皇帝面前给我难堪?见萧瑟仍旧是一副宠辱不惊的表情,对他毫不在意,暗想任平生这个外号果然没有叫错,真是个泥胎木头菩萨!
这张脸再美也不想看了,张峰岚退后一步,凑到相交较好的任平生面前,和任土匪挨着,心中舒服多了。
张峰岚这一退,让身后一个还不足二十岁的少年军士露出来,那裨将打扮的军士没注意面前没了人,他已经直接面对皇帝,只看着一望无际的旷野从心中发出感叹,道:“西瞻才那么点人口,却有这么大的土地,种点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对我中原江山念念不忘?”
他也是晋阳收编的将领,名字叫何所畏,虽然年纪尚小,但一身武艺出类拔萃,不然元修也不会调他近身护驾。在场诸人,就身手论,除了任平生谁也胜不过他。
话出口之后,他才发现皇帝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这个年龄升为裨将,已经算是年少有为了,但和周围众人一比自然黯然失色,他知道在这些人面前没有他说话的余地,所以一向闭口不言,专心做好他的保护工作。此刻见到皇帝定定地看着自己,一时手足无措,连“请陛下恕罪”等场面话也说不出来了。
青瞳看着他稚气犹存的面庞,笑道:“何所畏,你见过有愿意种地的胡人吗?”
何所畏见青瞳容颜和善,心中不那么紧张了,迟疑地问道:“陛下,胡人为什么不愿意种地?放牧比种地更加辛苦,又没有保障,为什么他们不去种地呢?”
青瞳指着远处,道:“别看这草原如此广阔,但实际上,适合种地的地方少之又少,你光看到地势平坦,就觉得适合耕种,实际上这般广阔平坦的地方,强风暴雨的强劲肯定是你平生所未见,辛苦种下的庄稼能收获几成?倒不如放牧些活的牲畜,才能保证有足够生存的肉食和奶制品。地域决定习惯,习惯又决定生存方式,别说西瞻,我们大苑关中一地都是苑人,也同样是以放牧为主,只有为数不多的,有汉人居住的地方才有种植粮食的习惯。”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草原对气候的依赖过大,一场天灾就能灭掉一个部族,我们这次将他们打回去,一旦没了活路,他们还是会打回来,说什么都是没用的。草原人不怕发动战争,也不怕战争带来的危害,还有什么比生存更重要?”
何所畏听得入神,不由追问道:“有什么办法解决吗?”
青瞳眼中现出迷离之色,缓缓道:“我曾经想过,便迁百万户汉民移居西瞻平城以北,可驾敦沙漠以南的广大区域,致使胡汉杂居,等这批人在摹扎下根来,将中原文化逐渐交流过去,或可免除这无休无止的战争。”
“只能是想想罢了。”她轻叹一声,摇摇头道,“实现此事的前提,是中原将西瞻打得心服口服,轻易不敢挑衅,否则你迁去的人口就是羊入虎口。即使真有能平定西瞻的一天,迁徙不是流放,一百万户进入那生存资源匮乏的地方,朝廷不能不管。按照每户四人计算,便是四百万人口。这些人不管是以放牧为生,还是烧荒种地,都不是短时间能看出成效的,至少要二十年的时间才能真正安顿下来,才能建成一座座城池抵消天气的危害,才能让中原农耕火种的技术广为传播。
可为了让他们能立足,朝廷不能将这些人置之不理,必须时时给予支援,二十年间,百万户可能会增加至两千万人口,试问什么朝廷能负担这么多人的衣食?更别说我有生之年也未必能平定西瞻,算起来还是战争的成本低廉得多。所以无论这样慢慢来要多死多少人,无论以后漫长的时间,中原和草原有多少人持续不断地流离失所,我也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这将是千秋万代无休无止的战争,除非大地的资源慷慨到可以养活所有的人,否则我看不到解决的希望。”
一时间,便是何所畏这样年轻的将领也心生沉重之感。
青艟甩了甩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