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习惯被等待了吗

蒋一刀不留痕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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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脑袋“嗡”地响了一声,仿佛无数看不见的虫子突然聚集起来,猛地开始啄食着的残存的思维。眼前已经开始出现黑蒙了,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几乎倒地。

    好在汤凯就在我后方两米处,看到我状态不大对,几个大步跨着托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体。我打了一个激灵站定,眼神却依然是木木的,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

    汤凯疑惑,将手里的手电迅速照到了面前的树冠之上,仰着脖子探头望去,却突然瞪大了双眼,脚下险些滑到。

    “吴……吴恙……那……那上面……”汤凯有些紧张,说话也开始打结,喉头不停地震颤,声音听起来很是异样。虽然他在外头的时间长,但像这样将死亡赤裸裸地拉到自己面前时,还是有些胆怯了。“你都看见了?”

    我没有说话,表情仍然是方才那种淡漠的样子。他咽了咽口水,呼喊着索朗,让人把尸体拉了下来。

    我没有跟过去,自己闷着头走到了另一棵树干旁。说是走,几乎是拖着脚过去的。又像是踩在棉花上,恍恍惚惚。

    此时的天空已经开始泛白,光线好起来,用不着打灯了,黑夜在一点点退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总感觉死亡的气息在这一瞬间被带走了许多,林子里渐渐开始有些活气走动。但我依然不想移动,不想去看,或者说,不想去确定那个事实。

    我没有看错,刚才扎进我眼睛里的那抹亮橙色,是一件冲锋衣的外套。发懵的前几秒,我的余光也没有看到尸体上飘落的长发。基本可以肯定的是,那死在树上的人,是一个男性,一个穿着亮橙色冲锋衣的男性。

    这个季节能来得捏的人有多少?有机会能跑到西边荒地的人又有几个?假如真的有,那穿着亮橙色冲锋衣的人。这种概率,几乎是不可能的了吧。

    我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一个我不愿意去揭开的答案。所以我选择逃避,我不想去看他的尸体像石头一样被拎下来的样子。不想看他硬邦邦空洞的眼神,仿佛在跟我说,你为什么不早点过来,你为什么要拉着我到这样一个怪圈里来,你为什么不让我回去?

    是啊。我为什么不让你回去,如果让你回去,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些奇怪的事情,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那样的意外。老天啊,我已经经受过一次了,为什么还要来第二次?

    我的身体在微微发颤这,汤凯站在我身后,不知道是该安慰我还是让我一个人静静。他想了想,嘴唇翕动了几下,没有发出声音。最后还是离开了。他选择了后者,这是一个难得明智的决定。

    我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上面沾满了鲜血,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惊恐,直到右手掌心里那道还没有长好的疤触目惊心地跃入我的眼帘。

    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身体里的这个猛兽。我已经开始渐渐控制不了它了,如果连人生无常,生死离别都不能面对,那还谈什么驾驭呢?这个食梦怪物,早已超脱了人类能够思考的境地。如果我再这样优柔寡断,凄凄惨惨地下去,别说驾驭了,最后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我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转身准备去面对眼前的恐惧。而就在这个时候,几乎是同时,尸体旁边的汤凯突然转头,对着我大喊道:“吴恙!你快过来!”

    我愣了一下,转而加快脚步走了过去,挤开挡在面前的那人。看向地上鲜亮的尸体。此刻的太阳已经从云层里探了出来,雪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停止,遮挡视线的最后一点阻碍也消失了。

    我的眼睛立马就被面前鲜亮的颜色给吸引住了。我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忽视这一点,选择性地看向尸体的脚。

    靴子,翻棉靴,这不是鹤的鞋子。我立马转头看向尸体的面部,一张陌生的面孔出现在我的面前。

    下巴受过伤,显现出畸形的弧度,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天空,手因僵硬而高举着,张开的嘴巴却已经发不出声音了。这不是鹤,这应该是曲措。

    索朗的喊声证实了我的想法,一瞬间,我有种从地狱跳进天堂的感觉,心底里漫出无数激动的泡沫,一直从主动脉跑进我的眼睛里,一个没忍住,眼泪已经疯了的涌了出来。

    我下意识地看向汤凯。他这次的表情却意外的镇定,嘴唇划过一个不经意的弧度,向我微微地点了点头,又瞬间恢复了方才冷峻而严肃的面庞。

    我在这一刻竟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面前这个死的人不是鹤,但却是得捏村的一员,是这些村民的家人亲人。他们内心的冲击应该比我大的多,却依旧保持着表面这种不易察觉的冷静。如果我在这个时候突然因自己的喜悦而开心,反而会让他们把悲伤和愤怒转移到我的身上。

    汤凯这种隐忍自己情感和随时观察周边环境的能力,着实让人惊叹。看来生活带给他的,不仅仅是阅历而已。

    时间已经是上午的四点多。这么多尸体在这里摆着,我们几个人也没办法把他们弄回去,只好先让先让年轻人去外边喊几个壮实的伙子带着班车,一点一点把尸体运回去。

    在走出这片巨柏林的一瞬间,一阵不知从哪刮来的冷风吹到了我的脑门上,让人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忽然清醒了不少。我突然觉得面前的空气清新了不少,整个人都活动开了。那种压抑,刺激,憋闷的感觉一扫而空。索朗他们走在最前面,我汤凯在后。刚走出五六步,我忍不住回头望了望面前的林子。

    这片苍翠的树林,本该给人静谧宁和的感觉,为什么与周边的环境丝毫不搭界,显得如此的诡异。一个想法冒进了我的脑子里,莫非这片林子,是当年秦三友口中的结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鹤也曾经说过,那个神秘的驯养地在西边。而这个荒地正是名叫西边荒地。

    “吴恙,该走了。”汤凯低声说道。我抬头看着他深凹下去的眼睛,四周显出黑黝黝的一圈。这个夜晚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几乎把我们几人所有的生气都给消磨掉了。

    我默不作声地跟着前面的队伍走着,全然没了当初进林子时那种蹦跳兴奋的感觉。汤凯倒是觉得有些不习惯地,忽然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我脱口而出,却一下子想到了他之前的话,依然没有想好对策。

    “不说也没问题。”他低声道,声音在风中像是在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没有义务去跟一个陌生人谈。”

    他现在的状态和夜里几乎是两个人,我倒是对他这种改变提起了兴趣。他这样默然的样子,忽而情绪上涌,忽而冷静得可怕,突然让我觉得有些熟悉,像是……像是一个人。

    像我。

    消息几乎在第一时间传到了村子里,我们回去的时候,两旁默然得站着男女老少,脸上都带了一层阴霾。几个之前还不明白情况,在一旁叽叽喳喳的小孩子,在见到不断涌进视线的尸体时,还是害怕得躲到了大人的背后,闭上了清澈稚嫩的眼眸。

    回到索朗家,央金已经在门口瞭望我们了。匆匆交代了几句,索朗跟着其余几个男人离开,应该是料理后事去了。汤凯目送他们走后,叹了口气,正好对上我的眼神。

    “你上去休息吧,折腾一晚上了。”他淡淡地说道,跟着我上了楼。

    我回到房间之中,脱下央金的袍子,刚准备一咕噜钻进被窝,却听到隔壁房间里不断传来拉链拉扯与来回踱步的声音。我想了想,还是穿上了鞋子,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汤凯的房间口。

    他没有准备休息,而是在收拾行李。他的行李一共是两个大包,一个放生活用品,一个放摄影需要的三脚架,镜头和相机等设备。我见他把摄影所需的那个包拉开,不断地取出东西,应该是要去工作了。

    “你不休息一下再去吗?”我看了看墙上的钟,现在也才五点接近六点的样子。

    他应该是早就发现我在门口了,没有回头。“这个时候的景色最好,不能耽误时间。”

    “呲啦”一声,最后的行李收拾好了,他往身上一背,脖子上一带,俨然一副专业摄影师的样子。他走到门口,我自觉地让开一条道让他出去。

    “我听说这里的日照时间长,你不用急的,睡一会儿再去吧,耽搁不了什么。实在不行,我跟骚包说,让他给你宽限一些。”

    汤凯下楼的脚步停住了,转身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有些东西,它不会等你。”

    我愣愣地在原地站着,听着他“蹬蹬蹬”脚步极重地下楼,直到最后听不到任何声音。

    有些东西,它不会等你。

    我难道已经习惯被等待了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