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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蛇是叫人拿捏住七寸便不能动弹的东西。
书湘哑着嗓子,胸腔里满满的又是气又是恼,自己这是被这外室养的拿捏住把柄了?
在袖子里捏了捏拳头,待要发作却又无计可施。
“无子,欺瞒世人,”他纳罕地扬了扬眉毛,自顾自道:“太太果然是太太,若是我怕是连一夜安生觉也睡不得。”
书湘见不得宁书齐话里话外讽刺大太太,气得昂了昂脖子,“你再胡说!你有什么证据么?”
“证据?”他目光在她身上扫,最开始不过讹她一讹,这会儿瞧她的反应竟十分有趣。
要证据么,他确实没有。
宁书齐看着这被父亲娇养着的半大“弟弟”,暗暗嘀咕,胸太小了,袍子又宽大,故而外形上瞧不出什么端倪,碍于身份他也不好伸手去动她。
遂一撇嘴,暗下里琢磨了琢磨,悠悠儿道:“我都允诺你暂不会说出去,你摆一副斗鸡似的模样做什么,”顿一顿,却低了声气问她道:“是裹胸了?”
书湘这么大了没被人这么问过,她憋红了一张脸,还偏要装出爷们儿的气度出来,胸口一起一伏的,好半天才吐出一句,“我不会受你胁迫,我也不怕你!”
气势汹汹的模样,小脸上表情严肃,看得一旁宁书齐咋舌,他正要表态,却见这疑似暴脾气的妹妹有拔腿就走的倾向,赶忙儿一手把她扯住了,“你往哪里去?这儿我不熟,回头走没了怨谁?”
这意思不就是怨自己么,他这么精明的样子哪像是会走丢的人,估摸着扔进大荒漠里照样能齐全回来。
书湘在宁书齐这里吃了亏心中窝火,纵使想到日后出嫁了多半得靠着这所谓娘家哥哥,但转而一想那都是不招夫家疼的姑娘,保不齐自己运道好呢。她胡想着,思绪杂乱,压根儿不愿意带宁书齐往住处去,便随手指了个远远路过的丫头叫领他去。
那丫头只好定住身形过来,书湘打眼一瞧,竟然是自己院里的巧儿。
巧儿是被屋里几个大丫头支使出来看情况的,她适才站得远听不真切这里自家二爷同这新来的爷在说什么,瞧着脸红脖子粗的,怪吓人的… …又觉不对,巧儿瞅了宁书齐一眼,她家二爷往后只怕不能是二爷了,得往后退一个。
书湘何尝想不到这个,她按捺着,平息了一下,吩咐道:“仔细着点儿,把咱们齐二爷送回去,别回头叫他抓住个错处数落你,到那时我也没辙。”
意有所指的话听得宁书齐微微皱了眉,倒也没有同她计较,他心里是拿她丫头片子看待的。加之心情顺畅。
这十来年,今儿个他最是顺畅。
书湘闷头闷脑回了自己房里,晚膳时候连大太太院里来人请去吃饭她也梗着脖子装病不去。
她不是怨大太太,从没有孩子真心怨怼自己亲娘的,她是打小就这么过来的,说波折不断是真没有,说顺风顺水却也谈不上,总归心里头压着事情就连最欣悦的时候笑着也觉不快活。
大太太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挑这一日杀进外宅里把外室一家接进来,这主要是因了大老爷这几日公务繁忙晚上没回来的缘故。等大老爷回来,这里头拉拉杂杂的一大通都得好生儿清理清理。
书湘称病在屋里盘算了两日,不知何时她往学里告假竟成了习惯。未来是一眼望的到头的一条路,绝对和念书做学问没干系。
许是逐渐接受这点,她愈发懒怠起来,新来的哥哥又比自己聪明,关键不是这个,关键是人家真就是个哥儿,货真价实,她没法儿和他比,还念书学习给谁看,往后爹爹也不会夸自己的。
人在屋里闲着,她耳朵倒没闲着。听蔓纹麝珠两个闲话,说是大姑娘二姑娘和新来这位外室生的小姐很不对付。
书湘烦躁地把书一摊,仰面靠在椅子上望着房梁,大姑娘的性子自来是那么个样,二妹妹么,怎么也做欺负人的事?
终究这些都不干自己的事,书湘观望两日,见宁书齐果真没有把自己的事情透出去,倒稍稍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天气却不好,一早起来就听见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清明将至,天幕上乌沉沉的云团堆积,慈平边伺候早上饭边劝她索性今儿也别去学里了,这不下雨呢嘛,前几日都不曾去,没的赶在雨里去的。
书湘却想到外头透透气,听闻宁书齐在大太太跟前很是乖觉,他那妹妹也是个谨慎人,至少如今府里头表面上仍旧是一派风平浪静,大老爷回家来就另说了。
她坐在马车里歪着嘴角颠簸地笑,大太太没带人把外宅拆了,反倒客气着,姐姐妹妹似的接韩氏回府里头来,又亲自照管韩氏和她一双儿女。多体人意儿的当家主母,大老爷晓得了没准儿还要夸大太太懂事罢。
不多时进了书院,廊上三三两两聚了各家爷们儿家的小厮随从,因是下了雨,大多数人都拢着袖子倚靠着墙壁围在一处说话儿。
茗渠自来是一个人的,她往台阶上一坐,雨水铺天盖地卷过来,单薄的身形显得很飘摇。书湘跨进课室的腿又收回来,站到茗渠背后。
“你坐车先家去,”她把油纸伞往她手里送,“横竖我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这里也不需要你候着。”
茗渠还想说什么,哪想嘴才张开书湘就进屋了,脚下走得很快。
她心中一暖,自己是下人,姑娘关心自己却不明说。
姑娘是个好姑娘,只是托生在太太肚子里,太太命里没男丁,这后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倘若这齐二爷果真是外表所表现的和善的模样倒很好,茗渠没别的希望,就希望她家姑娘安安稳稳的,哪一日光明正大穿戴齐整了,像人家正经嫡女似的外头圈子里吃茶玩耍去。别再小小的年纪,担心这又担心那,丢了年轻姑娘的清爽朝气。
… …
却说茗渠家去了,书湘一个人待在学里,夫子年纪大了,夹着几本书走进课室,里头各家少爷们静了一瞬,说话声小了些,睡觉的仍旧睡觉。
书湘朝左边看,赫梓言没有来。
她摊开书自己磨墨,夫子开讲了,沉老腐旧的嗓音响起来,自有股镇定人心的力量。
一日不读书,便觉俗气出。
忘了这是哪儿的话,她撑着脸淡淡的笑。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是正午吃饭的点儿,学生们呼啦便都散全了。
门口走出个半大的童子搀着夫子走出去,书湘低着头收拾案上的书簿,余光里瞥见那一老一小逐渐化成个黑点,消失在雨帘里。
书湘收好书,背起书篓走到外头廊上。茗渠还没有来接她,她伸手接外头雨水,蹙了蹙眉。
是因为雨路难行罢。
甩干手上湿冷的水,书湘在廊庑下抱膝坐了。下巴垫在膝盖上,远处有炊烟在雨幕里升起来,她茫茫地四顾,周围只有自己一个人。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廊庑外头几株海棠芍药都叫雨水打湿了,暗粉的花瓣随风落在泥地上,一簇簇,盘旋着在青石板上铺陈。
丝丝寒意随风透骨,书湘穿得单薄,抬头看檐角垂落的雨点,仰着的脸容上略有些怅惘的神色,臂上却紧了紧抱住自己,未几,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间。
雨水打在青石板上一片哗啦啦的声响,青石板尽头的门悄然开了,一人打着雨伞闲庭信步似的走来,祥云纹艾色靴底洇湿了,间隙踩在零落的花瓣上,沿着青石板走向坐在廊庑下的人。
雨水落在伞面上是不同的声响,“帕拉拉”的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最后固定下来只响在书湘跟前。
她狐疑地抬起头,指尖已冷得泛白,还道是茗渠终于来了。
孰料跃进眼帘的却是一张面若冠玉的脸庞,他眼角眉梢笑意澄然剔透,弯唇开口的时候虎牙露了露,“嗳你,下回等我的时候能否坐在课室里,至少里头遮风避雨不是。”
“… …谁在等你,”书湘哼了哼,“惯会自说自话。”别过头不睬他。
赫梓言将伞合拢放在边上,一撩袍子在她身侧坐下来,藕荷色纱衫偏襟直裰垂进水里,很快就湿了一大片。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他看着她,恍若叹息的语调道:“宁兄弟在愁烦什么,就这么的坐在风口上不怕落了病症么,何苦来。”
她情绪低落是不假,可也没摆在脸上罢?
书湘摸摸自己的脸,提了提嘴角,慢腾腾扭过脸瞧他。却把答应薛芙升不搭理赫梓言的话忘到了爪哇国。
“这时候怎么来了学里,”她低头把手裹进袖子里,瞧见他浸在水里的袍子,忍不住伸出手指头点了点,“你瞧,衣服都湿了。”
赫梓言混不在意,他吊起眼角笑,很不正经的模样,“知道你在等我,不好不来。”
书湘觉着自己约莫是习惯他这不着调的说话方式了,抿了抿唇不知道怎么回他。
一阵风吹过来,带起一阵雨点子打在身上,她缩了缩肩膀,视线放远了,满心里希望茗渠能快点儿到。
只是这风雨动荡的,别是出了什么事儿?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担忧,细细的眉尖拢起来。正出神之际,手上却骤然一暖,像被人整个儿裹覆住了。
书湘忙把涣散的视线调回来,看清怎么回事后,她一惊一乍的简直要跳起来,“你…你又发什么疯,把手伸进我袖子里做什么!?”
他淡淡地瞥她一眼,防止她将手抽走,手上加大了力捂着她,“因为我冷啊。”
书湘吹了半日的风,手凉得如同才从冰水里捞出来,赫梓言却截然不同。男人家仿佛天生就是暖乎乎的,像冬日大清早的日头,朝气又蓬勃。
他不看她,视线绕着檐下成串的水帘子,眼底脉脉温存起来,“你暖着我,我就不冷了。”
作者有话要说:
码完了,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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