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雨过碧色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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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饭,杨一鸣拿过笔记本来对丁子木说:“你来做份量表,我去洗碗。”

    丁子木伸头看一眼,满满当当五百多道题:“这我得答一个晚上吧。”

    “没事儿,你就慢慢填吧。”杨一鸣把电脑支在他跟前,“我去刷碗。”

    “这表测什么的?“丁子木看到表格上面写着mmpi几个英文字母。

    “测测你的人格类型和精神稳定程度。”杨一鸣在厨房里回答,“心理检测基本入门款,老少咸宜,轻松愉悦价格低。”

    丁子木乐了,认真地开始第一题:我喜欢科技类网站是否

    “杨老师,我看不看科技类网站跟心理有关系吗?”丁子木扬声又问。

    “认真答题,不许问问题,否则按违纪作弊算。”杨一鸣在厨房里嚷着,“我要罚你写检查的。”

    丁子木耸耸肩膀,低头开始答题。等杨一鸣洗完碗,在厨房里抽了一根烟出来时,就看到丁子木端端正正地坐在电脑跟前,垂下的发帘反射着餐厅灯,晕出一层乌蓝色的光晕。杨一鸣怕打扰到他,于是坐在了远远的沙发上,左右无事,他便看着丁子木发发白日梦。

    杨双明总觉得自己是“别有用心”,事实上,也的确是别有用心,这么好的研究个案,简直就是可遇不可求。但是除了这个以外呢?杨一鸣打量着丁子木,平心而论,他很帅,是自己喜欢的那种类型,正常的时候性格也挺不错,细心又安静,也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可是……

    杨一鸣苦笑了一下,自己明明可以选择一个姑娘,踏踏实实地过一辈子,干嘛非得往这条路上走?再者,心理咨询师和他的病人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可能,杨一鸣不希望自己的个人感情影响到他对病人的判断和咨询。

    所以,丁子木搬出去住也许是对的。杨一鸣想,有些事儿还是能回避则回避的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丁子木做题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他往椅背上一靠,长长地吐口气:“总算是填完了。”

    “我看看。”杨一鸣甩甩头走过去,转过笔记本来看结果,他大致扫了一眼,指着一行数据对丁子木说:“喏,看到这个数字了吧?在正常区间内。”

    “这说明说什么?”

    “说明你精神没问题。”

    丁子木眼睛一亮:“真的?”

    “这是科学数据,”杨一鸣点点屏幕说,“这个量表自从1942年被制定出来以后,一直被用来区别精神病患者。”

    丁子木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他换了一个坐姿,从杨一鸣的位置看过去,可以看到他半侧的脸,鼻梁和嘴唇形成的线条形成了一条流畅的曲线,看得人惊心。

    杨一鸣被丁子木的笑容晃得头晕,于是垂下眼睛看着量表,淡淡地说:“但是你也别太高兴了,这只是一个初级检查,用来排除一下,不能说明你心理没有问题,咱们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来进行交流来确定你的问题。”

    “嗯。”丁子木点点头,“我知道杨老师。”

    杨一鸣被那句“杨老师”刺到,莫名的有些焦躁,他压住心里那似有似无的一点儿翻涌,故意说:“其实,你也知道,你出现的那些症状都很严重。”

    “嗯,我知道。”丁子木丝毫没有被杨一鸣故意强调的病情吓唬住,依然一派的轻松。

    杨一鸣简直忍不住要问他,你是真的不担心还是根本就不知道这里问题的严重性?但是他始终不敢抬头看丁子木的脸,于是他低头挪动鼠标,一页一页地往下拉那些量表,翻着翻着,他忽然顿住了。

    “丁子木,”杨一鸣抬起头问他,“你怎么填的表?”

    “怎么填的?”丁子木愣愣地问,“就这么填的啊,五百多道题呢,填得我头都晕了。”

    “每一道题你都仔细想过吗?”

    “没有啊,”丁子木诧异地说,“你不是说不要想凭直觉吗……我应该想吗?”

    “不。”杨一鸣摇摇头。他沉思地看着表格中临床量表中“si”那一栏,那是“社会内向”的测定,丁子木的分数显示他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年轻人,如果从得分上看,他甚至还是个比较“外向”的人。但事实上,杨一鸣认识的丁子木不是这样的,大部分时间里,他是比较“内向”“敏感”“胆小”的。杨一鸣直接去翻“l”量表,如果那一栏的得分高于十分,这说明这份量表是虚假的,是人为粉饰的,其结果不可信。

    6分,倒真是一个实诚的孩子。

    杨一鸣审视地看着丁子木,丁子木大概是答题累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转圈,用力拉伸着胳膊。他四肢修长,双手握在头顶用力侧弯腰的时候特别好看,在这个时候,眼前的这个人就跟一切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样,充满了活力,对人和万物有着一种天然的亲近和信任。

    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他健康那该有多少人喜欢他,该有多美好的生活在等着他。

    杨一鸣坐在椅子上,看着丁子木晃动着脖子,灯光在发丝上流淌出明暗的光,杨一鸣又有种心脏要房颤的感觉。

    “杨三省,”杨一鸣啪的一声合上电脑,在心里对自己说,“记住你的原则,不要节外生枝。”

    ***

    杨一鸣赶着一无所知的丁子木去睡觉,他自己在卧室里团团转了三四圈,他脑子里再次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这个念头在他把丁子木带回家来的那天就出现过。当时“荣格”这个名字给了他灵感,但是他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这样的个案实在是太少,或者说,确诊的个案实在是太少。

    did!这会是一个did患者吗,如果是,以自己目前的能力有没有可能治愈他;如果不能,要把他交给谁才是可靠的;他会不会成为实验的小白鼠,毕竟在国内,did确诊的案例寥寥可数,任何一个遇到这种极端案例的心理咨询师都不可能放过一试身手从此名扬天下的机会……

    就像自己之前想做的那样。

    杨一鸣沮丧地搓搓脸,did这个可能性大大超出他的预设,他本来以为丁子木就是个抑郁症,最多就是个复合型的,个性偏执些,虽然复杂但还不至于让自己无处下手。这种案例典型、难度大,但是相关各种资料和经验总结也多,也有参考,处理起来虽然麻烦但是假以时日,总有解决的办法,可是did则完全不同。

    杨一鸣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掘金人,本来想挖块狗头金就满足了,谁承想发现了一个金矿!交出去不甘心,自己挖又没有能力,守着巨大的财富却要活活饿死、焦虑死的节奏。

    还有……

    杨一鸣一想到丁子木带着单纯的笑容,用无比斩截和信任的语气说“我需要”时的样子,他就觉得自己不能把丁子木交给别人,丁子木需要的人是自己,是杨一鸣而不是其他人。

    如果还有别人可以堂而皇之地走进丁子木的内心,会怎样呢?

    杨一鸣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快跳成了房颤,他一下子扑倒在床上,纠结成一团。

    ***

    解决心理问题是个长期的过程,相比之下搬家就要快得多。丁子木的所有的行李放在一起也就刚刚堆满杨一鸣那辆小车的后备箱而已。

    杨一鸣开着车把丁子木连人带行李送到的时候,罗飏已经把客卧打扫了出来,她穿一条黑色的松垮垮的运动裤,趿拉着一双人字拖,头顶上带着一顶破烂兮兮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贝雷帽,脑门上还蹭着一层灰,一副惨不忍睹地样子过来开门时,杨一鸣觉得脑门被人敲了一棍子。

    罗飏是个女的!这女的怎么跟个爷们儿一样!

    丁子木热络地给杨一鸣介绍:“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一起长大的。”

    杨一鸣点点头:“你好,青梅竹马啊。”说完,他就想狠狠抽自己一个耳光,青梅不青梅的管你屁事,竹马不竹马的轮得着你多嘴吗!可当时,那句透着一股子酸溜溜味道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一顺嘴秃噜出来了,脑子都没嘴皮子转得快。

    “可不,”罗飏踮着脚尖,豪爽地勾上丁子木的脖子,使劲儿往怀里带一带,得意洋洋地说:“没错!我俩是标准的青梅竹马,一张床上打过滚儿的!”

    丁子木比罗飏高一头,他好脾气地笑着,努力弓下身子凑近罗飏。

    一看就是兄弟俩,还是亲的!杨一鸣一眼撇过去,觉得眼前戳俩帅哥。

    “干活干活,”罗飏松开手,指着一个房间说,“木木,那间房子是你的。”

    丁子木背着自己的大背包走了进去,杨一鸣站在门口随口问罗飏:“这房子月租多少?”

    罗飏眨眨眼睛:“三千啊。”

    杨一鸣心照不宣地笑一下不说话,罗飏镇定自若地往房间里走,一边走一边说:“三千不便宜啦,我们这刚毕业每两年的人,挣的那点儿钱,每个月吃喝出行都困难,真是穷得都不敢生病。”

    罗飏在“病”字上下了重音。

    杨一鸣脚底下一顿,差点儿把自己绊一个跟头,明明都没有开口提过“诊疗费”,明明自己还盛情邀请丁子木去家里住,结果还被一个假小子明着暗着提示不要“坑丁子木的钱”,杨一鸣认为自己真的是冤枉的。

    丁子木完全没有留意身后的事情,这个房间不大,但是家居是全的,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组合式书架,自己唯一值钱的家当——笔记本电脑摆上去刚刚好。看得出来,房间是罗飏用心打扫过的,窗明几净,窗框柜角都没有灰尘,丁子木真诚地对罗飏说“谢谢。”

    “咱俩谁跟谁?”罗飏简直是习惯成自然地又勾上了丁子木的脖子,丁子木依然配合地弓下身子,温和地笑笑不说话。

    “木木,你说我说的对不对?”罗飏大喇喇地问,“咱俩这关系,杠杠的。”

    “对对,杠杠的。”丁子木弯着腰有点儿难受,于是调整了一下姿势,往罗飏身边靠了靠。

    杨一鸣不咸不淡地说:“恩,一看就是标准的青梅竹马。”

    丁子木有点儿不好意思:“杨老师别开玩笑,罗飏才看不上我,人家立志要成为优秀的职业女性,迎娶高富帅的。”

    “谁说的,”罗飏松开手,歪着脑袋看着丁子木,“你这身高,182不矮了吧,配我167正好;这长相,杨老师您看看,够帅吧?至于富嘛,我有钱就行了,我娶你。”

    杨一鸣翻个白眼,你大小姐先把自己的性别定位弄明白再说吧。

    丁子木终于被罗飏说的有点儿脸红,其实他跟罗飏开玩笑开惯了,平时聊天时罗飏也总说如果自己30岁还没有嫁出去,就便宜丁子木了,凑凑合合跟丁子木过了。丁子木也笑着说行行行,三十岁那天一起去领结婚证。可话是这么说,今天当着杨一鸣的面,丁子木到底还是觉得有点儿别扭了,感觉自己就是个顽童,在大人面前开着拙劣的玩笑,还自以为洒脱单纯,殊不知在一个成熟的人眼里那就是“幼稚”的代名词。

    丁子木拍拍罗飏,示意她松开手,站直了身子,努力让自己的脸不要那么热:“杨老师,您别听罗飏瞎说,我俩之间就是太熟了,所以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杨一鸣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拿出为人师表的样子来,很慈爱地笑一笑,然后带着几分感叹和感伤说一句特别能烘托氛围的话,比如说“年轻真好啊”或者“红颜知己啊”之类的,但是,还没等他腹稿打好,一句话就顺口溜了出来。

    杨一鸣说:“你跟我说话也不用有顾忌的。”

    一句话落地,杨一鸣立刻就慌了,他完全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冲破他的大脑,闯过他的咽喉,滑过他的舌尖,溜出口去的。他只觉得这句话说得无比暧昧,而且带着浓浓的酸味,简直可以直接去海鲜市场买两只螃蟹就着吃了。最重要的是,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有种争风吃醋欲求不满的味道。

    杨一鸣想,我抽自己一巴掌不知道能不能把这句话抽回去。

    倒是丁子木丝毫没有听出什么不妥来,他理所当然地说:“我当然不会跟杨老师您说假话,杨老师您是我的心理老师啊,我不跟您说实话您怎么能帮我呢?是吧杨老师?”

    杨一鸣被这一串“老师”和“您”砸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