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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仪,有你的家信!”一个笑的格外灿烂的小姑娘蹦跳着过来,手里还扬着一个信封,“我刚刚在信箱里看到的,顺手就帮你取了过来。”
那个叫做幼仪的少女闻言微微一点头,嘴上却尽是调侃,“谢谢你,可是青燕啊,你怎么说也是苏州数得上号的林家的大小姐,怎么现在却泼的跟个皮猴子似的蹦蹦跳跳没个规矩,你家的爹爹太太还不愁死啊?”
林青燕却是没有领会什么意思,依旧眨着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我爹说现在都时新新法啦,小家碧玉什么的已经是昨日黄花了,你看现在最流行的就是像是你这样的大脚了!”说完就一脸艳羡的看向了幼仪的脚,“你看你生的脚多好啊,都从来没有缠过,你家里真是开明啊!现在老师们哪个对你不是另眼相待的,连那个最最严厉不近人情的杨老师都对你和颜悦色的!”
幼仪撇撇嘴,她这就34、35码的脚,在这个年代居然被叫成了“大脚”,真是叫人不淡定了!于是说出的话也就特别的呛了,“可是再新法,林家大小姐还是要嫁的啊。”
林青燕终究是不如她的幼仪同学脸皮厚,立刻涨红了脸,说话都有些支吾了,“张,张幼仪,你这人最是讨厌,信给你了,我走了!”
张幼仪却是随意的笑笑,一把拉过了林青燕,“哎,跟你玩笑呢,但是女大当嫁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咱们是新时代的女性,脸皮子可不时新这么薄的呀,不然跟旧式的又有什么不同呢?青燕,不要生我气哦。”
“就你脸皮子厚!”林青燕蹬了下脚,“我去复习国文了,明天还要考试,我看你这家信就是催促你回家嫁人的!”
这结果,还真是被林青燕这妮子不幸说中了。信是张幼仪的四哥张嘉璈写的,信上大致上就明白的写了让张幼仪快点结束学业,回家准备“大事”,他会在一周后过来接她的,叫她好好的准备一下。
大事,对于张幼仪这样十五岁的姑娘来说,指的当然就是结婚了。张家是上海宝山数得上的巨富,家里虽然在当地称得上是开明的,但是说到底女孩子结婚嫁人这样的事情也是耽搁不得的。让她一个闺阁小姐出来能读个三年书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了,当地都没有第二户人家能这么有魄力的。
嫁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你们知不知道她穿的这个张幼仪是谁啊?她有个很著名的丈夫,也是前夫,一个多情才子——徐志摩!徐志摩知道不?那可不仅是个著名的大诗人,那更是个情圣!人单纯的只追求爱情和自由。他的多情可不只是陆小曼或者林徽因又或者是凌淑华什么的。他是可以一边厌恶着原配张幼仪的时候又一边让她两度怀孕。还能理直气壮的要求妻子打胎,在说起打胎危险的时候,还说什么“坐火车也会死人也危险,还不是要坐火车?”在原配张幼仪异乡怀孕、生幼子的时候不负责任的出走,还强硬的要求离婚。简直就不是个男人!张幼仪就是民国第一桩开明离婚案的女主角。别人不会同情她的无辜和不幸,人们只会说徐志摩至情至信,为了真爱敢于冲破封建枷锁!
张幼仪的人生就是一场杯具加餐具加无止境的圣母!当然,现在里面早换了魂的张幼仪当然不会让命运再一次的奏起《圣母交响曲》,她可是长在红旗下被老爹老妈泡在蜂蜜罐子里宠溺下长大的,恩,有木有听说过,八零后就是自私冷血的一代?木有听过?那咱会教你好好的见识一下的。她这个“张幼仪”,爱自己尚且来不及,可分不出心神来爱大情圣!还是个自命不凡又自以为是的情圣!
靠在椅子背上,张幼仪琢磨着,大诗人既然想做大情圣,她总是要成全不是吗?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那笑容显得格外的那么无辜可爱。总之,这辈子,她是不会委屈了徐大才子来娶她这个乡下土包子的,恩,她对徐大才子还是很够意思的,对吧?
一周后,张幼仪的四哥张嘉璈就到了。二十六岁的张嘉璈风度翩翩,一件长风衣,蹭亮的皮鞋,偶尔侧过脸时礼貌的一个浅浅的微笑,就立刻让校园里一批没怎么见识过美男子的小姑娘们一个个躲在树后头偷眼瞧着。张幼仪骄傲的挺了挺胸,我这四哥可不光是长了张好面皮!其实说起来,这张家兄妹十二人,个个都是牛人,几乎一半都是在历史上留名的。其中这位四哥就一生致力于银行事业,在当时是和孔祥熙、宋子文比肩的银行家,可是若不是宋子文的姐妹们一个个的都那样的“懂得嫁人”,宋子文还真是给四哥提鞋都不配的!更不会有日后宋子文借着蒋介石的手把四哥从他一手创立的中央银行总裁的位置上挤下去的事情了,当然,也不会有后来叱咤风云的民国四大家族之一的宋子文了。虽然,她的四哥现在还只是浙江都督身边的一个秘书。
“四哥,我还不想嫁人呢,”坐在回家的小汽车上,张幼仪歪着脑袋,眨巴着一双闪亮亮的眼睛,“我觉得念书挺好的,我听说现在很多女孩子还去北平去上海念大学,还有跟四哥一样去留洋的呢!”
张嘉璈却摸摸妹妹的头,“若是等玢玢这样念完一圈子的书回来,哪里还有好少年等着呢?”有家底的家庭哪个不是早给儿子娶上了媳妇的?很多投机的人家是有把女儿培养到二十多岁慢慢的读书的,但是到了那个时候能匹配的男子也多是“二婚头”,或者是老家有原配的,却又想要娶个新式太太的了。那些个事业有成了的男人多都有些岁数,且都二三十岁了的男人怎么可能老家不先娶亲?那样的又怎能够匹配我这冰雪可爱的妹妹?
“玢玢,不要任性,女孩子还是要嫁个好人家才是最要紧的。”张嘉玢是张幼仪的名,幼仪是小字,在外头上学时候用的,家里人总是喜欢亲昵的叫她一声“玢玢”,“总之四哥是真的帮你看好了的,这个青年今年将要在浙江一中毕业,以后打算来上海念大学的,是个真正有才华的青年,而且他的家世也算配得上你,你以后去了浙江也是做少奶奶的,不会受苦的。”如今像是这样的家世又好自己又肯努力上进,一表人才的青年还真是不多了,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徐家这一代虽然还没有什么冒尖的人才,但是祖上却是有着很好的底蕴的,再说如今他家姻亲里头有几个就在政府混的很不错的,排第一的就要数徐家少爷的表叔,沈钧儒。
“可是我去嫁人就不能再念书了,他若是在大学遇到像他一样有才学的女同学,嫌弃我什么都不懂了那可怎么办啊?张幼仪一脸天真的仰着头望向四哥。哥啊,哪有一个很有才学并且自以为是的男人会喜欢家里的老婆是个半文盲的,没法做思想交流啊。特别是那些“特别”自命不凡的,到时候家里的老婆没法交流,还不得广交“红粉知己”好好的知己知己啊。这样的天天呆在家里伺候男人父母,然后盼着在外“刻苦读书”的丈夫的大户人家少奶奶的日子,难道就很好吗?
张嘉璈揉着妹妹头发的手一顿,眼角却是一抹冷厉,然后想到妹妹就在旁边,复又温柔的笑了,“我们玢玢这么好的姑娘,他是不敢辜负的。而且咱们玢玢从小就比旁人聪明,哪里会什么都不懂。”也不容得他辜负!只要张家的男儿都好好的争气,又怎么会让家里的女孩子在婆家受气?玢玢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也是他和二哥的坚持,妹妹才没有受缠足的苦。家里珍贵着娇养大的女孩子,不是嫁出去让人随便“辜负”的。“二哥也回来了,说是要回来检阅检阅我看中的那个男孩子靠谱不靠谱。有二哥把关,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二哥。张幼仪无力的叹了口气,好吧,张家一个个都是牛人,二哥张嘉森就是其中执牛耳的,二哥虽只比四哥大两岁,却已然是政坛上的风云人物了,四哥的上级浙江都督见了二哥都是要陪小心的。可是,你们一个个这么强大,给妹子挑丈夫,挑过来挑过去的却不幸都挑中了那样最冷血无情、自私任性的一个。好吧,你们是大老爷儿们,考虑的都是男人有没有前途什么的,哪里会想着女子的幸福是哪个比较重要。
张幼仪心里虽然在无尽的吐槽,嘴上却说,“二哥这大忙人可总算是回来了!我就去求二哥,叫他送我去念大学,还要和哥哥们一样出国去念书呢,我才不要去嫁人呢!”嘴一嘟,做出一副小女儿的任性娇态来。
张嘉璈却以为这只是小少女的娇羞,不愿轻易承认就要嫁人罢了,也不去多想。只微微的合上眼闭目休息,他赶来赶去的已经好几天不曾好好的休息过了。二哥的意思是自己这几年在浙江打的基础已经合格了,让自己快些把手头上的工作交接好,他已经引荐了自己去上海任职,可以去做财政这块儿,大概就是任职中国银行上海分行的副经理。所以因此,他虽然人确实是很累,但是却充满着这样一些小小的兴奋和雀跃,自己一展拳脚的机会就在眼前了。
张幼仪知道,家里最有发言权的人,一向就不是自己的父亲或者母亲,而是自己那位才二十八岁却已然是政界新星的二哥张嘉森。二哥从小就很与众不同,小时候连大哥都对二哥特立独行的想法无能为力,等到二哥长成了更是有了一种无所不能之势了。自己小时候能没受缠足的苦,可以“独一份儿”的去女学寄宿念书,都是托的二哥的福,当然,自己这个四哥也是有出力就是了。
既然四哥说了二哥还是要检阅一二那个“很有才华的青年”的,那就说明一切还是有转圜余地的,并未把这婚事就说死了。像二哥这样骄傲的一个人,若是知道自己的未来妹婿觉得自己的妹妹是个“乡下土包子”,那又会是个什么境况呢?二哥一生宁折勿弯,绝对是受不得这样的侮辱的。于是,张幼仪因着想到了好主意,也安心又满意的靠着四哥的肩膀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