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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尔耕正在诏狱内审讯一位官员,逼迫他承认和逆臣门陈新有勾结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的守卫前来报告,说皇帝驾临了锦衣卫,并直接向着诏狱走来了。
田尔耕正想着整理衣冠,出去迎接崇祯时,朱由检已经走进了这座用厚重的青砖砌成的审讯室。
打量了一眼审讯室内血迹斑斑的各式刑具,又看了一眼已经被拷打的晕过去的官员,朱由检皱着眉头问道:“这是谁啊?”
田尔耕保持着恭敬的弯腰行礼状态,目不斜视的回答道:“这是御史周廉,是门陈新的好友,臣怀疑都察院内有一个以门陈新为首的集团…”
朱由检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好了,不用说了,先把人带下去,请太医过来给受伤的官员治疗一下。从现在起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对这些官员动刑。”
田尔耕有些诧异,但还是飞快的对着手下做了个手势,两名锦衣侍卫顿时把这名晕过去的官员给拖出了房间。
“户科给事中瞿式耜是你派人去抓的?”朱由检看着田尔耕冷冷的说道。
听着崇祯的语气有些不善,田尔耕顿时为自己辩解道:“瞿式耜和为闻香教逆匪吴、王、徐三家担保的,十三名官员中的多位有来往,臣不过是请他回来问话而已。”
朱由检看着田尔耕更为冷漠的说道:“田百户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你以为朕掀起这场变故,是让你或是锦衣卫凌驾于朝廷之上的吗?”
听到崇祯杀机弥漫的语气,田尔耕顿时不敢再试图抗辩下去,他扑通一下跪到在崇祯面前,急忙为自己辩白道。
“臣并无意借此揽权,臣只是一心想要替陛下扫除朝中那些不识实务的大臣而已。万望陛下明鉴。”
在朱由检说话的时候,他身后的连善祥和两名侍卫已经把手按在了腰间的秀春刀上,一副跃跃欲试只待皇帝发令就要拿下田尔耕的架势。
朱由检沉默着看着田尔耕许久,终于还是没有发出抓人的号令,他把目光移到了房间一侧的桌案上,就信步走了过去。
朱由检抓起桌上的一叠口供看了起来,起初他一两张他看的还比较仔细,后面就一目十行,一览而过了。
朱由检扬了扬手中的口供,嘲讽的对田尔耕问道:“这就是你这几天审讯下来的结果?”
跪在地上的田尔耕转了个方向,面对着崇祯心惊肉跳的回答道:“臣已经让他们在上面盖了手印,这些犯官也已经承认确有其事…”
田尔耕话没有说完,朱由检已经拿着口供走到了,燃烧的正旺盛的炭盆边上。
他把手上的口供一张张的丢进了炭盆内,安静的看着它们变成灰烬,田尔耕看着几日不眠不休的辛苦审讯被崇祯化为乌有,不由有些心慌意乱,不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
烧完了口供之后,崇祯才转身再次走到田尔耕面前,“这也叫口供?没有时间、地点、也没有旁证,更没有物证,仅仅是某人承认和某人密谋反抗朝廷,你这是唯恐天下人不知道,这是一起厂卫肆意构陷朝廷官员的案子吗?
朕还以为有左光斗、杨涟、魏大中、袁化中、周朝瑞、顾大章等人在前,高攀龙、周顺昌、周起元、缪昌期、李应升、周宗建、黄尊素几人在后,你们总能得到些教训。看来朕还真是看错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田尔耕瞠目结舌无言以对,他实在是不明白崇祯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火,不管是锦衣卫还是东厂办案,不是一向如此吗。就算是三法司办案,也只是刑具和刑罚的花样少一些,本质上都是不招就打的办案思路。
朱由检看着虽然唯唯诺诺,但是还是一脸迷茫的田尔耕,终于明白想要让这些人明白自己的想法,光靠暗示是没用的。
朱由检抬头对着房间门口喊道:“外面有谁在那里?”
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顿时出现在门口回答道:“臣骆养性在此,请陛下吩咐。”
“去把今日逮捕的官员,都给朕放回去,有伤的给送去太医院治伤。”朱由检直接命令道。
对于清查闻香教逆党一案居然自己无法插足,早就让这位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对田尔耕有所不满了。
但是作为锦衣卫前首领,田尔耕也并非是毫无根基的幸进之辈,骆养性再有所不满,也无法阻扰奉旨查案的田尔耕。
因此骆养性也只能坐观,田尔耕在锦衣卫内重新招风唤雨了起来。自锦衣卫设立以来,还从未出现过,从锦衣卫指挥使退下后又能重新获得皇帝信任的例子。
然而田尔耕似乎正在打破这个惯例,这让原本就年轻的骆养性,有些心浮气躁了起来。
看到崇祯今日亲自出手打压田尔耕,顿时让骆养性心怀侥幸了起来。
朱由检看着还呆在门口没有离去的骆养性,不由奇怪的问道:“你莫非还有什么事要向朕汇报吗?”
等待着崇祯把审案的权力交给自己的骆养性,这才发觉他似乎高兴的太早了一些。
皇帝似乎并无意把田尔耕一撸到底,他不由讪讪的说道:“臣是想问,陛下是以什么名义释放他们,还是什么都不说就这么放了他们?”
朱由检思考了一会后说道:“你这个问题提的很好,你释放他们的时候,告诉他们。释放他们不是因为他们没有嫌疑,而是朝廷打算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从明天开始,他们暂时停去本职,去台基厂那边新设置的中央官校找刘先生报道,让他们好好学习,认清错误,向朝廷切实的坦白,否则再进入锦衣卫时,就不是这么容易出去了。”
骆养性带着一脸的疑问离去了,他实在不明白这学习和认错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看着骆养性离开之后,朱由检对着连善祥吩咐道:“你们去门外守着,朕要和田百户谈些事。”
厚重的木门被关上之后,房间内的光线顿时黯淡了下来。朱由检拉过椅子在炭盆前坐了下来。
朱由检双手靠近温暖的炭火,背对着田尔耕说道:“田百户,你以为朕让你清查闻香教逆党案,是为了什么?”
田尔耕忍住了脱口而出的话语,在脑子里细细想了一遍,才小心的说道:“是为了打击那些在朝堂中阻扰陛下推行新政的官员们。”
“看来你很清楚朕的目的,但是你觉得把反对新政的人抓起来,就没人反对新政了吗?”朱由检看着火光幽幽说道。
田尔耕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当年魏公公临朝,号称9千9百岁,权势炙手可热。但是和东林党人的斗争,却始终还是失败了。
虽然在朝中魏公公大获全胜,东林党大臣不是被逮就是被赶回老家,但是抓了这么多东林党人的结局,就是东林党人倒是成为了天下士人称颂的典范,而厂卫的势力反而退缩回了京城附近。
被通缉的东林党人在地方上可以自由行走,地方官员缙绅纷纷包庇,而厂卫不仅无可奈何,一旦去了地方缉捕,反成了地方上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田尔耕实在想不出如何解开面前纠结的局面,他在锦衣卫这么多年,解决问题的办法大多和暴力有关,所谓“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当暴力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这位前锦衣卫指挥使顿时就变得无计可施了。
“臣实在无能,请陛下明示。”田尔耕硬着头皮对着崇祯请罪道。
“朕要你办案,不是让你把这些人塑造成反抗厂卫的英雄,也不是让你在朝中大肆株连。你把朝堂上的官员抓光了,还有人替朕办事吗?
再说了,你这种简单粗暴的抓捕方式,除了让朝中人人自危,群起反对之外,还能得到什么?你觉得,朕会为了你一人去和朕的文武官员们对抗到底吗?”
朱由检的语气并不激烈,但是田尔耕却觉得自己背上有着汗水淋漓的感觉,他不得不再次向着崇祯谢罪。
朱由检转过了身来,看着趴在地上的田尔耕说道:“朕现在给你制定两条规矩,一,不许对抓捕的官员用刑,起码不许用肉刑;二没有朕的同意,不许调查六部尚书及内阁成员,还有皇家科学院的成员。”
对于后一条规定,田尔耕还能理解,但是对于第一条,他就有些踌躇了。这好比是让锦衣卫自废武功,那里还能获得一些成果。
他不由小声辩解道:“陛下,若是不能用刑,这些官员要是抵死不招,到时候他们在朝中交好的官员一上疏,这案子不就无疾而终了吗?”
朱由检不由晒笑道:“如果招了就是死罪,有那个笨蛋会认罪的?这些官员十年寒窗苦读,方能中举当官。又要小心翼翼的熬资历,最后才能充任六部堂官和内阁大臣。
现在你让他们过去奋斗的一切都化为乌有,他们自然是要誓死抵抗的了。
告诉他们,他们现在老实坦白,说清楚自己的问题,朝廷还能本着治病救人的态度,宽宥他们。只要有立功表现的,官复原职也未必不行。
但是试图顽抗到底的,或是胡说八道攀扯一通的,就是意图对抗朝廷,那就是自寻死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