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莫道前路无知己 最好交情见面初

黙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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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得绿袍回得南疆年余,该办的事也办得差不多。[燃^文^书库][www].[774][buy].[com]还得了本天书,本当潜心苦修才是。只因着风蛮子病情加重,他师徒情重,意欲去四下寻药。且他得那天书多是对大道体悟,却没甚具体修行法门,虽是精深,一时也无从修习,还需细细揣摩方可,没得百十年苦功哪能有甚成就。平素对敌应用仍需在本身所学上下功夫,故此意欲再去寻些异种灵物炼那《百毒真经》上的法门。这两件事其实也就是一件事,自是坐不住了,离山北行。

    因着朱洪武时民禁户籍诸事颇严,他走的一路又是人烟稠密之所,索性做了读书人打扮,弄得个假文书,随了岳丈大人的姓,道是陈秀才,四下游学。有明一朝,官府对读书人倒是比较忧容。他生的又是普通,肚中也有些货,是以穿州过府倒也无事。一路但随着性子,有时遇着不顺眼的事也自抬手管管,不时给人治治病,遇到些真读书人也自谈谈文。虽然明朝读书人以程朱理学为纲,毕竟立国未久,还不比日后那般死板。与其相谈的都道他学识渊博,是个奇才。慢慢的竟在士林中有了些名头,人称绿衣秀才,却不道他是个西洋货。

    绿袍东游西荡,两年下来,寻常人眼中的珍物倒也得了不少,可他是甚么眼光?只道是虚度光阴。不觉却是到了黄山,人说是“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黄山自古是奇人异士隐迹之所,修真人的道场,绿袍到了此处,免不得入山间寻觅。看不尽奇松怪石,云海雾腾。这日绿袍行至一处崖前,崖谷对面奇峰壁立,怪石嶙峋,苍松虬劲。那崖下却是白茫茫一片,周遭却是滑不溜手。

    绿袍见此,不欲多留,正待转身。头上却是重重给砸了一下,虽未受伤,着实脑门生疼。看着却是个松果在地上滚动,他不由生恼,抬头看时,但见个白裙女子坐在崖边松树上。他见到那女子但觉脑中轰鸣:肤若凝脂,眉若黛,巧笑嫣然,群芳失色,人比花娇,哪是人间绝色,直是月殿嫦娥落九天。绿袍周游四方,昔在大都那顺帝宫中也算是观遍国色的,可比这女子也是大有不如。他那夫人,亦算是绝色,可也要逊色一筹。但觉此女举手投足,一颦一笑,无不美的恰到好处,媚的超凡脱俗。那女子坐在树的横枝上,双脚空悬,却不老实,荡来荡去,看似随时都会掉下来,却一点也不在意。手里却是拿着几个松果,在剥松子吃,想是刚拿了个砸的绿袍。

    绿袍见着这么个绝代佳人,心下的怒火消了个干净,摇了摇头,掉头就走。他因着自家师娘是头老虎,妻子又是个管得严的,却养成了个性子,不爱与陌生女子答话,又不好与这女子生气,只得走了。那女子偷眼窥得他要走,不由急了,自己好不无聊,难得有个人来,正好耍子,却不想这人转头就走,当下叫道:“喂,你这人好没道理,我好心请你吃松子,你非但没个谢字,招呼都不打个,就待走了?”绿袍暗道:“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哪肯答她,走得更快。

    眼前白影一晃,香风扑鼻,那女子却是挡在身前,若不是绿袍停的急,只怕是要撞上了。绿袍无奈站定,只不作声,却看她如何说话。那女子倒背着手,却是围着绿袍打起了圈,却又不肯好好走路,脚尖翘起,足跟着地,一步步往前踢,口中啧啧有声,脑袋摇摇晃晃。绿袍又觉的自己那眉心疼的毛病犯了,眉头微皱。却听她自顾自语道:“难不成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亦或是个聋子?听不见我说话。”却是猛的一拍手:“哦,一定是个又聋又哑的,听不见也不能说。”却歪着个脑袋来瞅绿袍,双眼满是狡黠之意。绿袍倒是被她吓了一跳,知道不打发了她,怕是走不掉了。只得开口:“我自走我的,须是没惹你,你做甚拿那松果打人?”那女子闻得,却是双脚一并,直直跳了过来,鼻尖都快顶着绿袍的脸了:“呵,你不是哑巴呀。”声音清脆,只若那出谷黄莺。绿袍但觉一丝香甜飘入鼻孔,眼前玉人笑靥如花,连那脖子上细细绒毛都清晰可见。不由血气上涌,面红耳赤,忙退了两步。那女子却好似发现个甚稀奇般的,指着绿袍大笑:“你这人真有趣,会脸红耶。”

    饶绿袍成就了元神,亦算是当世高人,此刻也直欲掩面而走。摇头轻叹:“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孔老夫子高见。”心念黙动,意欲御遁而逃。遁倒是遁出去了,却非五行之遁,这遁却有个名目,是东南魔教祖师爷绿袍老祖独创,叫做头下脚上展翅高飞遁。后绿袍魔威涛天,徒子徒孙众多,却是一个也不得传,是为百蛮山镇教绝学。

    绿袍此刻是肠子都悔青了,直道流年不利,这次出山,甚么也没捞着不说。天下洞天福地众多,没事来甚黄山,来了黄山好死不死瞎逛个甚么劲,结果遇着这魔星。他老人家那独门绝技一发动,就遁到了这半空中,头在下,脚在上,给风吹的一摆一摆的,着实是仙家妙法,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及。这会那女子蹲在地上,双手托腮,正和绿袍斗嘴。

    原来绿袍黙运遁法,将动未动之际,那女子却是笑嘻嘻的祭起一根银色索子,轻轻缠住了绿袍一对足踝,往上一抛,自在旁边大松树上打了结,将绿袍倒吊了起来。正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棋差一着,步步受制。绿袍发动遁法何其迅速?只因这女子比他高明,轻轻将他拿了,却好似他自个挂上去的。好在这女子未生甚歹心,否则哪还有绿袍活路?她倒是性子如此,存心逗乐,随手将绿袍捉了。却也不曾想,绿袍再不济事也是修成元神之辈,却被如此戏辱,哪能不恼?国人但讲个面子,君不见,因着一眼不合,只为脸面之故,拔刀相向的也实属平常。堂堂元神真人,往昔被人供着的神仙之流,却被她这般戏耍,但凡有些气性的,只怕当时就做了死仇,就算一时奈何你不得,日后也免不得伺机报复,至于邀朋引伴三五成群来围殴你也属平常,到底修行人也还是人,都还有七情六欲。

    绿袍被她这般吊了起来,哪能不窝火,那索子也不知何物制的,绿袍不特挣不脱,连一身真气都提不起来。却是再也装不得深沉,和她斗起嘴来,不想正中这女子下怀。一个挂着,一个坐着争吵不休。只她人生得好,绿袍着实不好骂她,吵得一阵,才知这女子不是别人,人称天狐宝相夫人是也。别看她被称做夫人,实则云英为嫁,只因身是狐属,又有些跳脱,是以被人如此叫。天狐自己却是不在意这些,反正是个名号,她是妖族,心思自和常人不同。绿袍倒是听说过她,他自己也是个旁门左道,魔门贼子,自不会在意甚异类不异类。

    天狐捉了绿袍,一是山居无聊,再则是绿袍不合说了女子难养之语,惹她不喜。为着这话,两个争吵了一晌午,亏得绿袍读得书多,引经据典,牵强附会,到也说得好些歪理。天狐说不过他,却是胡搅蛮缠,反倒旁证了绿袍的话。赌气回紫铃谷去了,她那紫玲谷就在前头山崖下,其实到是不深,只是行法封了谷口,倒把个绿袍吊在这。

    绿袍和她吵得一阵,心头气却早是消了,见把她气走,尚自得意洋洋,猛想起自己尚倒吊在这,却把个正主气走,不由叫苦,这不是做死是甚么?那黄山到得夜间,山风何其大,绿袍又无法运真气护体,着实吃得一夜好风,好在他经骨强键,若是个常人,这般吊得一夜怕早就呜呼哀哉了。饶是他铁打的脸皮,到得次日,也成了青色,着实从头绿到了脚。

    那天狐却是到得午间,方想起他这人,来看时,却好生取笑了一番。绿袍无法,少不得服低告饶,先哄得这位姑奶奶高兴,放自己下来再说。天狐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本来也没打算把绿袍如何,一时疏忽,将他吊了一夜,已是有些愧疚。见他吃了不小苦头,嘴上又老实了,也不为已甚,将他解了下来。她没多少朋友,和绿袍斗了半日嘴,见他不像旁人般要么看自己是个异类,嘴上客气心底却看自己不起,要么则是别有所图,故倒是拿绿袍当了个朋友,邀他去紫铃谷做客。绿袍被她吊了这许久,正要歇息一阵,活络血脉,再则见天狐其实并没甚坏心思,倒也欣然答应,随她进了紫铃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