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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子一头胡思乱想,一边三步并做两步往前急走。可她的脚累得狠了,却不大受念头的支配。又一晚没怎么睡,精神不济。一步踩在个小滚石上,脚下一滑,惊叫出声。
这本就是下山路,眼看就要做个滚地葫芦。却听的哈哈一声笑,身上一轻,飞了起来,却是稳稳的落在了这绿袍道人身前。她眼见这道人眼角犹有笑意,知道是这人相助,不由脸上一红。
绿袍老怪笑道:“你这丫头,叫什么名字?到现在,可都未开口和本座说过话。”
这女子闻言,也有些不好意思。拜倒道:“难女裘芷仙,本是川中书香后裔,昨日被一阵风刮走,醒来已是在那洞中了。求仙人开恩,放我回乡,自当焚香立祠相谢。”
绿袍老怪打了个哈欠,大笑道:“这话本座可不爱听。你是本座费了丸仙丹自那鬼道人手中换来的。本座的仙丹何其难得,凡人吃了都能立地成仙的,你拿什么偿还?给我烧两柱香?你当是哄鬼呢?”
裘芷仙张口结舌,她一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小女子如何斗得过这奸猾老怪?明知这人说的话没道理,可又不知如何反驳。良久方期期艾艾的道:“仙长,要不你送我回家。我让我兄嫂多取些银两谢你?”
绿袍连连摇头,道:“那可不行,谁知你家有没有钱。就是有钱,你家里也未必肯给我。要是反倒打一耙,说我拐走了你,我上哪里说理去?”
裘芷仙忙道:“不会的,我兄嫂最疼我,一定会把银子给你。我家世代读书,最是讲理,你救了我,我们只有感激,绝不敢恩将仇报。”
她见这绿袍道人好似爱财,只如抓到了根救命的稻草一般。一意鼓吹着绿袍送她回去,平素本是不爱说话的,一月时间说的怕也没这一阵子多。裘芷仙求告了一晌,绿袍老怪只不松口。末了说是读书人的话信不得,读书越多心肠越坏云云。反正是满口胡材,没一句真话。
裘芷仙也是个聪慧女子,只是阅历少了点,慢慢得也就看出绿袍老怪只是在逗她玩。她这一阵子和绿袍老怪扯了一阵,已是熟悉了。见这绿袍老祖也不见什么凶神恶煞的模样,倒忘记了害怕。又自小生在富家,家中和睦,没经历什么勾心斗角的事,心思倒也单纯。
一时倒忘了身处何地,发起小性子来,气鼓鼓的冲老怪道:“你不是好人,专门骗人!”她也骂不出什么难听的话,这就算重话了。
绿袍老怪哭笑不得,笑问道:“我几时骗了你了?”
裘芷仙道:“那黑衣妖道又不是我什么人,你怎么能在他手中换下我来!”她倒总算是想通了此节。
绿袍老怪笑道:“你是他带到这里的,我自然只能在他手中买。难不成还专门跑趟川中,向你哥买?”其时节,人口买卖倒是合法,故老怪有此言。
裘芷仙一想也不错,可怜又给老怪绕晕了。回过神来,才发觉又上了当,气得小脸涨红。
歇得一阵,两人又走了上十里地。这大小姐确实走不动了,加上一日夜米水未进,早饿得不行,只是不好意思开口。绿袍老怪修行有成,吃不吃倒是随意,倒未注意此节。
见得芷仙脸面通红,捂着肚子,一步一挨的。起先还以为她是没走过长路,累的,暗暗好笑。待见她额头豆大一颗的汗珠都暴出来了,方觉得不对,还以为她得了什么急疹。
替她一把脉,这当世高人也有些犯了迷糊,着实不解何故。听得她肚子咕咕做响,才醒悟过来。没好气的道:“你这丫头,饿了也不早说?本座还当是什么新奇疑疹!还以为能好好探究一番。”
人体本就无尽奥妙,就是绿袍老怪这等人也不敢说能一眼望穿,最多能看个大概。看不出来,也就只有疹脉查穴了。哪想到这丫头是饿的,他又能查出个什么?
不过绿袍查验了裘芷仙根骨血脉,倒是欢喜得很,只是嘴上数落她两句罢了。裘芷仙可怜巴巴的看着绿袍,道:“绿袍大哥,我口也干了,有没有水喝?还有......。”说着却是脸都红了。
绿袍老怪脸一黑,好家伙,仙长变道长,道长变大哥,这是老母鸡变鸭啊!知道裘芷仙肉眼凡胎,看不出他年龄也怪她不得。
见得前头有条小溪流,挽着她飞遁过去。将她放在地上,道:“我去寻些吃食来,你在这呆着,莫乱跑。”
此处依然是荒野,裘芷仙有些害怕,道:“那你快点回来。”看时老怪已是化虹而走,不由大为惊讶。她到底还是没有见过多少仙家手段,只是瞎想些罢了。此时方知这位绿袍大哥竟是飞天遁地的神仙一流,不由存了些向往。
绿袍在周遭寻了一圈,却没见什么大的活物,只逮到个兔子,又捉了两个山鸡。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便回转那溪边。
到得地头一看,勃然大怒,喝道:“好贼子!敢来本座头上讨野火,活得不耐烦了!”
原来下头一个着灰黄道袍的猥琐道人,正强拉着裘芷仙想要走。绿袍老怪直落在这人身前,将那灰兔子和山鸡掼在地上,冷冷的瞪着这道人。倒不是绿袍老怪不想出手,只是这人和芷仙站在一处,怕误伤了她。
芷仙看是梳洗过了一番,身上虽然还有些脏,可容光焕发,着实是十足十的一个小美人。本是满脸惶急,见了绿袍老怪只如见了亲人一般。连忙挣脱那黄衣道人拉着她的手,急步跑过来,躲在绿袍身后。
道:“绿袍大哥,我方才坐在这里等你,天边飞来这位黄衣道长。一见了我,就说我资质甚好,要带我去什么枣花崖跟一位叫阴素棠的女仙人学艺。我说我要等你回来,他就要硬拉我走。”
绿袍老怪闻言,怒容稍霁,淡淡道:“不知道友又是哪位,我这妹妹可曾向道友提起过我。”
那黄衣道人笑道:“贫道赤城子,昆仑九友之一。听令妹说道友号绿袍,却不知在哪座名山修行?”
绿袍讶然,他倒是知道些这人的事,想不到这赤城子居然不知道自己,强笑道:“山野散修,不足挂齿。不想在这荒野能得见昆仑高宿仙容,着实有幸。”
赤城子倒不是无名之辈,他倒是听说过绿袍老怪的名头,只是知之不详。他出身昆仑,向来又不插手诸派纷争。而绿袍老怪早年在外闯时,这人尚未入道。到后来老怪露面的时候也不多,故此这人不认得他。只以为能称宗做祖的怎么也该有些个架势,却不知这些年绿袍道行日高,几近返朴归真,看去和普通常人无异。
赤城子是受了他师姐阴素棠之托,往峨眉山去寻个小女孩。他师姐说路过峨眉山,见那女孩资质极好,足承衣钵,想要收归门下。可当时那女孩身边有那白眉和尚的雕在守护着,没能带回去。赤城子受过阴素棠大恩,两人又是情侣关系。见她念念不忘这事,便自告奋勇去峨眉山寻人,已是跑了几回了。因那神雕看得紧,一直没能得手,这回也是如此。
事没办成,本是懒洋洋的回枣花崖。不想路过此地时见到了下头一个女子坐在溪边,心下奇异。这荒郊野林,哪有人家?便下来查看。待见得芷仙身俱仙骨,资质是上上之选,正是喜从天降。想着师姐在峨眉山所见那女孩也未必比这女子要好,且那个明显和峨眉有些关联。带了她回去正好交差,又不用惹麻烦。
赤城子也算心细,怕这女子和什么人有关系。四下看得实在无人,方现身相询。芷仙走了这半天路,脚上早磨起了泡,这会正忍着泪水在揉脚。见突然冒出个黄衣道人来,很是吓了一跳。
待见得这人模样虽不大好,倒也不像坏人,只是套问自己来历,倒稍微放了下心。她没那一嘴吹死牛的本事,人又单纯,没几句话就被这道人兜了底去。
她被鬼道人掳了一回,又见这人鬼鬼祟祟,倒还是留了些心眼。只说自己是随大哥到南边去访亲,她大哥寻吃的去了,就会回来。赤城子闻得绿袍之名,吓了一跳,随即想到这么个小女子,她大哥如何能是那位,只怕是同名的。
问清了想要知道的,赤城子心头大定,直说要带芷仙去枣花崖。芷仙是惊弓之鸟,这会儿还没脱险呢。权衡一下,到底还是那绿袍大哥可信些,自然不肯跟他走。故此方有了绿袍看到的那一幕。
赤城子差点被绿袍老怪坏了好事,倒也不恼。待得报了名号,见老怪果然收起了那怒气冲天的脸色,更是得意。只以为这昆仑的名号一出,这人也就服贴了。
笑道:“绿袍道友不必客气,你修行也不算差了。只是令妹仙骨天成,跟着你却未必有什么前途。正好我师姐阴素棠托我寻觅个弟子,以传衣钵,就让令妹随我去枣花崖如何?”
绿袍老怪心底冷笑,面上却是一脸恭敬之色,长稽道:“舍妹有此旷世仙缘,我这做哥哥的如何能不答应。只是舍妹自幼和我相依为命,实在舍不得分开,敢问那阴前辈能不能将我也收入门中?我兄妹好一起效力。”
芷仙见了绿袍本只当来了救星,可听得又要将她送人,正是云端跌到了谷底,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了。再听得绿袍要和她一起去,嘴都张大了,不知这人要做什么。
因为她一路听绿袍点评天下间修真人,虽非刻意,可也有股子傲视八方,一往无余的气概。可不成想这人一见这赤城子说出那昆仑阴素棠,只如换了幅嘴脸,就如昨晚那鬼道人见了绿袍老怪一般。
她尚自迷迷糊糊弄不懂,那赤城子也有些疑惑。他见这绿袍道行好似不弱,看是比自己低些,可又看不出到底如何,正如雾里看花。想着各家功法有异,自己看不出也不足为怪。师姐正想自立门户,多收这么个人也不坏。
当下点头道:“这样也好,你可随我去枣花崖,我帮你说说。我师姐愿不愿收你为徒,就看你自己的造化。”绿袍闻言,拉着芷仙不住向赤城子拜谢。
赤城子做了这么桩事,大是得意。浑然不知领着个丧门星上门去也。正是祸福无门,唯人自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