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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铁要趁热,沈嘉绩马上叫沈侃去将护书匣子拿来,取出来一张全贴。
那上面已经事先写好了,谨具束金八十两,节仪十八两,奉申聘敬,后面是拜名。
比时下的束脩高出许多,一般普通乡下也不过十二两银子左右一年,管一日三餐,城里一般三四十两,外加逢年过节的礼物,而沈家村给出了足足高出一倍的酬金。
沈侃非常兴奋,老师的好坏实在太重要了,不仅能学到有用的知识,师承德高望重之人,对于将来的方方面面无疑能起到很多的促进作用。
常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沈侃恭恭敬敬的低头便拜,潜斋先生笑着受了。
沈嘉绩也感谢了王大兄,并谢了同来的好友耘农先生。
稍微坐了一会儿,他们拜别起身,王家兄弟送出了大门。
路上,耘农先生笑道:“预为子弟成立计,费尽慎师择友心。道古啊,你四叔这一切都是为了谁,你应该心里有数。”
“我知道。”沈侃重重点头。
“道古,好生用功即可。”沈嘉绩微笑道。
“是。”沈侃再一次重重点头。
日月如梭,不知不觉过了正月。
江南的垂柳纷纷舒展开黄绿嫩叶的枝条,在温暖的春风中翩翩起舞,桃树也陆续开出了艳红的花朵,远远看去成林的桃花灿若云霞。
整个吴中地区被春风滋润,红得如火的木棉花,粉得如霞的芍药花,白得如玉的月季花也竞相绽放……各色花朵有的花蕾满枝,有的含苞初绽,有的昂首怒放,沁人心脾的花香引来了大群蜜蜂以及淘气的蝴蝶……
这么好的天气,春梅姐此刻却懒洋洋的躺在炕上,无心烧饭,无心洗衣服,也无心饲养鸡鸭,一想起村里男人们的污言秽语和女人们的嘲讽,心里就好似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翻滚。
犹记得出嫁前的那一夜,父亲叮嘱的那些话:“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如何丈夫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只能小声地,温柔地去劝慰,绝不能赌气,更不能拌嘴。”
“是不是对他劝的太少了?”春梅姐难得的检讨自身。
胡思乱想了的好半天,忽然她深深的叹了口气,无精打采的爬起来,又开始做好像永远也做不完的琐细家务。
将被褥抱出来晾晒,春梅姐的心情因晴爽的天气而好转了些,可是当望了眼外头,她皱眉说道:“真鬼气,这世道怎么一下子就变了?”
从二月初一的那一天起,村子里就开始变得不太平也不安静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来了一些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赖在村里就不走了。
连丈夫沈大柱也突然变了,变得比以前更加粗暴,更加的凶狠,好在不是对她。
前晚难得回来,夫妇俩亲热一番,沈大柱拿出来一柄长刀,大半夜的将刀磨得锋利无比,说要去入一个什么会,那个会有饭吃,有钱用,并且还可以赌钱吃酒。
最近春梅姐的消息来源越来越闭塞,不明白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她昨晚眼见丈夫磨刀的时候,心里就不免跟着害怕起来,担心丈夫一刀将她砍死,并且丈夫的目光阴森恐怖,不时的露出浓浓杀意。
“不要到外边去!知道吗?”
天还未亮,沈大柱抱着刀,用手卷着袖子,“我要去会中了,也许还要去别的地方。晚上,你早点关门,这阵子不太平。”
“知道了。”春梅姐哆哆嗦嗦的应承,目光中含着一丝憎恨。
这两天,惧怕丈夫的她果真一天到晚都待在家里,不敢出门一步。
可是今天的天气实在太好了,春梅姐很想打听下为何丈夫要入什么会,为何村里多了这么多的陌生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决心跑出去走一回。
从墙壁上取下来草叉,对着镜子收拾一番,一来为了防身,二来顺便去草场叉两捆稻草回来引火。
村子依旧,与去年没什么变化,不过多了些不认识的人,原先的大庙还多了一座新开办的学堂。
春梅姐缓步穿过一条小路,草场上的稻草堆得像房子一样,其中的一堆稻草旁边,有一个穿着长衣和一个穿着短衣的人正在说话。
她没注意到有人,举起草叉来回叉了两堆,随便捆上,刚要准备拖回家去。
“嫂子!”
“谁呀?”
她回过头,一个年轻人走出来望着她,原来是隔壁张大娘的大儿子张木头。
“大哥昨晚回家了吗?”
“没有。”
春梅姐轻声应着,一面看了眼另一个,背对着她的年轻人,身材不错。
“哦!昨晚他在会里和人吵了架,跑出去了。”张木头沉吟了一声,“这家伙,大概跑到哪里打牌去了。”
“哪个大哥?”
“就是……就是那个不愿操练,与教官吵起来的那一个,整天只知道吃酒耍钱玩娘们的大柱子。”张木头说着扫了眼春梅姐,“喏,这位就是他的娘子,叫春梅姐的。”
春梅姐的脸顿时臊得通红,心里怨恨当面说话不留情面的大木头,二话不说,转身就要拖走稻草。
忽然,张木头想起来了,叫道:“忘了你们俩认识。”
穿着青色长衣的年轻人转过身来,春梅姐也转过了头,他和她的视线,骤然接触在了一起。
那白白的,英俊的,丰润的面孔,闪动着一双长长的睫毛,星一般的眼睛……
不知为何,春梅姐下意识的大吃一惊,使劲地拖着稻草和叉子,向家中飞跑。
“跑什么?”沈侃非常无语,这不显得欲盖拟彰嘛?
“她不好意思见我,你也知道她怎么离开的沈家。”沈侃对挤眉弄眼的张木头说道。
“嘿嘿。”张木头神色羡慕的搓了搓手,
“混账。”沈侃怒道。
“我又没说什么?”张木头依然嬉笑不已。
“算了,我没时间和你废话。”沈侃皱着眉,“你赶紧去通知大家伙,十二岁以上,十八岁以下,必须每天去学堂的操场练武,分好小队,白天黑夜帮着分担巡防村子的责任。”
张木头点头应承,问道:“木哥儿,你说该死的倭寇真敢跑来犯咱们苏州吗?”
沈侃说道:“距离出海口那么近,别说苏州,万一各地抵挡不住,怕不连金陵都敢去。”
“这些狼心狗肺的恶鬼。”张木头愤怒往地上吐了口痰。
原来前些日子,忽然传来倭人侵犯沿海岛屿的消息,数量不明的倭人冲进渔村里,到处杀人放火,强-暴妇女,不但劫掠钱财,甚至掘坟挖墓,最残忍的是听说将婴儿绑在竹竿上,用开水烫,倭人看着啼哭的婴儿拍手大笑。
沿岸的百姓吓坏了,匆忙拖家带口的往内地逃,村里的陌生人就是这些逃难之人。
随着难民涌入,一时间苏州内外也变得风声鹤唳,愤怒的人们马上纷纷自发的组织起来,守卫家园。
朝政日益腐败,海防早已松弛,近些年倭寇的气焰更加嚣张,所以老百姓不敢把身家性命寄托在官军身上。
镇上成立了灭倭会,牵头的正是四叔沈嘉绩和孙家叶家等士绅,本地的一些商贾纷纷资助钱粮,组织的人手不但会守卫家乡,且时刻准备去支援各地。
民众自发组织非是杜撰,嘉靖年间,因连续被倭寇侵扰,各地官员对飘忽不定又残忍异常的倭寇非常头疼,官军用来防守漫长的海岸线和重要城镇尚且有心无力,毕竟早已不是明初的军队了。
所以官府鼓励民间训练乡兵自然成了必然之举,不但汉人如此,苗、壮、瑶等各族百姓也组织了起来。
尽管沈侃早预料到将会面对倭寇,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而历史上嘉靖年间就是倭寇最为肆虐的年代。
既然赶上了那总得做点什么,现在的年纪不适合上战场,说老实话也不大敢,他便自觉地负责组织村里的青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