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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陆国强就给小女儿回了一封信。
全家人像过节似的,挤到一起听陆郁桃念信。
陆郁桃故意考验妹妹,把信推给她:“小妹来念好不好?”
陆郁梨大大方方地接过来说:“我念,我肯定都认识。”
陆郁梨拿过爸爸的信开始一字一字地念起来:“……收到小梨的信了,工友们都说这娃了不起,是个神,春桃你要好好地监督她读书。她喜欢看什么课外书就带她到县里去买。小桃也要好好念书。家里的活干不完就出钱请短工,不要太节省。下个月发了工钱,我就给你寄回去……”
信写得很朴实无华,都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家人就是爱听,陆郁梨念完一遍,陆郁桃夺过去又读了一遍。
听完信,郁春玲笑着揪揪小女儿的耳朵说:“听见没,你爸说让你好好读书,他还以为你在上学呢。”
陆郁梨咧咧嘴赶紧说:“我明年再去上,在家跟着姐姐学也一样的。”
陆郁梨到底还是没去上上学前班,不过,她也不能像真正的小孩那样到处疯玩。她想做些什么改善一下家里的生活。家里的生活并不宽裕,现在仅够温饱的。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回肉。
可是,她思来想去,发现自己能做的极其有限。一是年龄太小,二是没有本钱。
她把床头的存钱罐拿出来,发现里只有七毛六分钱。其实这对于小孩子来说,也算是一笔巨款了。她好现在的猪肉是一块三一斤,她的零花钱够买半斤肉了。
陆郁桃周一至周六上午都要上学。郁春玲要下地干活。家里只剩下了陆郁梨和哥哥。
陆郁梨懒得出去玩,就呆在家里东瞧瞧西看看,扫扫地,浇浇园里的菜,顺便琢磨自己能干些什么。
没两天,郁春玲正好买了十几只小鸡仔小鸭仔,陆郁梨眼睛一亮,她现在在家没事干,可以干这些副业嘛。
“妈,你能不能多买些,我帮你养。”
郁春玲一点也不信她的话:“你帮我养?你别新鲜两天就摞下了。你姐上学,我要下地,顾不上管,我随便养几只鸡就算了。养多了费粮食。”
“你就多买几只鸭和鹅呗,我和哥哥去河里放它们,费不了多少粮食的。”
陆郁梨不依不挠地缠着妈妈,郁春玲性子一向和软
,被小女儿这么一番软磨硬泡,也只好答应了。
其实她才不相信,她真会帮着养,小孩子的兴趣一会一个变。不过,大女儿今年升中学,听她说,今年放暑假放得早,到时让她帮着养就是了。
郁春玲一共买了二十多只小鸡,十五只小鸭子,十只鹅。
陆家的三个孩子都十分稀罕,特别是陆郁梨,她每天带着哥哥去外头挖最嫩的草,捉小虫子喂鸡鸭,还专门挖了许多嫩嫩的薄公英拌下细玉米面喂小鹅,她记得老人说过,小鹅吃这些最好,不容易得病。等到小鸭和鹅长大些,陆郁梨就用竹竿把它们赶到河边去放养。这个时候的小河小溪还没有被上流的造纸厂污染,河水清澈见底,能看见小鱼游来游去。
鸭和鹅们像回了老家似的,嘎嘎叫着噗通噗通跳下水撒欢去了。
陆郁梨也没闲着,她特意准备了网兜,小桶,捞些小鱼小虾,特别是小虾,拿回家拌面一炒就是一道肉菜。
陆郁强这些日子一直跟着妹妹转悠,陆郁梨或是用吃的,或是拿话好声哄着他。让他帮着自己割草,捞虾。他脑子不太聪明,可是身体强壮,有无穷的精力。
“你不要往深水里去,就在边上捞,晚上回家让姐姐给咱们炒虾米吃。”之所以让姐姐而不让妈妈炒,是因为姐姐更舍得放油,她妈过日子节俭惯了,干什么都精打细算。
一提到吃的,陆郁强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好,吃虾米。”
陆郁梨正在河里捞虾,就见河中间飘过一条水红色褂子,估计是谁洗衣服时不小心飘走的。她赶紧用网兜用兜,结果没兜住,她趔趄了一下,然后让哥哥抓住自己,身子往前探着,试了几次终于成功将衣服兜住。
她刚站稳身子,就见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正气喘吁吁地朝这边跑来。
陆郁梨一看,这女孩子是白凤,是村东头白奶奶的闺女,也是她奶和大伯的邻居。想起白奶奶,陆郁梨的心头不由得涌起一股暖意。
在她寄居大伯家的那些日子,白奶奶对她很不错,做了什么好吃的,常常悄悄把她叫到家里去吃。因为她知道即使送到大伯家,也没有她的份。那段时间应该是白奶奶既宽裕又幸福的一段日子,女儿尚在,儿子虽说是个光棍,但一直在外打工,不停地给她寄钱。不过后来,白凤得了血崩,耽误了治疗,不幸死去。她儿子入赘到隔壁村一个寡妇女人的家里,渐渐地就不大管老娘了。因为她后来离开了天南村,后面的很多事情都是听说的,她听人说,白奶奶无人养老,年老体衰,行动不便,最后上吊死了。她听说后难过了好几天。
白凤跑到了两人面前,盯着陆郁梨网兜中的衣服,说:“还好被你这个小家伙捞着了,我还以为要飘走了呢。”
陆郁梨把衣服还她,笑着叫了声,凤姑姑。
白凤夸了几句,末了又说:“改天,你到我家来,给你好吃的。”
“嗯,好的。”陆郁梨点头答应。
白凤拿着衣服便折回去了。
白凤没走几步,陆郁梨就听见她跟一个人打招呼:“陆大嫂,你也来洗衣服啊。我的衣裳被水冲走了,幸好被你家小侄女捞到了,不然可得心疼死我,我哥新给我买的褂子。”
陆郁梨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来了。是她的大伯母李秋云。
陆郁梨低着头。前世的时候,她看够了这个女人的脸色,如今再也不想多看她一眼。而陆郁强只是看着李秋云嘿嘿傻笑。
她不理李秋云,李秋云却先搭理她了。
她老远就嚷道:“小梨,你这孩子咋地了,见着伯母也不打声招呼。”
陆郁梨冷淡地叫了声伯母,李秋云两只眼睛滴溜溜乱转,不停地问东问西:“小梨,你爸又寄钱回来了吗?听说你会写信了,该不是你姐替你写的吧。”
陆郁梨懒得搭理她,她默默收了网兜,准备换个地方捞虾。
李秋云往陆郁梨的小桶里无意间一瞄,“哎呀”一声,“你们两个捞得不少嘛,你东子哥最爱吃这小玩意了,你给他一点好不好?”
陆郁梨一句话顶了回去:“不给他吃,他有好吃的,怎么从来不给我们吃?”
李秋云假笑两声,继续说:“你这孩子咋跟这么抠呢,简直跟你妈一模一样。”
陆郁梨十分不爱听这话,她妈过日子节俭归节俭,但在人情往来可从来不抠。真正抠的人是大伯母。
她不由得想起了村里的人评价,于是故意天真地问道:“我妈妈抠吗?可是别人没说过啊,对了,大伯母,村里的人为啥说你是糖公鸡呀,这种鸡,是集上卖的那种能吃的鸡吗?”
本地人形容人抠门,一般说铁公鸡瓷公鸡之类的,最狠的是糖公鸡,形容人不但抠到一毛不拔,还倒沾别人一根毛。
李秋云脸色红涨,把脸盆一摔,气极败坏地问:“这话是谁说的?”
陆郁梨:“我也想不起来,好多人都说了。”
李秋云也不管人们听不听得见,双手叉腰面对村子的方向破口大骂,骂的内容自然不忍卒听。
陆郁梨赶紧收拾了网兜,尽量离这个可怕的人远一些。
李秋云骂了几句,也就做罢了,不过,她心情十分地不爽快。她不爽快,陆郁梨兄妹俩倒挺高兴的。因为他们不但捞了一大碗虾,还意外地在水草丛中捉到一条一斤多重的鱼,晚上一家人好好地改善了一下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