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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边洗边聊,泡完澡又转战皇帝寝宫喝花茶,嘴对耳朵、耳朵对嘴地嘀咕了六个多小时。对于张苕子受惊过度导致失忆的事,萧瑁没花多大功夫就接受了,还对此深信不疑。
当晚趁着夜色,一队皇家侍卫乔装打扮,潜入良妃慧妃的娘家,江左御史赵洁渠家中暗访;另一队侍卫潜入良妃慧妃姐妹的幽兰殿捉来良妃的贴身婢女细细拷问。不久后,两队人马迅速前往泰和殿偏殿汇合,向一个身形轻盈的小公公汇报了些什么。
隔天,废后梅开二度的消息便像核弹爆炸一样轰动了整个宫闱,许多人被皇上的“重口味”震惊,人人自危,以免一不小心成了他人争宠的筹码,后宫争斗倒也消停了许多。
这日清晨,张苕子收拾打扮停当,望望镜中满头珠翠的自己,不免一阵恶寒,豪门贵妇真是不好当啊,不过要是不打扮成这样,在后宫这种捧高踩低的地方恐怕连一个浆洗的小宫女都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苕子缓步走进正殿,原本嘈杂的昭和殿登时清静了许多,只有一位妃嫔刹不住的笑声还回荡在根根金丝楠木的房柱之间。
“大胆刘翠丽!见皇后娘娘驾到不仅不行礼还大肆喧哗,是为不敬,拉下去重责三十以儆效尤!”张苕子心中恶寒,从舒桦提供的后宫常识中得知,“翠丽”竟然是嫔妃的分位名,也就是“职称”,能想象吗?虽然级别是低了点儿,也不能这么随意吧……
“嫔妾知错,嫔妾知错。求皇后娘娘开恩哪!”被舒桦直接点名的刘翠丽扑通一声五体投地,磕头如捣蒜,想必皇后娘娘的残暴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吧。
张苕子手一挥:“笑就笑了呗,哪儿有这么多规矩。”
“娘娘!”舒桦压低声音不甘心道:“刘翠丽出身乡野不识宫规,为良妃慧妃****平日里对娘娘最是不敬,况且她身后无娘家支撑,最是适合用来提点众人。”
“好了。不必拘礼,坐吧。”今天的目的并不是整肃后宫,况且我也一直以来都没有这样的打算。我捏捏舒桦的手,算是讨好,觉得这丫头斤斤计较起来也是分外可爱。
此时却传来不合时宜的声音,脆生生的音质甚是动听,奈何话语中却满是怨毒:“哟,我怎么记得这宫里的皇后娘娘早就已经被废了大半年了呀,这位盛气凌人的,恕本宫眼拙,倒认不出来是哪一宫的娘娘。”
“大胆慧妃!竟敢在这儿编排皇后娘娘的不是!”舒桦气急,忍不住开口。
原来眼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慧妃娘娘,也是这场好戏的主角之一呀,张苕子没打算在所谓的“规矩”上跟任何人做无谓的口舌之争,毕竟自己正是最最反对这一套的人,哪怕是犯人都有自由的权利,面对这一屋子的莺莺燕燕,自己可真的下不去这手。
“好了,都不要再吵了!”苕子中气十足,颇有些大哥大的风范。把整个场子上的女人都吓得娇躯一震,有些娇弱的还绞着帕子,泫然欲泣。
苕子端坐在大殿的中央,向舒桦招招手,小丫头乖顺地附耳过来。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番过后,小丫头就往偏殿方向前去。
“慧妃娘娘说的没错,我之前的确是做过皇后不假,可惜现在已经不是了,只是暂时借住在宫里。今天请各位娘娘们来也没什么别的意思,更不会调教大家规矩,长久不见,甚是想念,趁着天儿好,跟各位美人们叙叙旧。”苕子无视窗外渐渐阴沉下来的天色,自顾自说着准备开场白。
“本宫今日看着呀,与慧妃娘娘最是投缘,不如就送慧妃娘娘一份见面礼,聊表心意。”
“我倒是看看你能有什么好东西。”慧妃娘娘撇撇嘴,翻了个白眼,在张苕子眼睛里简直是一个行走的表情包。
“哼,贪小便宜倒大霉!”苕子深知慧妃的自私个性,一个连亲姐姐都要利用的人,怎么会对送****来的“礼物”说不。
苕子无视她轻蔑的神色,端起舒桦给自己准备好的枸杞茶,轻轻吹着。
不久舒桦便带着一人上前来,形容清俊,鹤发童颜,年岁颇大却精神矍铄,正是太医院蔡院正。
“蔡振给各位娘娘们请安了。”太医治病救人,在这个时代的地位很高,极受人尊重,见达官贵人也能免于跪拜。如蔡院正这样妙手回春的太医更是萧构三顾茅庐请来,能给后宫这群年纪跟他孙女一般大的姑娘们鞠个躬打个招呼,已经是很给面子的事情了。
“给蔡院正搬把椅子来,咱们坐下慢慢说。”张苕子发话了。
“这就是你给本宫送的礼,你做得起这主么?”慧妃看见蔡院正上来惊得两眼放光,真想就这么大着胆子收下了,毕竟这人就跟九转回魂丹一样宝贝,重点是九转回魂丹吃完就没了,这蔡振简直是吃不完的“大保健”呀!可蔡振毕竟是皇上御用的太医,张子苕这贱女人会舍得送给自己?安的什么心!
“慧妃娘娘莫急,送蔡院正本宫自然是没这本事,可蔡院正的确是给你带了宝贝来的,院正大人,不如咱们就送慧妃娘娘一个真相如何?”听见苕子的话,慧妃脸上掩不住的失望。
蔡院正一身正气,清清喉咙开口,语调缓慢而有力,没有一丝老年人声音中常见的沙哑:“下官奉皇上之命,检验良妃娘娘遗体遗物,发现良妃娘娘之死,确有蹊跷……”
话还没说完,慧妃脸色已经由红转青,反应过来原来“真相”说的竟是这件事。可慧妃毕竟也不是吃素的,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用团扇掩住脸,眼泪应声而落:“张氏你好生欺负人!姐姐被你残忍杀害,我本悲痛欲绝,奈何皇上如此回护你,我才强忍悲痛,只为换得这后宫的太平,可你竟是不知悔改,大庭广众说要送我一份‘清白’?这哪是送我清白,分明是给你自己开脱。姐姐惨死你仍不满足,威逼利诱他人对我姐姐遗体多加侮辱,我可怜的姐姐呀,你死的好惨,能否看见妹妹活在世间也受尽欺辱。你在天有灵定要保佑妹妹将杀人凶手正法,也还妹妹一个清白!”
慧妃一番念唱做打,张苕子还没烦,蔡院正已经烦了,严正指责道:“小姑娘家家的整日里哭哭啼啼实在烦人,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莫不是心虚?皇后娘娘要是不将这丫头片子的嘴捂起来,老臣不说也罢!”说罢一甩袖子,像个孩子一样赌气起来。张苕子看见蔡院正这副口不择言的老顽童的样子,想起了疼爱自己的外公,倍感亲切,也要掉下泪来。看着蔡院正对慧妃的厌恶溢于言表,才勉强忍住。
众人不知其中秘辛,只觉得慧妃实在让人心烦,又感叹前皇后娘娘果然是大家闺秀,言行举止都高出这商家小姐一头,强忍泪水的样子让大家心都要疼化了。
蔡院正毕竟是张苕子请来的,只得由张苕子出面安抚,当然张苕子也不忘酸慧妃一把:“蔡院正您消消气,我们这宫里多得是娇娇俏俏的小丫头们,被家里宠坏了,不知道进退的自然也大有人在,只是整体的素质还是很高的嘛,您就当是为了我们这些好姑娘,也得好好说说您的检查情况,为咱们拨云见日呀!”直接将慧妃定位成不懂事的坏丫头,顺带着拉着所有的后妃们跟慧妃站在了对立面,谁给慧妃出头就是不识相,况且以后谁还没个小病小灾的,谁敢跟眼前这位神医过不去。
慧妃眼见装可怜不管用,也算争气,就只好自己强硬起来了,偷偷打发手下的恋香去请自己的依仗——长公主萧夑。
提起长公主萧夑实在是让张苕子这个现代人都自叹弗如,须得好生介绍:长公主萧夑封号阳明,十五岁时开公主府嫁做人妇,这俊俏的驸马爷正是良妃慧妃二人的长兄,当时俊美名动天下的美男子徐示庸。这徐示庸跟张子苕的经历还有些像,只是人家后来的一番造化,就让张子苕自叹不如了。刚过门的头两年,驸马徐示庸与阳明长公主二人琴瑟和谐,举案齐眉。只是长公主也是宠坏了的姑娘,一向见啥要啥,要啥有啥。不久就厌倦了徐示庸的外表,开始在外拈花惹草,驸马徐示庸受到冷落又困于长公主威权,长期郁郁寡欢。渐渐玩儿开了的阳明长公主暴露出了Y(消)D(音)的本性,派人到各个州府搜罗风格不同的美男,在府中豢养起来。阳明长公主有一癖好,爱用仙草来给各色美男命名,便专辟一处精致华美的园林供美男起居玩乐之用,是为“百草园”。徐示庸虽然出身商门却不染铜臭,一派弱质芊芊的风流气度饶是女人也逊色三分,锁眉不解,眼梢带泪的形象让人心生怜惜。这鸠占鹊巢的各色美男中,好这一口的也大有人在,见到徐示庸简直惊为天人,便齐齐努力开化徐示庸。徐示庸食髓知味,沉溺其中无法自拔。阳明长公主对此有所风闻,也不生气,只留四个字给男宠们:“共爱吾爱”。阳明长公主夫妻二人的逸闻成了当时上流社会的一段风流佳话,长公主也从“Y娃D妇”成了“女权斗士”的光荣形象,被贵族妇女们纷纷效仿。阳明长公主俨然解放时代风气第一人,时常也对朝政发表自己“前卫”的看法,萧构对其行事作风颇有些忌惮。
要是此时长公主被找了来,收拾慧妃这事恐怕不好办。只好让刚接来蔡院正的舒桦赶紧再跑腿,去找盛皓帮忙。人到用时方恨少,旁逸斜出的事情防不胜防。苕子在心中感叹人力资源的重要性:“处理完这事儿定要好好发展一下‘下线’。”不知道这位盛皓大人跟自己的关系到底有多铁,苕子想了想,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支不起眼的桃木发簪交给舒桦。不知道这簪子盛皓会不会有印象,苕子回想起被困正因阁时自己的打扮,头上好像就只有这根簪子了。
望着舒桦小跑的背影,苕子的心也提了起来。想想还是现代好,总不会有人被带到局子里审问到一半还被人提走了的。与此同时,殿里的“尸检”报告还在进行着。
蔡院正从袖子里掏啊掏啊淘,掏出一块白白的东西向慧妃身侧的另一个小宫女扔去:“拿着瞧瞧!”
小宫女小心翼翼地接住,定睛一看才发现手里这块竟是一块骨头,尖叫一声差点把骨头扔出去。
慧妃身边一位年纪稍长的宫女眼疾手快,将骨头接住,又狠狠给小宫女飞去一记眼刀,这小丫头才勉强把剩下来的音节憋回了喉咙里。这位姑姑用帕子将骨头包了,又另外抽出一块帕子恭顺地呈给慧妃。
慧妃用姑姑递来的帕子裹住自己的右手,嫌弃的执起这块骨头,对着殿外投进来的阴暗光线稍稍看了几眼。
“什么啊,看也看不清楚。”慧妃给出一个尚算“中肯”的评价,将骨头扔回姑姑怀里。直见这位姑姑也是一颤,并未出声。
“掌灯!”张苕子甩袖一呼,一串小太监鱼贯而入,高举着弯曲的火信给高处的蜡烛点火,屋内渐渐亮堂起来。“不光你没看清,我们可都没看清呢,只是你看清了之后,可别吓死才好,”苕子心想,“明明能好好说话的时候老太医怎么非要吓唬人,真是——太可爱了哈哈哈。”
“蠢笨如猪!”蔡院正给出了一个更为中肯的评价,“这是一块锯开的髋骨!”揭晓答案的蔡院正根本没觉得什么,这块人骨在他眼中与一株草药没有什么不同,都是跟医学有关的生物组成部分,几个胆小的宫女却已经悄无声息地瘫软在地了。
蔡院正接着说:“这是我从良妃的遗骸上随便选出的一块骨头,主要是因为它截面宽,看得清。你们都给我小心点儿别摔了,一摔可就基本上化成粉儿了。”蔡院正起身去姑姑那儿拿回了骨头,姑姑才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这么说呢,你们看看这块骨头上,”蔡院正一手举起骨头,另一手在骨头的一些部位点画,“这儿,这儿,基本上都跟蜂窝一样啦,全是空洞,骨髓也基本上没了。你们这位娘娘呀,要是这次没被捅死,半拉月之内也会自己去阎罗王那儿报到。”
“蔡院正您这是说良妃早就已经身染恶疾?为何我们从未听良妃妹妹说起过,也从未见她有何不适?”说话人是一位眉宇端正,气质娴静的女子。苕子认出这是皇上的“启蒙老师”——他的第一个妃子静妃,闺名苏静娴的。江南的诗酒歌书茶将这个女子养出了水一般的气质,张苕子对此人有说不出的嫉妒和敬慕,连她说的话也愿意多听几句。
“这种病是一种血液病变,患病者在得病初期经常会感到头晕乏力,经常会有不明原因的皮下出血,形成表皮的青紫状态。如果不小心受伤破皮,则很有可能血流不止,有性命之忧。”蔡院正不遗余力地普及医学知识,张苕子听着这些摩登的专业名词,很担心蔡院正的良好愿景会落空。
“天哪,是白血病吧!”“白血病!”“白血病!我在高丽话本里看到过的!”“哎哟,遭罪呀!”一阵大呼小叫此起彼伏,几乎所有后妃都能确认这种病症,蔡院正捋着白胡子开心地笑着,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张苕子直接翻了个大白眼,力度大得简直能把自己掀翻。
“良妃早先的确出现过头晕乏力的状况,但聂太医诊断后说良妃是怀孕了,她身上的确出现过青紫的状况,可这不是……她自称是皇后娘娘动的手脚。”整个后宫中的女人似乎只有静妃还在思考,简直神助攻一般的把张苕子想说的所有话题都给引了出来。
苕子望向慧妃的方向,只见她脸色铁青,双手不断地搅动着帕子,一言不发。“想要闷声不响放大招?我就让你的丫头有去无回,”张苕子心下恶狠狠的想着,“我就把她关在厕所里,就不放她出来,吃喝拉撒睡就在里面解决,臭她几天看她招是不招!”
蔡院正抖擞鸡血,继续普及:“这种病的患者还有许多症状,例如——”蔡院正坏心眼地停下来轻咳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