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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玥低垂着脑袋。
她望着漆黑的墨水,游神半天的思绪,突然凝到了一个点上。
适才容隐身上的味道…偿…
好像是药香味撄。
可怎么会是药香味?
平素他身上的味道,不是墨竹香么?
蓦然,她又想起第一次见容隐的时候,那时他身上的味道,也是淡淡的药香味
然昨夜的男人……
身上的味道,跟他平常时候身上的味道一样,皆是淡淡的墨竹香味。
江雪玥微蹙了眉心,眼角瞟向她身旁,坐在梅花木椅上的男人,有点迷惑。
手中研磨的速度,不由慢了几许。
脑子里闪过很多想法,但都说不通。
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研磨着,江雪玥眨了眨眼睛,甩了甩脑袋,将想不通的事情甩开。
敛起眼底的微光,她研磨的速度,又恢复了如常。
却是这是,容隐将手中的朱笔,置在了砚台上。
将文案合好,随后站起身来。
听见动静,江雪玥不由抬眸。
她停下了动作,朝容隐看了过去。
只见容隐看了她好一会,眉毛微微皱起,凉薄的唇亦微微抿着,模样看起来有点怪。
江雪玥不明所以的开口,问了他一句,“怎么了殿下?”
容隐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道,“你先回府,明日,本王会去接你。”
原来是说这个。
江雪玥眉间微松,她还以为,他想起了什么对她不好的事情……
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差点把她吓住。
没有多想,江雪玥点点头。
她俯身,将手中的东西置在砚台上。
一抹淡淡的墨竹香扑鼻而来,她眸色一闪。
随后,她朝容隐微微福了福身,应了声好。
容隐扬了扬袖,她便起身。
而后转身,走出了书房。
江雪玥前脚刚迈出书房,千雾朝她颔首,微微行礼之后,便与她檫身而过,进了书房。
江雪玥回眸看了千雾一眼,一道女音响起,登时闯入了她的耳里。
声音很急,语调不稳,略带点颤音,隐隐之间,还带着点破碎。
她微挑了眉,刚转过身来,身上却蓦然多了一份重量。
“郡主,郡主……可怜的郡主,还好郡主没什么大事,否则奴婢也不活了,奴婢也不活了……”
江雪玥将抱住她的女人,用力推开,“我不是还没死么,你哭什么?”
她不说还好,一说,她身上挂着的女人,哭的更起劲。
“你都不知道,全帝京都戒严了,咱们回府的那条道上,今天发现了好多尸体,听说他们浑身上下,皆是被割了喉咙,基本上都是一招被杀死的,还有咱府上……
郡主你都不知道,咱府上如今是个什么仗势,皇上都亲自赐来侍卫,把我们的安平侯府,严严实实的包围住,一只苍蝇都难以飞进我们府里!
还有还有,咱院里,多了两个男人,说是皇上赐予郡主的贴身侍从,此事都引起当今天子的重视了,想必事态一定很严重,奴婢一路跑过来,就怕你出事……”
女人说到最后,近乎是嚎啕大哭起来,毫无分寸。
江雪玥静静的听完女人所述,默了默。
她拍了拍女人的肩膀,安抚道。
“别哭了,这可不是安平侯府,殿下最不喜女人哭了,赶紧收收你的眼泪,否则殿下一个不高兴,你连提心吊胆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话音刚落,空气中,倏地安静下来。
女人眼角还挂着泪花,正眼巴巴的盯着江雪玥看。
江雪玥对她这收放自如的哭功,素来是佩服的。
不过,两人十年都在一个屋檐下度过,听竹是什么性子,她太了解了。
一般而论,听竹不会做,有违礼数的事情。
在这十年里,只有在她第一次来月事,疼的不能自己直喊冷的时候,听竹才红过眼睛,抱过她。
听竹卖身进入安平侯府,懂得规矩比她多的太多。
她人微言轻,又是卑微的婢女,身份尊卑,素来最有把握。
是以,她从不敢在这般大庭广众之下抱她。
如今却不顾规矩,大着胆子放肆起来……
想来,她是真的吓坏了。
江雪玥心软了软。
她拍了拍听竹的手背,而后转过了身子,边往府外走,边问与她话。
“适才你说,被杀死的人,皆是被人割破了喉咙,一招致命的?”
听竹用手袖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听说是这样的,奴婢没有去看。”
她也实在是没有勇气去看……
江雪玥点点头,又问,“你怎么跑出来的,母亲同意的?”
“是啊,夫人要奴婢来看看郡主,她说奴婢照顾郡主多年,若是郡主受了伤,也好有个近身知晓的人,可以照顾。
她还特意嘱咐奴婢,一定要口头先答谢紫卉,若不是有她,郡主怕是……呸呸呸,奴婢这乌鸦嘴,就算没有紫卉,郡主吉人自有天相,自是会有贵人相救的!”
江雪玥微滞了脚步。
不过,她本身走路极缓,稍稍顿了一下,倒也不明显。
所以,听竹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而令听竹奇怪的是,江雪玥跟着道了一句。
“紫卉的武艺,着实不错,若非有她护着,我还真不能活着回府。”
这用词嘛,中规中矩,倒没有什么不妥。
可语气中的阴冷,却又是为了哪般?
……
入了书房,千雾扫了一眼置在一旁冷却的汤药。
他走过去,将汤药倒在了花盆中。
随后,他端起了托盘,连同清粥一同端出书房。
屋内的男人,稳稳的坐在木椅上,他双手相扣,置在书案上。
视线,凝在刚刚合上又打开的文件上。
只见平常时候,该批阅该写的地方,今日愣是一个字没有。
刚才,她在这里帮他研墨的时候,多少次想动笔,却都没有动。
因为,不知如何落笔……
不一会儿,千雾重新端进一个托盘。
与江雪玥的一样,托盘上有温热的清粥,和浓黑的药汁。
千雾将托盘置在容隐的眼前。
他扫了一眼书案上的文件,出乎意外的挑了挑眉梢。
今日,他家主子要处理的事情,有些多。
这早上都过去大半天了,一件事情都没完成,却也不见主子,露出过一丝焦急的神色。
反而眉梢处,还染着点些微满足的笑意。
且……
他家主子的心情,似是极好。
竟不用他来开口劝说,便拾起汤药,眼也不眨一下的,将药汁一饮而尽。
千雾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头,却是不敢多问。
只是见容隐如此春风满面,心情甚佳,他便建议道。
“安大夫说过,主子的内伤未愈,所以主子这一阵子,还是不要轻易动武为好。”
他家主子的身子底,本来就差。
加之多年,都在那人的监视下,饮下被人放了慢性毒药的吃食,身子就更加不妙。
如今,他家主子好不容易解了毒性,却是遭内力反噬,大伤元气,差点连命都保不住。
是以,最近一段时日,主子是万万不该动武的!
也是忌讳动武的。
可昨夜……
“本王自有分寸。”
容隐取过朱笔,在文件上写了几个字,他随口道了一句,又问起了另一件事情。
“明日,可知都有谁,会去大观音寺礼佛?”
“照往年的规矩来看,东宫太子与五王爷是必定会去的,还有代史大人李初然,以及各大家族的名门闺秀,不过今年……
听闻百里姑娘,向皇后求了出宫的机会,也去大观音寺,那位在帝京,被人传的神乎其神的安平侯次女,落兮郡主,听闻也会一起去,至于十一皇子……”
千雾皱了皱眉,“十一皇子听闻玥兮郡主,与主子会一同前去大观音寺礼佛,已向皇上请旨出宫。
不过,被清妃娘娘以作诗不成驳回了,皇上至今,还未有肯定的答复。”
……
江雪玥回了安平侯府,确如听竹所说,戒备森严。
十步便有一人,持戬站立戒备。
她在安平侯府兜了一圈,然后才回了院子歇息。
这一天,许是见老皇帝如此紧张着江雪玥,安平侯夫人竟没有多说什么话。
更没有做为难她的事情,反倒还送来许多补品。
随后,府里除却半死不活的三姨娘,没向她示好之外,府中上上下下的人,皆待她多了一份恭敬的心思,凡事也更上心了些。
听竹见状,乐的合不拢嘴,直说江雪玥这是因祸得福。
便连紫卉,亦弯了弯唇角。
江雪玥却是没有多大反应。
她眉眼清冷,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一旁的圆木桌子,吐字极为清晰。
“因祸得福是好,但若是好过头了,可未必,就是福了……”
她的语气极淡,却淡的令人心肝胆颤。
听竹闻言,便不敢再笑。
紫卉低垂着头,给江雪玥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喝。
江雪玥不冷不淡的看了她一眼,接过茶杯。
她问,“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请教你一下。”
紫卉眉心一跳,微紧了呼吸,“郡主请问。”
“我不知你伴在殿下身边,时日有多久,却是想问问你,殿下回帝京的时候,是否也身子不适,并且,服用了汤药?”
听她提及的此事,并非是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紫卉心口微松。
她恭敬道,“殿下回京之时,确实是身子不适,在安大夫的劝说下,勉勉强强,喝过几天的汤药。”
江雪玥轻轻酌了一口茶水,眸色清淡。
“殿下教导我知识时,我好像没有见他用过药物……”
“殿下不喜喝药,恰好那几日安大夫不在府内,想来,殿下便没有再服用过汤药了罢。”
紫卉顿了顿,有些奇怪的问道,“郡主怎么提起此事?”
默了一瞬后,她的眸色染上惊诧,以及被掩在眸底的那一抹喜色,“莫不是郡主,想多了解了解殿下?”
这可是件好事!
绝对的,大好事!
“……”
这扯得什么跟什么……
江雪玥凉凉的瞥了紫卉一眼。
她不过是在对时间,确定一下昨夜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容隐而已……
她激动什么?!
今日研墨的时候,她真切的闻到了,墨竹香的味道。
亦可称为,是墨水的味道。
容隐终日呆在书房里,时间久了,又离得近,或多或少,会染上那种味道。
但他时常喝药,一旦服药,身上便又会有药香味,也不稀奇。
容隐是前天病的,前天便已在服药,身上的味道,该是药香味
然昨夜的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却是墨竹香……
江雪玥清若明琼般的眼眸,疾速滑过一缕微芒。
难道,白眼狼真的不是容隐?
到底,是她多疑了么……
……
大观音寺,是全天陈国最大,亦最有威信的一所宗庙。
天陈国的人,信佛,比其他国家的人,要更为礼佛。
江雪玥慢悠悠的从府门口走出来。
她面上未施粉黛,身上穿的衣着依旧素雅。
不过,联想到安平侯夫人所说,她今日便换上了宫装。
看起来,倒有点像个郡主的模样。
江雪玉比江雪玥要早出府候着。
她绝美的容颜上,戴着一条薄薄的面纱。
二夫人站在她的身旁,瞧见江雪玥,面上没有多少情绪。
倒是江雪玉看了她两眼,然后淡声问,“姐姐等会,可要坐连姐姐的马车?”
皇后素来喜欢江雪玉,但相比之下,她则更疼爱百里连儿多一点。
百里连儿想去大观音寺礼佛,路上无人作陪。
江雪玥她瞧不上眼,便拉了一个江雪玉去。
江雪玥浅浅的笑了笑,“皇上说过,要我随璟然殿下一同去,想来,我该是上殿下的马车。”
听她这般道,江雪玉亦没多做纠缠。
即没有用女戒,去训斥她,男女最好不同车,否则名誉容易受损。
也没有用恶劣的言辞,去讽刺她的为人轻浮,竟与男子同车。
她只是深深的望了一眼江雪玥,随后与二夫人谈聊了起来。
二夫人轻声细语的嘱咐她,“寺庙里的水冷,你切莫多饮,大观音寺的寺庙,建在高山之上,夜间温度很低,你可定要早些歇息。
即便睡不着,出门的时候,亦定要记得多穿一件外衫,还有……”
而江雪玉则在一旁,耐心的听着应着。
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瞧她们母慈女孝的模样,江雪玥淡漠的目光微移,心中蓦然一痛。
她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若是她的娘亲,未曾被贱人所害致死,是否……
是否她也可以这般快乐的成长,是否也能体会到,这般被人叮嘱,被人心疼的感觉?
在阳光下,她的脸色有些发白。
掩在广袖之下的纤纤玉手,早已紧握成拳,掌心沁出丝丝凉意。
很可惜,不会有,再也不会有了,亦根本不可能会有。
她的娘,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死在她的眼前,死在她的身旁。
她早已是没娘的孩子,早已是……
飘忽的视线,落在遥远的前方,没有人注意江雪玥,也没有人会想要注意她。
她的焦距不知凝在哪个点上。
只是知道,有水汽氤氲了眼底的时候,江雪玥猛地咬唇。
而后,缓缓往自己的上方望去,生生将眼眶里的那股雾气,逼了回去,直至视线清明。
待再次望向江雪玉,她们母女的时候,江雪玥的神色,已然恢复如常。
而顺着江雪玉的那个方向看去,有三辆马车从东边疾速驶来。
还有一辆,却是从安平侯府大门,正对的那个方向,缓缓驶来。
江雪玥坐过容隐的马车,自然也认识容隐的马车长什么样。
她的目光,落在安平侯府大门正对的,那辆马车上。
只见那辆马车一个稳速上前,便挡住了,从东边来的那三辆马车。
千雾的面容显露出来,他下车,朝她微微颔首。
江雪玥尚未说话,身旁的紫卉便有了动静。
紫卉道,“郡主,殿下是想让郡主过去。”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这周围的人,都听见。
听竹脸上有得意之色,仿佛在说,看罢看罢,璟然殿下待我家郡主多好。
走在最前端呢……
每年,帝京都会遣人去大观音寺礼佛。
尤其是被老皇帝,亲自任命的皇子王孙,则代表着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
而,去大观音寺路上,走在最前端的贵人,意味着今年,必有大喜事发生。
江雪玉淡淡的扫了一眼千雾,然后又看了看江雪玥。
此时,东边的第二辆马车,有人掀开了车帘,“玥兮郡主,落兮郡主,我家姑娘有请两位郡主,一同前行。”
江雪玥向容隐那边走去的步伐,就此停住。
有道是,当选择多了的时候,一旦选错,不是福,就是祸。
百里连儿算是皇后身边的红人。
且她看起来性子良善,在宫中,名声亦是极好。
若是拒绝了她的邀请,便等于得罪了她。
得罪了她,就等于得罪皇后,更等于得罪了喜欢她的人……
她江雪玥,一个初回帝京,脚跟还没有站稳,就已经被人盯上了的女人。
又同皇室中人解除了婚约,成了世人眼中的笑话,名声狼藉,有什么资格,去拒绝一个,深受皇后宠爱的女子的邀请?
江雪玉已然迈步,向百里连儿走去。
许是听见江雪玥没有动静,她又转身。
望向江雪玥,她开口道,“姐姐,怎么不跟上来?”
江雪玉的声音极为好听,像极了百灵鸟的声音,清脆,悦耳。
东边走在最后的那辆马车,车帘立即被人掀开。
那人容颜精致,生的极是好看,他的视线,锁定在江雪玉的身上,唇角勾起一个大大的弧度。
男人跳下马车,也不顾他身旁的侍从低声劝告,大步流星的走到江雪玉的身边,“雪玉妹妹。”
江雪玥朝他微微行了个礼,“雪玉见过五王爷。”
“雪玉妹妹不必如此多礼。”五王容安面上笑意满满,又略带点局促。
气氛顿时静谧了下来,他的神情仿佛更加急促不安。
容安的双手不知往哪放,他第二次如此靠近佳人,还真是……
还真是有点像在做梦。
稍稍斟酌了一会,他开口,表情真诚。
“雪玉妹妹,你看,我的马车大,不如你同我共一辆马车,你姐姐与连儿一起坐,我们一起坐,正好省了空间,你觉着可好?”
他这话问完,江雪玉这边尚未回答,便见千雾旁边的车帘,被人缓缓掀起。
露出了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但车帘掀开的弧度不大,瞧不见马车内那人的容貌。
只能听见,马车里那人的声音,寡淡的,就像是缓缓流淌在小溪里的清水,淡漠凉薄。
“雪玥,过来。”
在这个朝代里,若说皇后的权力举足轻重,那么……
皇帝的权力,就更是至高无上。
百里连儿深得皇后宠爱,但,容隐却深受老皇帝的疼爱。
容隐这一出口,接下来的事情,她自是好办的多。
江雪玥微低垂了脑袋,朝百里连儿马车的那个方向,微微施礼。
她轻声开口道,“雪玥多谢连姐姐好意,但师命不可违,还请连姐姐莫要生气。”
言罢,她便起身,扫了一眼闻声而看着她的五王爷,微微颔首。
随后,便走到了容隐的马车旁,上车。
入了马车,江雪玥便半跪在马车中间,将容隐身旁的书籍,堆放到无人坐的一侧。
然后,她起身,跟容隐一般,坐到了同一侧。
车上的男人看了她一眼,眼神不温不火。
江雪玥朝他微微一笑,“雪玥突然很想与师父,共坐一侧,师父,应当不会介意罢?”
这句话,当然是假话。
大观音寺的位置颇有点距离。
以马车的速度,最起码也得傍晚才能赶到山脚。
然后用一个时辰的时间,爬上寺庙,恰好天黑。
这近乎一天的路程,她不可能不休息。
加之大观音寺的路,有些不好走,怕是会颠簸的厉害。
有了上次的教训,她是不会在同样的地方,摔倒两次的。
她就不信了,两人共坐一侧,就是这马车再怎么颠簸,她睡的再怎么沉,还会有不一样的意外?!
大不了便是她被马车,甩到另一侧去……
却再无可能,会与他有什么亲密接触。
男人似是没看出她的心思来,只是将视线,移回到手中的书籍上。
他沉默着,不说介意,亦不说不介意。
之于容隐,这种随性回应的性子,江雪玥早已看透,也没期待他的回答。
做都做了,问他介不介意,本来就是客套话,礼貌性用语罢了,容隐还能拒绝她去?
江雪玥掀开了身旁的车帘一角。
正好瞧见江雪玉,朝五王容安施礼,然后听她道:
“多谢王爷好意,只是雪玉早前,便与连姐姐有了约定,与她同坐马车,此次,怕是要拂了王爷的好意了。”
五王容安见江雪玉起身,便往百里连儿那辆马车走去,面上不由一急。
只见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猛然间听见,一道训斥话语,狠狠朝五王容安劈去。
“五弟,你闹够了没有。”
这声音,江雪玥很熟悉。
她闻声而动,顺着刚刚传出声音的地方,望去。
是第一辆马车里的人。
也是她的仇家之一,那人是――
东宫太子容堇。
他那双与后宫之主南宫寂语分外相似的凤目,异常平静的看着,五王容安和江雪玉。
只是,他的眸底之下,却多了几分严厉与薄怒,气势逼人。
“还不快上马车?”
此话落下,江雪玥望向五王容安,正想瞧瞧他的神情如何。
偏在此时,车上一直保持沉默的男人,忽然间开了口。
“怎么,你后悔了?”
江雪玥不明所以的回眸。
马车也在此刻缓缓动了起来。
马车渐行,车帘外的景色亦发生了变化。
她瞧不见那帮人的好戏,也听不到那些人,在还说些什么话。
江雪玥困惑的视线,落在男人的身上,手上掀起的车帘,亦缓缓放了下来。
她不解的问,“殿下这是何意?”
只见视线中的男人,早已放下了手中书籍。
他取过一个杯子,为自己斟好了半杯茶水,声音悠悠然然的,异常漫不经心。
“你一直看外边,难道不是在看五王?”
江雪玥莫名一愣。
她是有看五王容安,但这与后悔二字,有何牵扯?
她的疑惑十分了然。
男人轻轻地,将手中的茶杯,置在一旁的小桌子上。
他又问了一句,“既然舍不得他,当初又为何,要与他解除婚约?”
闻言,江雪玥不由抽了抽唇角。
她自是知晓,她与五王容安之间的婚约,若是她不愿解除,五王容安就必须娶她为妻。
这是一道,在圣旨上下过的婚约,代表着天子的承诺。
所谓,一诺千金,便是如此。
五王容安,若是不愿娶她,便等于抗旨不尊。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王爷皇孙也不例外。
五王容安,若还想保住自己王爷的尊贵身份,娶了她江雪玥,是最该做的事情。
他是决计决计,奈何不了她的!
可……
她已经解除了婚约,不是么?
当初他当着太子的面,不也问过她,之于退婚一事,可曾后悔。
她当时回答的,已经很清楚了,不是么?
如今,他这番问话,是为了什么?
试探么。
还是什么。
毕竟,容隐也是皇室中人。
五王容安虽说,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但到底,也是宫中出来的王爷。
是他手足。
现如今,老皇帝年事已高,指不定哪日便驾鹤西去。
届时皇位一空,帝京自然混乱。
他与太子,还有五王爷,十一皇子,都有可能会为了那个位置,互相残杀,相互谋害。
思及此,她稍稍斟酌了几瞬,谨慎开口道,“殿下所说,雪玥并不赞同。
其一,雪玥看出去,不过是端着看戏的心态,殿下却当雪玥是在看五王爷,雪玥并不赞同,其二……”
她的眸光微微抬起,定定的盯着他的眼。
“雪玥没有舍不得那段姻缘,本来就不会有将来的两人,勉强在一起,根本不会有幸福。
况且,雪玥当初便已经说过,成人之美,利益互惠的事情,雪玥,不需要去后悔,亦不会去后悔。”
这世上,有多少人,会因为追求自身的幸福,而去放弃,唾手可得的荣华?
她这一番回应,算是她的心里话。
她认为,嫁与五王容安,他们的确,不会有幸福,但……
这不是她要解除婚约的,最关键的因素,而是――
她不会,不会甘愿活在皇后的眼里,活在太子的世界中。
她不愿,嫁与皇家人。
她的将来,亦不会与皇家,有什么干系。
且,她一旦成为妇人,有些东西,便会无形的束缚住,她的手脚。
更甚之,会使她寸步难行。
那她娘亲的仇……
谁来报?
容隐也似是有点意外于,她的言辞。
“听你这般说,本王却是想问你,”
凤眸侧移,他的视线锁视着她,眸色深沉。
“在你心里,何为勉强,何为没有将来?”
江雪玥看了他一眼,“这个问题,殿下非要雪玥回答么?”
容隐凝着她,唇角上的弧度不深不浅,似笑非笑,“你很难回答,嗯?”
他这一个不轻不重的反问,倒是衍生出另一种说法。
是问题,令她难以回答,还是她,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前者说明,她有可能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故而,彼时一问,有些为难住了她。
后者,则说明了,她有想过这个问题,却是不便,抑或不愿告知他人。
故而,是她,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江雪玥仔细瞧了一眼眼中的男人。
见他面色寡淡如子夜,眼中隐隐掩着点,漫不经心。
显然就是那么随口一问。
她微微垂了垂眼眸,容隐待她不错,甚至可以说很好。
她虽不会告诉他,与五王容安解除婚约的,真正实情是什么。
却也不介意告与他知,这背后的真相。
“不相爱的两个人,强行扯在一起,称之为勉强,嫁与皇室中人,视之为不会有将来。”
她抬起脑袋看他,上车后第一次开口笑了,“这就是,我的回答。”
……
…………
前往大观音寺的路程,近乎要一个白天的时间。
好在容隐的马车舒适,赶路的时候,不会觉得特别难受。
江雪玥背靠在马车的一侧,她的双手相扣着,随意搭在自己的双,腿处。
她的眼眸紧闭着,就打算这么睡过去。
刚刚,她本来以为,当她说出她的回答时,容隐会一直纠缠着,那个问题不放。
又或者,会重新提一些问题,去问她。
却是她没想到,容隐的神色似是怔了怔,随后便一阵干咳起来。
她起身,弓着身子给他的杯子,倒上热水,递与他喝。
他却轻轻推开,朝她挥了挥袖。
待平缓了气息之后,他道,“路还长着,你先睡一会,等到了午时,本王再唤你起来用午膳。”
她当然没有拒绝。
是他病着,又不是她病着。
她又不能暴露自己的本事。
除却能给他递杯热水,润润喉咙之外,也不能做什么。
于是,她靠着马车,闭上了眼睛。
昨夜她睡的沉,眼下又还没有到午睡的时辰,她真的是没多少睡意。
过了老半天,大脑依旧活跃的很。
江雪玥撇了撇嘴巴,缓缓睁开了眼眸。
车上两侧的帘子,都放了下来。
许是外面的阳光猛烈,洒在车帘上,使得马车内的视线,昏暗的光线,有些微的偏黄。
她微微转了头,看向她身旁的男人。
容隐没有睡。
他坐在里处。
手肘撑在小桌上,手指贴在他俊美的面颊上,另一只手则捣弄着,置在小桌子角落的,小小的炉子。
江雪玥扫过去一看,炉子的上方,不知盖着什么东西。
差不多像是一个椭圆形,盖子的上面,有很多的孔,皆很规律的,环成一个圆。
仅凭外形来看,挺精致的。
有淡淡的青色烟雾,从盖子上面的孔冒出。
容隐白皙修长的手,持着一根小木块,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那些个孔。
江雪玥知。
那些青色的烟雾,是熏香。
熏香,素来只有王公贵族,权臣富商才用得起的一种东西。
平常人家,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熏香的味道是怎样的。
而眼中的男人,却是如此奢豪的,在这小小的马车上,亦燃起了熏香。
啧,果真是高贵的子弟。
不食人间疾苦。
不过,她对熏香,没有过多的深入了解。
不知此刻,容隐燃的熏香,是哪一种。
却是挺好闻的。
她打算此次回府之后,就从安平侯夫人哪儿,坑一些回来。
在这静寂如夜的气氛中,她视线里的男人,却冷不防的开口问道。
“喜欢这种味道?”
江雪玥怔愣了一瞬。
从闭眼欲睡,到他开口说话的前一秒,她都没有一丝动作。
就只是睁开了眼睛而已。
容隐亦没有回过头来看,怎就知道她没睡?
她心中诧异的打紧,却是立即反应过来,随口打个哈哈道,“挺好闻的,雪玥哪有不喜之理?”
男人的面色,清淡的一如往常,淡淡的嗯了一声。
空气中,又恢复了寂静。
马车内的气氛,好像不大好。
这是江雪玥的直觉,所推断出来的结论。
她又瞧了瞧容隐。
见他的眸光凝在香炉之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
他的眸中,亦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看起来就是淡淡的,既没有不悦,亦没有愉悦。
这就奇了怪了。
她的直觉素来很准的。
江雪玥拧了拧眉头,认真想着,会不会是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影响了他的情绪。
可……
细细想来,又觉着自己没干过什么。
倘若是她做了梦。
说了梦话,还偏生就是说了什么,不好的梦话,惹恼了容隐的话,那还说的过去。
问题在于,她没有啊。
她又没有睡下,自然也就没有做梦……
江雪玥默了片刻。
觉着不论是怎么一回事,只要她没有做错什么,就可以了。
这长路漫漫,反正她也睡不着,拉一个人来聊聊,也是极好的。
思及此,江雪玥站起身来,把倒给容隐的那杯水,拿了过来喝。
然后,又坐在了容隐的身旁,她状似很顺口的问,“殿下,也喜欢熏香么?”
男人面容清冷,淡淡的回了两个字。
“一般。”
一般?
哦,也对。
他一个大男人,若极是喜欢熏香这玩意,感觉有点怪怪的。
江雪玥点点头,随口聊起一个话题。
“那殿下,最喜欢什么?”
这句话,似是终于引起了男人的注意力。
他微微侧了眼眸,漆黑如墨的眼眸,落在她的脸上凝了片刻。
眸色深谙,他反问,“你指的是人,还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