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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馆已经满座了,中午时分艳阳当空,凤凰树下又一溜儿撑起了遮阳伞,伞下却还坐着几桌不怕热的客人。岑溪走到门口看见这种宾客满堂的感觉,不由喜滋滋。
阮少棠似乎瞧不惯她的见财眼开样,没好气地说:“就这点出息!”
岑溪再一次深深感觉到他就是见不得她生意好,她是猪油蒙心了才求他帮忙想办法。
出来送餐的服务员小丽看见她,笑着叫了一声:“溪溪姐,你来啦!”
岑溪素来没什么架子,店里头与她年龄不相上下的一帮姑娘、男孩们都是半尊敬半亲热地叫她一声“溪溪姐”,另外一些年龄稍大的员工倒是不好把她这样一个年轻女子叫姐姐,她又听不得太正经的诸如“老板娘”之类的称呼,于是叫他们喊她“岑姑娘”。
她脾气好,待员工也是大大方方,但赏罚分明,对事不对人,在店里人缘还是挺好的,不用板着脸搭上架子,说出来的话也管用。
岑溪笑着答应:“今天很忙吧,回头闲下来了给你们调休。”
然而,小丽一转眼看见了她身边的阮少棠,倒是一呆,顿时对她的话毫无反应了。
不是没留意到小丽的目光,顿了顿,她尽量口气自然而大方的介绍道:“小丽,这是阮先生。”
小丽终于魂灵归来,连忙笑脸相迎:“阮先生,你好你好,欢迎光临!”
阮少棠笑得温润如玉:“幸苦了,回头我叫老板娘给你们包红包。”
小丽虽然刚刚看他看得呆呆愣愣,可是听见了红包可一点儿也不迟钝,笑吟吟地左一句“谢谢阮先生”,右一句还是“谢谢阮先生”,眉开眼笑地把他迎进了店里。
两相比较,岑溪就这样被他的一句话给打成了小气的老板娘,只得恨恨地跟在他身后走进店里。
前台的阿水迎上来,附耳告诉她,她特地预留的楼上那间包厢已经有人了。这么神秘兮兮其实是何叶不便抛头露面,她的那张面孔经过这几年一部又一部电视剧的轮番轰炸播放,还是挺有观众眼缘的,所以每回来自己的店也只能偷偷摸摸。
岑溪知道是何叶到了,正想给阿水个眼神问问岑靳是否也到了,阿水一扭头瞧见了阮少棠,立即眨着眼睛,两眼水灵灵亮晶晶了。
阿水其实不叫阿水,阿水是店里员工给她的昵称,因为她长了一张水灵灵的面孔,还有一双芭比娃娃似的长睫毛大眼,她也特别喜欢眨眼睛,每回她睁着大大的眼睛,不停地煽动两排扇子似的长睫毛,那就活生生是翦水秋瞳,明眸善睐,用店里同事间的笑闹说法是,没几个男人能够坐怀不乱。
岑溪当初让阿水做前台管接待时,也觉得自己十分聪明,懂得知人善用,店里生意肯定会蒸蒸日上。如今看阮少棠,果然也是一张如沐春风的笑脸,大约也是很享受。她心里一动,忽然想到办法了。
她环顾了一眼大厅几乎也满了,于是吩咐:“阿水,你叫人在图书室那里加一张桌子,用那张老榆木桌,把储藏室那架六扇苏绣屏风推出来间隔,招呼阮先生用餐。”
阮少棠看向她,她笑着说:“你看,这么多客人都坐满了,你喜欢清静就在图书室给你搭一张桌子吧,我待会儿还得照顾下客人,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没想到他一张嘴就问:“鹅肝炒饭有么?”
岑溪被噎了一下,有倒是有,这是咖啡馆最近推出的招牌法式炒饭,她也是跟厨师一起试做时学的,但他显然是记起了昨天晚上那一出,根本不是要厨师做。当着阿水和小丽,她又不能说现在没空下回做给他吃,只得装糊涂,一迭声地说:“有,当然有,你还想吃什么?要不要看看餐单?只要有食材的我们都可以做,你一起`点了,我让厨房马上给你做了送来。”
阮少棠没有看她递来的餐单,只淡淡说:“随便。”
岑溪的笑脸僵了一下,她知道这是他不高兴的前兆,可是她只怕岑靳现在就在楼上包厢,不敢耽搁,于是仍旧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那我帮你看看?”
这回阮少棠连话也没有答,一脸面无表情,眼睛也看向了玻璃窗外。
阿水惯常接待各类顾客,察言观色,忽然笑靥如花:“阮先生,你要是不知道吃什么,就让溪溪姐帮你看,溪溪姐可会配餐了,既健康又营养,客人都喜欢她推荐的美食。”
阮少棠转头看着阿水:“那你呢?你给我推荐几道美食吧。”
阿水眨了眨眼睛,看向岑溪。
岑溪安抚似的对她一笑:“阿水,那你带阮先生去图书室,好好招呼他用餐。”
阿水心领神会,立即说:“那阮先生,你跟我来,我给你推荐几道店里头的招牌,你看喜不喜欢。”
阮少棠果真一转身就跟着阿水走了。
小丽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咕哝了一句:“还是阿水有办法。”一回头看见岑溪,又讪讪地说:“溪溪姐,我不是说你没办法……”
岑溪勉强笑笑:“我知道,我本来就口拙不会说话,这种难缠的顾客还是交给阿水吧,你把储藏室那两台空调扇给外头那几桌客人送去,现在外头正热。”
“溪溪姐,你也不是不会说话,你说话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就像是我们老家说的一根筋、直肠子……像是不懂男人想听什么……”小丽大概是想安慰她,可是支支吾吾半天,仿佛也辞不达意,最后一跺脚说,“哎呀,反正我也口拙说不清,我去送空调扇了。”
小丽一溜烟似的跑了。岑溪疲惫地放下了餐单,她是真的累了,和阮少棠在一起,无时无刻不累。也许就像小丽说的那样,她一根筋,不知道阮少棠想听什么,总是惹他生气,然后惶惶然地承受噩梦一样的后果。
这回岑溪倒是顾不得去想他生气的后果了,她叫来另一个服务生看着前台,然后就到楼上那间包厢去了。
何叶果然在里头坐着喝咖啡,她这回进剧组两三个月,期间倒是回来过几回,但都是工作缠身,马不停蹄地赶,岑溪也没跟她见上面,现下乍然一看,只觉她清瘦了不少,坐在那里侧影寥寥,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不见岑靳,越发显得落寞。
岑溪不由纳闷了,进去就问何叶:“小靳呢?你回来没告诉他?”
何叶说:“他说中午有同学聚餐,吃完饭再过来,算了,让他去吧,他也很少有机会跟同学相聚,我们两人吃饭。”
岑溪松了一口气,无力地摊坐在椅子上。
何叶瞧了瞧她,问道:“阮少棠又给你脸色看了?”
岑溪知道瞒不了何叶,她们从小一起长大,有很多年还是头并头睡在一张床上,这么多年相依为命,除了没有血缘,跟亲姐妹并无两样。况且她现在才来店里,何叶又怎么会不知道是因为阮少棠。只怕她一个眼神,何叶就能瞧出不对劲。
她说:“他现在就在下面……”
没想到何叶一听就炸了:“他来干什么?我们的桃花源不欢迎他,让他滚!”
岑溪怕她这急脾气要冲下去找阮少棠,抓住她的手,好声好气地说:“他就来吃顿饭,我担心你跟小靳等我才带他来的,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带他来就是了。”
何叶却苦笑了起来:“他要来你也管不了,都怪我,要不是我那时候异想天开,也不会害得你……”她说不下去了,默然了片刻,猛然灌了一大口咖啡。
岑溪说:“怎么能怪你?你也是想挣钱给小靳看病,小靳现在也好好的,再说,其实阮少棠对我也挺好的,我跟着他也没吃亏……”
“你难道还就这样跟他一辈子不成?”何叶又急了,“他对你怎样我还不知道,强取豪夺,无耻卑鄙,就差没有动手使用暴力了,但他那样跟冷暴力又有什么区别?整个就是一个暴君,要你什么都听他的,他就是天,他就是地,一不高兴了就给脸色你瞧……”
岑溪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她本来是想故作轻松让何叶好受一点儿,最后却是真被何叶的用词逗笑了,简直像电视剧台词似的。她想象着暴君样子的阮少棠就觉得好笑,笑着笑着却又迷惑了,说他不像暴君,可是他做的事却又比暴君更暴君。
“笑笑笑,你就是这样傻,气死我了!”何叶又灌下了一大口咖啡,“我很快就会再接一部戏,谈好了的话,演女主角,一集有五六十万,至少有四十集,去掉经纪抽成,我也能拿到一千来万,再加上我这两年来挣的钱,够我们什么也不做生活好几年了,小靳的身体也会照顾得好好的,到时候我们就离开这里,到国外找个地方住几年再说。”
岑溪愣了一下,呆呆地问:“那你不演戏?”
“演什么演!反正我早就不想演戏了,又累又苦,还成天这也不许吃那也不许吃,连咖啡都只能喝这苦得磨牙的黑咖啡。演了这几年也够了!不是为了挣钱,我才懒得去天天跟人虚情假意!还是自由自在过日子最舒服。”
“那桃花源怎么办?”
“转让给别人,你别管,我有门路,还能挣一笔!”
岑溪一时茫茫然无头绪,脑子似空白,又似一团迷雾,只觉得那样的日子是做梦也想不到的,有小靳有何叶在身边……但是怎么能说走就走……
直到何叶又说:“最长还有一年,以后就再也不用受阮少棠的气了!”
如同一根棍子冷不丁闷声敲在头上,岑溪猛然惊醒了过来——阮少棠,阮少棠怎么会放了她?
何叶看她脸上闪过一抹凄然,心有灵犀地说:“你别担心阮少棠,我会想到办法的。”
何叶能有什么办法?岑溪只怕她要做傻事,顿时忐忑不安,强颜欢笑安抚她:“叶子,你别管我,我早就没想过这辈子还能怎样了,只要你跟小靳都好好的,我就好了。”
何叶握住她的手,嫣然一笑:“我们三个人都会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