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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一下子有些发冷,无一人吭声。
吟香站在身后,侧眼偷偷观察了身旁人的脸色,她也知道一些江公子与牡丹姑娘的事儿,无非就是那些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只是这些事加上她家小姐就有些说不清了。
她想着方才江予安与杜丹的对话,大约是明白牡丹姑娘爱慕江公子,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江公子喜欢的却是她家小姐,甚至是为了她家小姐的名声要封牡丹姑娘的口。
吟香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当初她分明劝过的啊,都说了挽红阁这样的地方女儿家进不得,可她家小姐仗着男装偏不听,若是进去偷偷看一眼也就罢了,偏生还出了那么大的一个风头,叫人不知她都不行。
这下好了,被杜丹姑娘识破了身份,她若是将此事说出去,她家小姐估计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毕竟谁愿意娶一位逛过窑子的姑娘?
虽说之前与三皇子的秘闻早已让她声名狼藉,可传言终究是传言,总归还有翻身的余地,而乔之在挽红阁夜宿的事却是实打实的人人皆知,若是叫旁人知道顾欢喜就是当初那位名动一时的乔之,这后果恐怕不堪设想髹。
这样想着想着,吟香忽然就觉得,江予安简直是伟大极了,居然敢冒着这样的风头上门提亲,相比那位无动于衷的宁公子,江公子确实好太多。
于是她便跟着掺和了一下,冲着江予安解释道:“江公子,其实是这样的,我与小姐本是想去问问寺中的师父还有没有客房,谁知走到一半竟迷路了,才误打误撞到了这儿,并非是有意……”
江予安抬眼看了顾欢喜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倒是江风旁边的小师父,双手合十道:“本寺近来香火旺盛,今日客房已满,乃至明日都已无虚席,还望两位女施主见谅。”
顾欢喜见他这么说,便也双手合十,微微拜了一下道,“小师父严重了,既然这两日都已满客,那欢喜下次再来好了。”
她低着头,落下来些许零散的发梢遮住她漂亮的眼睛,听见身旁的吟香低声道:“小姐,若是要走,恐怕是要快了,瞧这天色,暗的这样快,怕是要下雨了。”
顾欢喜望了一眼天,朝小师父和江予安做了个请别的揖,便离开了。
江予安盯着那消瘦笔直的背影,双眸深深,他也望一眼天,天色灰暗,深知这倾盆大雨马上就要来了,她甚至还出不了寺门,安慧寺回怀的路并不好走,若是下了雨,就更难了。
沉默半响,他对江风道:“把别院的房间给她住。”
江风惊愕,“公子说的是别院夫人的房间?”
自他跟着江予安,每年这个时候,他都随着来安慧寺,一住就是五六天。
江予安的生母早前喜静,与安慧寺十分投缘,时而便来小住。死后,她更是叮嘱自己的儿子,要将她安葬在安慧寺内。江予安照办,所以每年逢着母亲的忌日,他也都来安慧寺祭祀,甚至是要住上几天,以示缅怀。
可他从来不住母亲的房间,除了日常的打扫,他甚至是不容许任何人进去,更别说是让人住在里面。
江风记得,有一年,江跃裳也来了,那日寺中客房也满,兄妹俩感情疏离,江予安没有开口留她住下,江跃裳性子爽利,见她二哥不冷不热,自己便也不讨这个没趣,自个儿回去了,往后再也没来过。
今日江予安居然开口让顾欢喜住下,这着实了吓了江风一跳。
——
素斋送到房间的时候,顾欢喜仍然觉得事情发生的不可思议。
她与吟香人都快出寺门了,突然被一个小师父拦住,小师父告诉她们,别院空出一间房,问她们是住还是不住。
顾欢喜反问他,不是已经客满了?
小师父答说,别院不是客房,本不住香客,但师父叫他留住她们,他便留了,尚且不知为何。
就这样,她跟着人到了这儿,一进屋,外面哗啦啦便下起雨了,大雨倾城,寺庙乱成一团,她这里倒清净的很。
素斋放在饭桌上,吟香招呼她过去吃,顾欢喜却细细打量起这房间的四周。
家居都不是新的,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灰尘,可见这地方经常有人打扫,她鼻尖又轻轻嗅了一下,闻进若有似无的檀香,很淡,几乎不易察觉,可见原先主人的细腻。
看到墙上的一副桃花满目图,画的极其逼真,她忍不住覆手上去,却冷不伶仃被人打断。
“女施主。”小师父站在门口,朝她拜了一拜,道:“女施主勿见怪,这间房许久未住人,这壁上的画也多年不曾触碰,还望女施主不要随意触摸。”
顾欢喜有些不好意思,走过来,说道:“多谢小师父提醒,是欢喜鲁莽了。”
于是,她便坐下来与吟香吃饭,眼睛却半刻没闲着,四处观察着这房间的一切,可她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有些烦躁。
原先她料想这该是江予安的房间,可又听小师父说这房间许久未住,让她打翻了这个念头。但她直觉这件事该是与他有关的,可为何独独不见他人?
到了日暮,大雨初歇,香客渐散,整座安慧寺陷入宁静,隐隐听到的都是出家人诵经念佛的声音,平声入耳,叫人心神安宁。
顾欢喜是到了晚上才来了大殿,她点一只香,跪在偌大的佛祖面前,双目虔诚,祈祷着宁岫出征能一战成名,纵然舍她幸福安康,她也愿他前程似锦,一生无忧。
再有就是她二哥,愿华雍能早日召回她二哥,让他们兄妹早日相见,不再分离。
至此,就是她全部的心愿了。
入了夜,雨归来,顾欢喜躺在床榻上,倾听窗外雨打芭蕉的声响,一下又一下。
她思绪万千,全都是今日牡丹的话,江予安的面容再次涌入她的脑子,笑的样子,生气的样子,捉摸不透的样子,都叫她印象深刻。
不能再想了!
从床上翻被而起,她心情难覆,走过去支起窗台,外面风雨吹进来,打了一个寒颤,倒是驱走脑中不少人影。
她撑着下巴从窗台望出去,是一片芭蕉叶,视线穿过重重芭蕉,入目的是少有几片叶子的桃树,两三颗,孤独的立在那儿。
顾欢喜想起当初她与宁岫的桃林相约,那时候满目灼灼,漫天的粉白在他们身侧纷飞,光想想那样的场景就叫人羡艳不已。
对,只等这场秋雨过后,只等冬雪再来,只等花开满枝桠,他就来了。
他说过会来,就一定回来。
——
从安慧寺回来,两日已过,宁岫已经出征,据说是举国欢送。
而她依旧在宅子里过着她的日子,平平淡淡,与世无争。
这日,顾唤之回来的时候神色匆忙,她在房间绣花,见了便随口问一句,怎么了,这样急?顾唤之告诉她,江老爷子回来了。
顾欢喜放下手中的针线,等不及她问江老爷子今年怎么回的这样快,顾唤之就急匆匆的又走了。
据她了解,江老爷子只有临近过年,才会从江南回来,现下这才秋末初冬,怎么就回来了?难不成是怀城这边的生意出了问题?
她其实有些忐忑,不说别的,就说她与米青合作硬生生分了江家在衣坊上一半的生意,某种程度上,她也算是和自家三哥做了对头。
不知江家会不会把矛头指向米青,若是这样,那她衣食无忧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于是趁着一日与顾唤之一起吃饭。
“三哥,你上次说江老爷子回怀了?”她小心翼翼的试探。
顾唤之抬头看她一眼,眼中仿佛有千言万语,又转眼归为一个字,“嗯。”
顾欢喜低着头,扒拉碗里的米,问道:“那江老爷子今年为什么这么早回怀,是怀城这边的生意出了问题?”
顾唤之放下碗筷,深深注视面前的人,虽是打着哑谜却说得极其认真,“近日若是无事,就别出门了。”
顾欢喜一愣,尤记得她三哥上次对她说这话是因为她在挽红阁过了夜,乔之名噪一时。那么今时今日是又怎么了?就连那时候她如此声名狼藉,他都不曾说过这句话。
“出什么事了?”
顾唤之揉一揉脑袋,面露倦色,只说,“老爷子和江予安这两日闹得有些僵,你没事就别出门了,江予安大概也没空闲来找你,他们一家子的事,总之,你别掺合进去。”
这样一说,她大约是猜透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与江予安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想必是远在江南的老爷子知道了,特地赶回来处理。也是,江家一向不涉官场,她是罪臣之女,怎么可能入得了老爷子的眼。
纵然知道自己不会嫁给江予安,可这样被别人看低,顾欢喜还是隐约觉得有些不甘心。
“嗯,知道了。”
但她还是乖巧的应下,因为不想让顾唤之担心。
其实真正为难的人还是她三哥,不仅要夹在她和江予安之间,还要夹在江予安和江老爷子之间,若是换了以前,依她三哥的脾性,这样的事他定是躲都来不及,可现下却无力避开,因为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