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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2-09-07
以云卿所知,慕家大少爷慕垂凉如今有两房妻妾。大房是裴家嫡女裴子鸳,也就是裴子曜的姐姐,是物华城出了名的才女。听闻当年裴子鸳年纪尚幼,最多不过十岁,随父亲造访慕家时见到了正习字的慕垂凉,两个小娃娃从诗词歌赋论到琴棋书画,让两家大人欣喜难当,当场便为他们定下了亲事。云卿与裴子鸳并不熟识,但从裴子曜极敬重她这位姐姐,曾言她姐姐心思缜密,端庄大气,是物华城最出挑的女子。
二房是蒋家嫡长女蒋婉,也就是蒋宽的姐姐。若说裴子鸳以才情名动天下,蒋婉便可以姿容独霸一方。蒋婉容貌是出了名的瑰丽,又是大族长女,气度雍容,曾有人以“明月照萤火”来比较蒋婉与物华城其他女子,可见蒋婉其人之美艳。据说当年蒋婉芳名甚至传到当朝王爷耳中,王爷似有意一见,蒋婉却用慕垂凉送的一支金簪自挽青丝,甘愿嫁给慕垂凉做了妾,也是一段广为流传的佳话。
如今两人都在眼前,云卿只觉得震惊,纵然物华城人杰地灵,又如何有幸孕育如此曼妙的女子,并且不是一个,是两个。裴子鸳着一件淡紫流光软缎上裳,衣襟处用深紫丝线绣了回纹,下着同色深紫一色留仙裙,头上虽戴着名贵的紫玉钗,但简单大方,华而不奢,更显端庄。她是中规中矩的长相,鹅蛋脸,细柳眉,水杏眼,每一部分细看都精致无双。虽说一眼望去并不如蒋婉惊艳,但极耐品,似乎怎样都看不烦。见云卿行礼,裴子鸳只一个浅笑点头便让人觉得亲近——即便她必定知道云卿与裴子曜曾经的关系。
蒋婉则是海棠红软烟罗上裳配织银团花水漾留仙裙,凰飞四海的金步摇,丁香缠枝的金缨络,海棠花开的金镯子,但竟一丝都不显俗气,反倒让人觉得没人比她更适合这般富丽堂皇的金色。蒋婉有一张无可挑剔的桃心脸,眼睛似两汪活泉盈盈流动水波,鼻子小巧微微翘起,嘴巴则是殷殷一点樱桃红。她俏皮并着妖娆,因此即便姿态傲慢也讨人喜欢,见云卿行礼,蒋婉眯着眼睛打量她一眼说:“画得出‘踏雪寻梅’,也算有几分才气。”
云卿闻言道谢,正要给最后一位也就是裴子曜行礼,只听叶怀臻对慕垂凉笑:“今儿沁河上吹的莫不是金风?我自小就没听过你的二姨太夸人,今儿可稀罕了!”
蒋婉横他一眼娇声说:“我不过没夸过你罢了!谁叫你不会画灯笼呢?”
“瞧瞧瞧瞧,横竖都是我的不是!倒是我小气了!”叶怀臻笑看慕垂凉。
慕垂凉便笑道:“也夸,不多。她心气高,连我都甚少得她赞。”
蒋婉嗔骂:“今儿来的都是画灯的高手,你们不会画灯的还来我这儿讨什么赞哪!”
众人都笑,紧接着卢府尹便引几位到了桥中央栏杆旁。云卿随李记的钱画师、白记的黄画师一道跟在他们后头,走了几步才想起刚刚让叶怀臻这么一岔,她到底没能给裴子曜行礼。
裴子曜的病分明就没好,最多只够撑着他好端端站在这儿罢了。云卿想起他从前每逢生病都耀武扬威,因为生了病他就能颐指气使让她端茶倒水还不能对他说狠话,每次都把云卿气得不轻。可他病再重人前都不喊一句痛,就像今天一样。
到底是生分了。
天色已暗,卢府尹跟几个人商量一番,便开始了点灯仪式。卢府尹拿出一卷榜文念:“兹七夕灯会,晓工艺精湛,通天地呈祥,念灯照浮世,享千秋光辉,共国泰民安。”
接着便是点灯了。
照规矩,卢府尹要先为物华百姓点一盏百家字姓灯。接着便是拔得头筹的李记点燃一盏孔明灯,欢呼之下云卿盈盈拜别几位,提了裙角走到沁河边上,那里早有人准备好一盏十八瓣的粉色莲花河灯,中间是短短一截黄蜡烛,远看犹如连花蕊,近嗅略有莲花香,云卿心中暗赞,接过火石点燃莲花灯放到水面顺流一推,小小的莲花灯便摇摇晃晃顺水而下了。
云卿盯着看了许久,想起她初到苏记画灯的第一天,由于下笔不稳用劲儿不巧,几下便把糊灯笼的宣纸给戳破。现在她已经能画出令人惊叹的灯,却走到了岔路口,不得不就此弃笔了。
周围都是欢笑声,沁河两岸灯火辉煌,白记的黄画师已经开始在岸上点灯。云卿站起身拍拍手理理裙子,心想反正没人瞧着,不如趁机溜去找姑姑,哪知岸边湿滑,才走了三两步便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她好容易才稳住身形,下意识左右一看,竟看到慕垂凉目光一直停在她身上,此刻正摇着折扇不紧不慢取笑她。
云卿撇撇嘴,提着裙子便溜了。
河两岸都是垂柳,柳树下挂着灯,四下疏影绰绰,游人众多。云卿一路往前寻,不经意却听到了蒋家大少爷蒋宽的声音。
“滚蛋!你他妈禽兽不如干出这种事!窑子里到处都是妞你放着不嫖你往自个儿家里找!活该苏家断了你的月银!”
苏家?云卿一惊,立刻寻声看去,果然见沁河边儿上一个暗处立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个弯腰示好的穿着墨绿团花的绉纱衫,分明就是方才看到的苏家大少爷。
苏少爷点头哈腰讪笑着说:“哎哟蒋少爷,我可真是被人陷害的!况且我那不是被拦下了嘛,什么事儿都没有啊!您借我三百两,我保证不出一个月麻溜儿就给您还了!”
“扯淡!什么叫什么事儿都没有?你钻自家女眷的帐子你他妈的还……老子现在跟你站一处都觉得丢人现眼!你老爹要一个月就能原谅你,老子他妈的还不借了!一家子王八蛋!”
蒋宽说完推苏少爷一把扭头就要走,不期正撞上云卿,两人四目相对了片刻,蒋宽突然冲苏少爷低吼:“还他妈不跑啊!让人听见了!”
苏少爷忙不迭提起下摆就要往柳树深处蹿,跑了几步回头一瞧见是云卿,倒不跑了。云卿冷眼瞧着,苏少爷眼神躲避了半晌,突然上前左右看了没人一把抓了云卿肩膀往蒋宽身边儿推说:“她,她是我们苏记的画师!我苏家的下人!我让她给蒋少爷画盏灯,保准能卖得好!就拿她押蒋少爷三百两!”
蒋宽惊愕,看看云卿又看看苏少爷,伸手扯开云卿肩上苏少爷的手冲她低吼:“柜上的伙计不算下人!你他妈连这规矩都不知道,你不嫌丢人?快滚!”
苏少爷被骂了半天,好容易找到云卿这么个翻身筹码结果再度被骂,一时脸上就有些搁不住,看向蒋宽和云卿的目光便有些发狠。
云卿拍拍被苏少爷扯过的衣袖,不大在意地说:“蒋少爷,苏行畚说,他钻了谁的帐子?”
苏少爷被这么个小丫头指名道姓当即就骂:“用得着你管?你算什么东西!”
蒋宽上下打量云卿一番,静下来直盯着云卿暗含警告地说:“没有,他喝醉了胡说八道,你可别当真。你今儿什么都没听到,可别忘了!”
云卿打量蒋宽一眼,暗自点点头,接着便转身看向苏少爷,眼神分明是凌厉:“苏行畚,你要三百两吗?我给你。”
“你?”蒋宽和苏少爷异口同声。苏少爷嗤笑:“就你?”说完猛然想起云卿的身份,顿时又有几分尴尬。
蒋宽也是说:“小丫头,把自己嘴巴守严实了,去那边儿看花灯吧。这儿没你什么事儿。”
云卿不理会蒋宽,而是逼视苏少爷说:“方才你与蒋少爷说的那件事,从今往后就烂在你肚子里,死也带进棺材里,一个字都别往外说!你要敢赌咒你做得到,我给你三百两。”
苏少爷立刻一愣,看看蒋宽再看看云卿,一拍大腿当机立断说:“行!”
蒋宽在云卿耳边儿问:“你个小画师哪来的三百两?”
云卿再度逼近半步,凌厉的目光直锁在苏少爷脸上,逼得他倒退半步,云卿冷冷说道:“不过咱们可说清楚了,如果我在外头听到一句不该听到的,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把三百两连本带利吐出来!”
蒋宽更惊讶,苏少爷却深知云卿有那个能耐,忙不迭地点头说:“是,是!”
“你走吧,银子明儿一早我差人送到你手上。”
苏少爷再看一眼蒋宽,弓着腰道了声谢一猫腰便蹿到柳树后,眨眼便融进人群里了。
云卿冷眼瞧着,满心都是厌恶。蒋宽抱臂在一旁看了半天突然笑说:“嘿!你这小丫头挺有意思,才这么点儿年纪气就这么大,我看着都害怕!”
外头素来传蒋宽蒋少爷是物华恶少,但凡扯上他的总归是没一句好话,云卿此刻回了神儿便不由好好打量蒋宽一番。他穿件松垮垮的银雨丝纹黛黑薄稠衫,中间横一道掐银错金极尽华贵的腰带,再没其奢华之物。这般面对面看便能发现他模样有七八分像蒋婉,尤其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简直和蒋婉别无二致地妩媚含情。
“我也害怕,”云卿虚抹了把汗说,“多亏蒋少爷你明理,我才多几分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