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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今上废了太子,可今年的上元节宴会,还是要照常办。
没有为了一个罪人,而搅了贵人兴致的道理。
人一生病,就显得特别脆弱,郁偆抱着崔司籍的胳膊,腻歪着道:“司籍……你就让我出门去走走,我真的已经好了。”
要不是天气太冷,郁偆都觉得自己身上能长出蘑菇来,难道是她装病装的太好了?
崔司籍一把将郁偆从自己身上撸下来:“再好好养养,别人想休息还休息不了,你就那么想干活?”
郁偆一噎,她真的想干活,可她看着崔司籍的目光,觉得就算她说出来了,她还是只能在房里呆着。
“你不管是想写字,还是想念书那都行,就是别出去吹冷风。等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碗元宵。”
郁偆睁着双大眼睛,拎着崔司籍的衣袖,道:“我要吃芝麻的。”
“行,行。”
等着崔司籍出去,郁偆便换了一副样子,她一翻身滚到床上,开始做运动。
她真傻,真的。白白浪费了几年时间,也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以前谨小慎微,不敢干一点出格的事情,什么事情都随大流,最多私下里用用工,比别人学的认真些。可学的那些,哪有自己命重要。
增强体质才是最重要的,就是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哎呀!做个俯卧撑还真累。
虽然郁偆和崔司籍一道住,但并不是每个晚上都在一起的,崔司籍有时要值夜,郁偆自己,完全可以利用这些时间来锻炼。
做完一套动作,郁偆出了一身汗,她拿着起放在炭盆上的水壶,兑了些水,擦了擦身,又开始看书。
“咚!咚!咚……”
郁偆看得入迷,听到这连绵不绝的钟声,抬头看向外头,立刻发现时间不对,怎么在这时候响起了钟声。
不对,这是丧钟……
郁偆连忙丢下书本,开始翻素服,又将那些个带彩色的物件全都收起来,艳丽的饰品也都拿布包好。
没一会儿,就有太监哭嚎着来此处报丧:“皇后……薨了……皇后……薨了……”
郁偆浑身一个激灵,也顾不得再披一件衣服,掀了帘子就出去,一下去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郁偆是真哭,她刚刚跪得太猛,疼哭的。
今上只是废了太子,没有废了皇后,只要在皇家的玉牒上,皇后还是皇后,那该有的一应待遇,就得有。
原本因为上元佳节而挂起来的灯笼,都被收了起来。着眼处,尽是素白。
崔司籍也回来了,郁偆的元宵没吃成,谁让里头加了猪油。
皇后是硬生生将自己耗死的,正月初一就吐了血,虽然后来看了御医,开了药方,煮了药,可皇后自己想死,咬紧牙关不吃药。
今上听了这消息,顿觉厌恶,觉着这母子两人是一路货色,都想拿自己身体的安危,来要挟自己。
可等皇后真的死了,今上又念起皇后的好来,还将废太子放了出来,给皇后哭灵。
郁偆也是惨,病才刚好,就过上了一日三哭的日子。像她们这种小人物,是去不了皇后的停灵的地方的,可她们还得哭。不哭不行,有人看一旁看着的。
郁偆穿着一身素白衣裳,身上一件首饰也无,腰间系着根缌麻。她站在一群人里头,面朝皇后停灵的方向。只听一声响。
“跪……”
哗啦啦一群人,规规矩矩地跪了一地,脸上尽是哀伤。
“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郁偆立刻额头碰地,一点都不含糊,这时候就看谁的脑袋瓜子响,最好能磕出血来,才显得真诚,但她到底怕疼。郁偆沾了一脑门子的灰,等着下一步吩咐。
“哭……”
“呜,呜,呜……”
郁偆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帕子,哭了没两下,眼泪就掉了下来。大腿掐地好疼……
这样子哭了几日,郁偆嗓子都哑了。
好不容易挨到最后一日,就又出了事,太子……不对,废太子居然行刺今上不成,自戕了……
这废太子简直是在坑娘,今上原本念着皇后的那一点点好,准备将皇后葬在自己身边。可如今被太子那么一闹,原本给皇后议的谥号,瞬间就去了两个寓意好的字,皇后的棺柩也继续停着吧,等今上想到了合适的地方再下葬。
郁偆一瞬间,觉得自己流的那些眼泪,都白流了。
至于那废太子……谁还会关心啊。
今上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可还是被太子用烛台刺伤了肩膀,流了不少血。加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儿子,在自己面前自杀,这刺激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小。
今上到底年纪大了,要是在他年轻的时候,这种事情他最多冷笑几声,过后一切如常。可这一回,今上秘密宣了御医。
不过这些,都和郁偆关系不大,她正忙着给自己身上贴肉。病了这一场,又哭了那么多日,郁偆的体重直线下降。去年穿着贴身的衣服,如今感觉空落落的,袖子里露出一截皮包骨头的腕子,怎么看着都觉得不好看。
虽然是在国丧期间,可这宫里能吃的东西太多了,郁偆在有限的范围内,可劲儿的吃。倒是崔司籍见郁偆吃得多,怕郁偆吃坏了肚子。
郁偆面上看着欢快,好像只知道吃,可心里头是什么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
因为还在正月,今上并没有下旨处死那些被关在宫正司的人,可架不住宫正司里环境太差,那些人自己撑不住没了。那些人又知道自己活不了,更是日夜嚎哭,惹得住在周围的人,睡不了一个安稳觉。
解了宫禁之后,孙怀顺道来看过郁偆一回,让郁偆感动的不行。郁偆当时忍不住问了问秦素,惹得孙怀一阵叹息。
秦素过的不太好,正月的时候她受了惊吓,险些胎儿不保,如今竟是一刻也离不得床,怕是要躺到生产的时候。
孙怀有事要办,只嘱咐郁偆平日小心些,便带着身后一串小内侍去了宫正司。
郁偆望着宫正司的方向,想着一张张鲜活的面庞,竟也有模糊。那些消失的人,再也没人提起,怕是等过一段时间,那些人便跟尘埃一般,被风一吹,消失的无影无踪。
废太子和皇后虽然死了,可以留下来的问题还很多,比如废太子的那些亲眷子女。
废太子的儿子中,成年封王的只有靖江郡王一人,倒是有三个女儿已经出嫁。
但废太子弑君,这天大的事,原本逃过一劫的官员,这一回也入了瓮。
废太子的那些个亲家,一个都讨得了好,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至于那些个废太子的子女,既然废太子都不是太子了,原本的封号也该降一降,郡主降成县主,靖江郡王倒还是郡王,只是原本的封地少了一半,领着的差事也都没了。但只要不是被废成庶人,皇室子弟该有的待遇,她们还是有,只是不比以往罢了。
原本的太子妃依旧呆在东宫,这一回宫人们都学乖了,绝不给这些女眷一丝寻死的机会。
废太子妃甄氏抱着年幼的女儿日日垂泪,将眼睛都哭瞎了,也等不来一丝一毫的眷顾。
由于废太子而引起的大清洗,直到二月末才彻底消停。
郁偆想着,是不是清明临近,该烧纸了,今上又念起别人的好来。
这还真让郁偆猜中了,这《红楼梦》里的主要场景,荣国府如今的主人——贾代善,马上要死了。
按说郁偆在深宫大内,是无法知道的,可谁让贾代善临终一本,让他的两个儿子都做了官,得了爵。这尚服局得给那两位新出炉的诰命,做大礼服啊。
郁偆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的生活,就像是一出早已设定好的剧本,不管她怎么挣扎,大方向总不会改变,至于其它的细枝末节,那根本是不重要的。
“哎,再想什么呢?袖子上都沾到墨汁了,你都没发现。”何香香提醒道。
郁偆放下笔,解开手袖,庆幸道:“还好里头的衣服没有弄脏。”
“你要不歇歇,就你现在这状态,怕是没法做事。”何香香担忧地道。
“你还说我呢,你自己也写错笔画了。”郁偆一指。
何香香放下笔,一扭头,道:“干脆咱们都别写了,说会儿话吧。”
可是……说什么呢?今上重新订了规矩,如今连话都不能好好说。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强撑着一张笑脸,看着外头吐出嫩芽的柳枝。
如今这宫里的生活,就跟一口被人遗忘的古井一般,里头有着深不见底的水,风一丝一毫都吹不进去,太阳也射不穿。
原本这三月里,六局一司要选拔女史,可如今上头管事的都缺了大半,哪还有心情,去提拔下头的小虾米。何香香父亲花的那些银子,怕是要打了水漂。
至于郁偆,她好不容易贴上的膘,怕是又要掉了。
“长春宫里的缺一个彩嫔,淑妃娘娘身边,一时又没有合适的人选,就往尚宫局报了一声。你要是愿意,我就将你报上去,然后和其他人一到过去,给淑妃娘娘相看一番。”崔司籍看着郁偆,面带不舍地道。
郁偆有些不解,彩嫔也是有品级的,比女史还要好一些。而且一般彩嫔,也都是从女史里挑选,哪有越过去,直接往普通宫女里挑选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