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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12-04
不多一会,萧无已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汁走了进来。隔着远远的距离便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让人舌尖不觉生出隐隐的甘苦。即墨白不觉皱了皱眉,身子不自觉的向后微仰了仰。
萧无坐在床沿边,身子凑了过去,将药碗递给即墨白。浓黑如墨的液体映入眼眸的瞬间,即墨白的脸色却比之前还要苍白了几分,眉心皱成一个玉色的凸起,连呼吸都开始不平稳起来,眸光闪烁不定。
萧无将手凑的更近了些,像哄小孩子一样道:“我刚才已经凉过了,不烫。”
小清正在银匣子里翻着什么,听着萧无这句话不觉接口道:“不是烫不烫的问题,侯爷从小便怕苦,一点苦味都是沾不得的。这喝药时每每必得就着玫瑰松仁糖方才能喝的一两口。”小清将银匣子拿了过来,“这里有皇上上次送来的蜜饯,侯爷你就将就将就。”
小柔不觉微叹了一口气,接口道:“小清你又不是不知道恁凭是哪里进贡来的蜜饯都是没用的,必得是那城西李记的玫瑰松仁糖才可。我说侯爷你怎生偏偏养成了这么个磨人的习惯,这伸手不见五指的,让我们去哪里给你整城西李记的玫瑰松仁糖哟。”
即墨白撇了撇嘴,似乎是嫌她们多嘴了,深吸一口气,缓缓伸过手去接药碗。
“是这样吗。”萧无嘴角轻轻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就在即墨白的手即将碰到药碗的时候,萧无收回手来,随手将药碗搁在了床榻旁的茶几上,对着小清小柔道:“药凉了,让外面的婆子丫头端出去倒了再从新煎一碗来,我去去便回。”说着,打起帘子走了出去。
小清狐疑道:“萧无大人大晚上的有什么事呢?”说着走过去,端起药碗,触手微烫,小清更加疑惑了,“这药还没凉啊,萧无大人怎么就扔了走人了呢。”
小柔恍然大悟道:“莫非萧无大人是要去给侯爷买李记的玫瑰松仁糖?”说着,向即墨白投去一个求证的目光。
即墨白微微闭目,又恢复到了对所有事都漠不关心的状态。她倒是不关心萧无到底去干嘛了,她只要知道自己不要喝药就好了,想到那浓黑的药汁,嘴里现在还一阵阵的发苦。
小柔倒是小小的失望了一下,毕竟能见到无所不能的侯爷这么为难的时候还是很少的,她倒真想看看侯爷喝完药后的表情,想到这里,只能自己在脑袋里偷偷的想象一下了。
银纱流转,夜色已是越来越浓,当真是像小柔所说的伸手不见五指了。小清掌了灯,小柔去加了件衣裳,趴在桌子上描着花样子。小清走过来看着她专心的涂画。
即墨白忽然道:“下次袖口的佛手花样换成凤尾兰吧。”
小柔停了笔,满面笑容道:“侯爷一向不太关心这个的,今日怎么想到改花样了。”
即墨白该怎么回答呢,难道他要说在赵八太爷府里,她无意间看到萧无对那盆凤尾兰情有所终,所以她才想到换花样的吗?想到此处她不觉烦躁起来,突然住了口,懒懒道:“若是嫌麻烦就不用换了,依然用了佛手吧。”
小清笑了笑,抢着道:“换,难得侯爷想换一换花样,求之不得呢,我天天看这佛手也觉着腻歪。”
小柔笑骂道:“你个小蹄子只顾自己在侯爷面前逞能,我是描惯了佛手花样的,乍一换凤尾兰,还不知能不能尽侯爷的心意呢。”说着,翻出凤尾兰的花样开始描了起来。
小清见她描的还算顺手,走到一旁去剪烛花,一边闲磕牙道:“听说宫里的苏娘娘殁了。”
即墨白蓦地睁眼,她虽不常进宫,但也是世袭一等侯。这位苏娘娘他也是知道的,尚书右仆射苏青的爱女,长的也是温婉可人。两年前入宫封的淑妃,没想到现在就殁了吗。
小柔不抬头,却接口感叹道:“是啊,听说是因为南王入宫见驾的时候,苏娘娘正在太华宫里陪皇上,见皇上睡着了,不让内监通传,反倒让南王在殿外等候,南王一怒之下便命人赐死了苏娘娘,听说皇上还很伤心呢。”
即墨白双眸微眯,这淑妃她倒是见过两面的,怎么看也不像是会侍宠生娇的人,况且她父亲上书右仆射苏青还是南王身边的大红人,与其说她是淑妃,倒不如说她是南王放在皇上身边的一颗棋子,南王怎么会自己杀了自己的棋子呢,还真是令人不解。
小清不忿道:“皇上伤心又能怎样,现在大家都在传南王才是这桑梓的太上皇呢。这都城怕是要变天了,南王手下都喜欢仗势欺人,日后百姓的生活还不知怎么样呢。”
“太上皇…吗?”即墨白眸光骤冷,容颜渐渐淡漠于浓雾之中,让人看不真切。
小柔偷瞄了即墨白一眼,啐了小清一口,“乱嚼什么舌根,八卦一下长长精神就好,主子的事就不要乱猜了。”
小清捂嘴道:“是是。”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桌上的烛火已只剩残存的一半。红色的蜡花溶溶而下,堆积在桌子上,像极了汹涌而下的泪花。有婆子打着帘子进来,道:“清姑娘,侯爷的药已经煎好了,要端过来吗?”
小清一边答应着,“就来了。”一边抱怨道:“这萧无大人怎么回事,可巧就今晚有事了,买个李记的玫瑰松仁糖也要不了这么久啊,怕是到哪个酒馆打牙祭去了。”
小柔抬起头来,看看窗外的夜色,担忧道:“这么晚了怕是城门早已关了,也不知萧无大人今夜还回不回的来了。就算萧无大人去了,李掌柜肯定都关了铺子了。”
小清不禁笑了,“哈,你觉得萧无大人是那种会等别人来给他开门的人吗,他肯定自己一跳就跳进墙院去了。”
即墨白真想告诉她,只有小偷才会不打招呼的翻墙进去的,忽又想到,萧无这家伙连皇宫大内都敢翻,也算是小偷的祖师爷了,小清这话也不算冤枉了他。
“哟,我们清姑娘今天的抱怨似乎特别的多啊。”帘子被掀了起来,露出萧无一张盈盈的笑颜。
他这趟出去倒着实用的时间太久了。只因着刚到了城西,才知道李记的掌柜不日前伤了手,已是一连三日都没有开铺了。萧无便要了地址,找到李掌柜家里去了。果然如小清所说,李掌柜家门紧闭,不得已,他倒真是翻墙进去的。吓的那李掌柜以为进了贼人,请出擀面杖来就往他头上打。得知萧无的来意才缓和了下来。
哪知这李老头的手上还是没好,无法,萧无只得现学。岂知这玫瑰松仁糖做起来也繁琐的很,先要搅拌香料,其次是熬蜜,再就是碾糖霜,最后才能放松仁。而且每一道工序都需要掌握的恰到好处。萧无不禁感慨,相比起来原来杀人竟是这么容易的事。他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才将这萧氏玫瑰松仁糖的味道做的有七八分正宗的味道。
哪知才到院门口便听到小清的碎碎念,不禁感叹,果然,自己就是个劳碌命。
小清笑得一脸讨好道:“哈,我这不是见天色太晚萧无大人还不回来,怕这城门若是关了,萧无大人不就回不来了嘛,再说,这不是待着无趣说话解闷,萧无大人怎生就计较了起来,这心胸倒还不如我这一介女流来的宽广,羞不羞。”说着用手指在脸上比划了几下。
萧无真不知道她是在向他解释呢还是变相夸自己,笑道:“倒真是托你的福了,我还确实是翻墙进来的。”
即墨白见二人斗嘴,眼里不觉闪过一抹笑意,这小清的脸皮厚度和萧无相比,也算是棋逢对手了。
小清立刻吩咐下去,命人将煎好的药端了上来。萧无摆了摆手,道:“将药先搁着吧。”他走到床沿边,打开手里精巧的银匣子,里面的玫瑰松仁他排列的极为整齐,一行行,一列列,宛如棋盘上纵横交错的棋子。雪白的糖衣在灯光的映衬下,光彩琉璃,只是这形状和往日的似乎不太一样,像剥了壳的核桃,极是不规则。
即墨白心下狐疑,这玫瑰松仁糖莫不是萧无自己做的吧,若真是这样,为了自己的性命着想她倒真不敢讨这个彩头了,要不然待会中了毒还不知找谁说理去。她眸光一转,忽的撇到萧无的手上面似乎还有因碾糖霜而留下的红痕,不甚明亮的灯光下尚能看的如此清晰,可见也不知碾了多久。
即墨白长睫蓦地一颤,随即不着痕迹的移开,伸手从银匣子里取过一颗松仁糖,轻轻揭掉上面雪白的糖衣,放入口中,口感已有七八分接近正宗,只是比之平日里吃的,更要甜上一分,丝丝缕缕溶入舌尖,竟似比李掌柜亲自做的还要好吃。
一件手制的作品最能反映一个制作者的心情,而萧无当时又是以怎样的心情来制作这个玫瑰松仁糖的呢?
如果即墨白此时抬头的话,就会看到萧无脸上幸福的笑容,不似平时带着三分狡黠与油滑,而是从内心深处发出的微笑,就像偷吃了蜜糖一样的孩子,甜蜜而满足。看得出来,即墨白对这样的食物是真喜欢,她吃的很专心,以致于完全没有注意到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