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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一脸惊恐,好像天塌下来一般抖成一团的女人,弘昌帝原本舒展的神色渐渐又阴沉起来,立时便想翻身下床,哪知身子刚一动,右边的衣袖便被一股力道给扯住了。
弘昌帝昨日穿着一身红色的圆领袍,领口翻开,窄窄的袖子正被一双如玉笋般的纤纤素手牢牢抓在手中。
弘昌帝的目光落在那只光洁如玉,肤如凝脂的素手上,裴嫊的目光却落在自已紧紧攥住的那只衣袖上,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雷给霹了。
“还不放手。”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似乎压抑了极大的怒气,裴嫊还没来得及把手松开,弘昌帝微一用力,已经把袖子从她手中抽了出来,原本挺括的料子被捏得皱皱巴巴,瞧着极是刺目。
弘昌帝一边换衣服,一边吩咐道:“长喜,去把周太医请来,就说裴少使的烧已经退下来了,让他再诊视一回,若没什么大碍,今儿让她再休养一天,明日开始继续到朕跟前伺候。”
裴嫊继续缩在床帐里,大气儿也不敢出,还在消化这个可怕的事实,她居然紧抓着弘昌帝,一个男人的衣袖不放,就这样在床上过了一夜,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弘昌帝换好衣服,梳洗完了,看也没看她一眼,径自走了,他这一离开,裴嫊呆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卷帘处,忽然觉得梦中那让她安心的香气似乎也消失不见,再也寻不到分毫。也不知她是当真闻到了那香气还是不过是南柯一梦,一时只觉怅然若失,怔怔的有些回不过神来,橘泉叫了她好几声她都充耳不闻。
橘泉不得已,只得将手中的药碗举到她眼前晃了两下,才算把她的心神给拉回来,“少使,该服药了。”
裴嫊这才心不在焉的接过药碗,闷闷不乐的喝了一口,只觉得入口苦涩难言,实在是难以下咽,便将药碗又递了回去。
橘泉垂着双手,并不去接,“圣上命奴婢一定要看着少使把这碗安神的汤药喝了,还请少使不要为难奴婢。”
橘泉跟了她这么些日子,虽然平日里并不若瑞草那般喜欢亲近她,总是若即若离的跟她保持着一种距离,却也从没像此刻这样板着一张脸跟她说话。
裴嫊并不急着喝药,盯着她看了一会子,问道:“橘泉,你可是生我的气了?”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按着圣上的意思行事罢了。”橘泉微微欠了欠身子,态度恭敬,但是面上仍是一脸肃然。
瑞草忙上前嘻嘻笑道:“少使还是快些把药喝了吧,方才我可是亲耳听到圣上这样吩咐橘泉姐姐呢,定是圣上见少使昨日受惊太过,这才对少使如此怜惜。”
裴嫊心中越发不安起来,“昨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圣上,圣上怎会在我的床上。”
“少使误会了,这是圣上的寝殿,这床也是圣上所睡的龙床,并不是少使的寝室。”橘泉淡淡地点出事实。
“什么?”裴嫊大惊失色,手上的药碗差点打翻,多亏瑞草眼疾手快,抢在裴嫊失手前接过了药碗。
“这确实是圣上的寝殿,少使昨日受惊之后便一直紧抓着圣上的衣袖不放,怎么也不肯松开,只要一离了圣上身边便心悸不安,惊恐不已,圣上不得已只好就让少使一道睡在了这床上。想是少使此刻还有些心神不宁,这才没留意到吧。”
橘泉说完,从瑞草手中接过药碗,再次递到她面前,“还请少使用药,想必周太医很快就会来给少使诊脉了。”
本是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却如一记响鼓一下子敲醒了裴嫊,周太医马上就会到,难道她还要继续懒在这弘昌帝的龙床上让周太医来给她诊脉吗?
裴嫊一气喝完了药碗,赶紧从那床上逃了下来,走到偏殿去方换好了衣服,匆匆梳洗一番,周太医已到殿门口。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周太医便道:“少使这回受了这般大的惊吓,这心悸之症倒发作的有限,想是因为有圣上在身边护着的缘故,故才好的这般快。只要烧退下来了,那便再无大碍,仍是照着先前小臣开的那个安神方子每日早晚各喝上一回,再服三日,改用食疗便可。”
等周太医去了,裴嫊正想回后边她所居的庑房,却被橘泉拦下道:“圣上有命,请少使这几日就在这偏殿歇息,也好安心休养。”
若是仍回庑房去住,自然免不了被其余几位少使围着问东问西,少不得会生出些是非出来。可是继续呆在这里,虽说能暂躲一时的清净,可是,住在离他这么近的地方,又让人如何能够安心休养。
裴嫊觉得她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安心这一点,即使这日余下的时间,弘昌帝一直都不在广成馆,裴嫊在偏殿的榻上翻来覆去,始终不曾睡着过,只觉心里有无数个疑问,却找不出一个答案。
因为心事重重,午膳和晚膳都只用了小半碗粥便搁下了筷子。
“橘泉,你可知道圣上去了哪里,何时会回来?”裴嫊实在忍不住,问了这一句,却在看到橘泉投过来的诧异眼神时又有些后悔。
“圣上的行踪,奴婢如何得知。时辰不早了,少使还是早些歇着罢。”
裴嫊生怕橘泉误会了些什么,忙道:“我不过是想跟圣上谢恩,不如再多等一会子。”
橘泉听了,也不再说什么,静静立在一旁,裴嫊有心再多和她说几句,生怕橘泉以为她昨日是故意缠着弘昌帝想要爬上龙床,可是这样的话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才能解释得清,而不是越描越黑。
再看橘泉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就更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了。一直熬到快过了亥时,弘昌帝仍是没有回来。
裴嫊也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涌起一阵失望。正要怏怏不乐的去洗漱更衣,忽听殿门前内侍那尖细的嗓子高声道:“圣上驾到。”
裴嫊丢下手中卸了一半的钗环,便急步奔了出去。
弘昌帝看着钗环不整跪倒在他面前的裴嫊,面上露出一丝惊奇,口气却不怎么好,“这么晚了,还来见朕做甚?”
“昨日幸得圣上相救,妾还未谢圣上救命之恩,特来向圣上谢恩。”
“少使这会子终于想起来谢恩了,朕还以为早上便能听到少使的感激之情呢!”
裴嫊想起早上自已那声尖叫,真恨不能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无论如何,毕竟是弘昌帝不顾危险救了自已,又由着自己抓了他一夜,自己回报他的却是一声惊恐嫌恶的尖叫。
“妾晨间时尚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是以才会,才会御前失仪,对圣上不敬。妾深知辜负圣恩,不敢求圣上恕罪,只求圣上责罚于妾,妾万死不能赎其罪。”裴嫊说完重重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够了,难道朕救了你便是为了责罚你吗?”
裴嫊身子一僵,是啊,弘昌帝为什么要救自己呢?
弘昌帝在榻上坐下,饮了口茶,“你等到这会子,不会只是为了跟朕道谢罢,还想问些什么?”
裴嫊觉得自己在弘昌帝面前简直就是无所遁形,所有的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妾,妾想知道昨日那只鹞子为何为会惊了妾的坐骑,只是个意外还是——”
“还是有人故意要害你?”弘昌帝冷笑道:“只是别人又为何要害你,你有何值得被人嫉恨的?”
“妾,妾也不知道。”裴嫊自己也有些茫然,她有何值得别人嫉恨的呢?若说先前弘昌帝在面子上宠她,给她高位,可现在她已经狠狠跌下枝头,难道仅凭弘昌帝又把她放在身边侍奉这一点便能为她招来杀身之祸吗?
“你就再没有别的想问的?”
裴嫊心里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但她迟疑片刻,还是摇了摇头,“妾再没什么想问的了。妾不敢再打扰圣上安歇,还请圣上准妾先行告退。”
裴嫊说完,再拜叩首,却迟迟不见弘昌帝有所言语,只听见“嗒、嗒、嗒”,似是手指敲击几案的声音,在室中单调而寂寥的一声声响起,那声音并不大,听到裴嫊耳中却如一下下敲在她心上般让她惊心动魄。
“难道你就不好奇朕为什么要救你吗?”
裴嫊越发不安起来,不止是因为这个让她心乱如麻的问题,更是因为弘昌帝的声音里没有半点往日常见的那种不正经的戏谑,反而透着一丝丝的疲倦。
从她醒了以后,这一整天的功夫,她其实早已在心里把这个问题翻来覆去的想了不下几百遍,弘昌帝为什么要不顾危险的亲自去救她?
她一不是他的心上人,二不是他得用的朝中重臣之女,不过是个已经被利用完了的挡箭牌,他最讨厌的外戚裴家的女儿,他为什么还要救自己呢,救了自己于他又有何用呢?
难道是她还有利用价值,或者是弘昌帝还不希望后宫这么早就死掉一个裴家的女儿。
但是这些理由没有一个是能正正经经宣之于口的,纠结了半天,裴嫊只得道:“妾不敢揣度圣意,圣上行事自有圣上的道理。”
“若朕一定要你揣度一番呢?”弘昌帝步步紧逼。
“圣上素来爱民如子,妾也是圣上的子民,所以圣上才会降下天恩,救了臣妾。”
弘昌帝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步下坐榻,缓步走到裴嫊身前,“把头抬起来,看着朕。”
短短几个字却有着不容质疑的威压感,裴嫊在这样的积威下不得不抬起头,可是眼神却无论如何不敢直视弘昌帝的龙睛凤目,只是落在他的下巴上。
“为什么不敢看朕,”弘昌帝喃喃道,手不自觉的便抚上了裴嫊因为用力叩首而磕得有些红肿的额头,裴嫊吓得忙往后一闪,弘昌帝伸出去的手指便再次落了空。
裴嫊呆呆的看着弘昌帝孤零零伸在空中的那只手慢慢紧握成拳,声音冷沉,“朕倒是一直很好奇为何少使这般不喜朕的触碰,若朕没记错的话,似乎从少使刚入宫还是婕妤时就不喜欢朕的靠近吧?”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又多了一个作收,开森,谢谢收了俺,看文留爪的亲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