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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成想到方才陆华浓所言,心中一喜,连忙问道:“王爷可是想起来了?”
“并未记起往事。”
陆成顿时有些失望,“那方才……”
陆华浓挑眉,“你说过,本王是被人下了剧毒。按理说,本王应该知道下毒人是谁,至少该知道些蛛丝马迹。此事本王知晓,那下毒人也知晓。如今本王没死,那下毒人必然害怕本王将他揪出来,将惶惶不可终日,或会孤注一掷,再害本王一次。本王忘记往事,必然也忘记了下毒人,若下毒人知道本王忘了,便会安下心来,他不动,本王又如何抓他?”
“王爷所言甚是。”
“此事暂时别声张出去,府里也瞒着。”
“是。”陆成想到陆华浓“诈尸”那日偷跑的几个下人,连忙请示该如何处理。
“审一审,无论问不问得出话,都打死了,对外称暴毙。”
“是。”
陆成出去之后,陆华浓虽闭着眼,却睡不着,他还在思量,到底是谁要害他。
这卫国皇帝刚过天命之年,在位二十多年,说励精图治有些过了,尚算勤勉。心机倒真有些深沉,当年从自己嫡出兄长手里把这个皇位算计了过来,不过做皇帝的嘛,心机深沉已是共性,还有些疑心病。有个好美色的小毛病,不过还没到后宫干政的地步,也只能算是小毛病。近些年,他越发老迈,行事上难免荒唐了些,有时还令人有些捉摸不透,也一直不立太子,明知几个儿子有争夺之心,却只冷眼看着。
当今圣上的子嗣并不艰难,共育有八个皇子。
大皇子十年前就殒了,过世时不过二十有一的年纪,刚刚娶了妻,连儿子都没来得及生,更没封王,还是后来追封的安王。好在有个侍妾怀了遗腹子,生了个女儿,养在安王妃膝下,如今一府人是安王妃领着过日子。
二皇子卫承凌,淑妃所出,今岁恰是而立之年。安王死后,他就被封了弘王。他嫡亲的舅舅李信正是当朝丞相。
三皇子卫承珏,惠妃所出,今岁二十有九,被封了敏王。他倒是没有亲舅舅,可他那做礼部尚书的外祖父顾占很会生女儿,五个女儿中,一个做了惠妃,一个做了昭仪,其他三个都嫁了当朝显贵。
四皇子卫承乾,先皇后所出,今岁二十有七,被封了敬王。皇后早逝,他虽是嫡子,却并未占得多大便宜,还好有做帝师的外祖父王太师和做兵部尚书的舅舅王维梁可以依仗,否则地位怕是不比明王高多少。谁都知道当今圣上是庶出,还抢了嫡出的皇位,对嫡出的有心病。
五皇子卫承庚,顾昭仪所出,这位顾昭仪与惠妃是亲姐妹,生的很是貌美,一直很得天子的喜欢。可惜五皇子自小就不上进,长至如今二十五岁却还耽于玩乐,连闲王的封号都是自己向皇帝求的,在诸位皇子中也算奇葩。
六皇子卫承运,德妃所出,今岁二十有二,虽得天子喜爱,却自小就是个药罐子,看了多少名医都说活不过而立。天子怜惜,给了他一个寿王的封号,寓意很明显。他自开牙建府就闭门休养,难得出门。
七皇子卫承曦,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他的生母原来是淑妃身边的宫女,得了幸,一朝生了皇子,被封为美人,天妒红颜,没两年就香消玉殒了。他没有仰仗,又太过文弱,并不得天子喜爱,虽被封为明王,却未在朝中供职,诸位皇子之中他过得最是艰辛。
八皇子卫承璧,季贵妃所出,虽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却聪明伶俐,是天子的心头宝。皇后薨逝后,天子没有再立后,如今后宫妃嫔就属季贵妃位份最高,也是她代为执掌凤印。
安王早逝,闲王醉心玩乐,寿王先天不足,明王出身卑下,八皇子太过年幼,如今有能力角逐皇位的只有弘王、敏王、敬王三人。这三人,据陆成所说,弘王和敏王对陆华浓素来客气,而敬王与陆华浓自小一块儿长大,陆华浓曾是他的伴读,二人少年时情谊很是深厚,直至陆华浓上战场才疏远了些,后陆华浓战功赫赫,敬王更要避嫌,如今见面也就点个头的交情,不过陆华浓重情义,私下是向着敬王的。
无论如何,皇子们都应该拉拢陆华浓才是,没有杀他的理由。如果是为了兵权,他死了,兵权自然是回到皇帝手里,没有战事,皇子们就碰不到兵权。
或许,陆华浓无意中得罪了哪位皇子?
不对。若是如此,陆成必会讲明,陆成不说,必然是没有,就算有也不是大事,况且陆华浓深居简出的,并不与人交往,难有机会与人结怨。退一万步说,就算结了怨,也是最近的事儿,可他被封为奉阳王不过几个月,此时死了,太过巧合,皇子们都脱不了干系,当今圣上的疑心病可不轻。没有什么怨非得这么快置他于死地,可以拖一拖,等一等,等皇上的新鲜劲儿过去了,等陆华浓冷了那些巴结他的官员的心,等卫国安稳几年不那么需要陆华浓,再等陆华浓这水火不进的性子提醒皇帝注意到他的功高盖主,到时候不必亲自动手,就能不沾丝毫干系地将他除去。
或许,是皇帝的疑心病作祟?
也不对。皇帝若真忌惮陆华浓,大可不必封他为奉阳王。太祖的规矩是军功赫赫,可到底赫赫到什么程度也没个标准,由皇帝自己定。陆华浓确实出类拔萃,可与他父辈祖辈相比还是逊色了些,而且他还年轻,又毫无根基,皇帝完全可以赏赐些别的东西。皇帝既然封了他为奉阳王,自然是信任他或者说自有用意,绝不会区区几个月就想弄死他,自己打自己的脸。
不是皇帝,不是皇子,朝中官员还没这个胆子。莫非是别国?也不太可能。卫国近两年与陈国赵国并无战事,蛮夷刚刚元气大伤,腾不出手来对付他。
陆华浓越想越糊涂,分析来分析去,似乎没有人有足够的理由杀他,实在很难找出那个人。可若不找出来,那人这一次失手,难保不会有下一次,真是伤脑筋啊。
事实上,那人已经得手了,可惜她来了,如今那人只得憋屈着。
天气逐渐热起来,随着进食的日渐正常,陆华浓看起来终于不那么消瘦了,发黄的肤色也白了些,只是依旧身子虚弱,使不上劲,只能躺着静养。
自他清醒之后,不但皇帝派人来慰问,几位皇子也亲自来了几次,官员们来得就更多了,打得都是关心国之栋梁的名号。陆华浓一概不见,只作出昏昏沉沉的模样,让陆成挡了。众人见他久不见好,终于信了沈太医的话,觉得他是伤了根本,要静养几年,便都没计较,只那珍贵的药材流水似的往府里送。
几位皇子后来都不亲自来了,每隔一段时间让下人送些补品,问问情况,敬王也不例外。不过敬王倒是多了一份心,命人移了一棵树龄几十年的樱花树到陆华浓居住的院子里,说是让卧床的陆华浓换换心情。卫国的贵族都爱赏樱,都京里到处可见樱花树,因着品种不同,花季各不相同,一年四季都有花开。敬王送来的这棵如今正值花期,陆华浓房间的窗子一打开,便是铺天盖地的粉白,偶有风吹过,花瓣跑起来,打几个旋儿才落地,倒别有一番风情,让躺在榻上的陆华浓很是宽慰。
到了六月,樱花败了,陆华浓已经能斜倚着床头看书了。那些书都是从陆华浓的书房里搜刮来的,上面有许多小注,想来是陆华浓以前看书时有感而发写下的,其中不乏精妙之语。这个人,倒真是个奇才。
不过陆华浓以前看的多是史书和兵书,史书还能当做小说看看,兵书就看得人头昏脑胀了。侍书那丫头今天送来的都是兵书,看得陆华浓有些发困。瞧瞧外面的天色,正是日薄西山。陆华浓心思一动,命人在院子里摆上躺椅。
微微眯着眼,陆华浓有些遗憾,要是再有杯茶就好了。可惜他现在脏腑虚弱,不宜饮茶。
侍剑和小刀正在为陆华浓按摩腿脚,力度到位,让他觉得双腿发热,于是脑子一热,让两个丫头扶着他站起来。虽是勉强站着了,但他的双腿并没有支撑力,全靠两个丫头力气大,直接帮他撑着。他使了使劲,却连踏出半步都不能。
有些气馁地捶了下腿,陆华浓再度躺下。小刀一边为他捶腿,一边笑道:“王爷不必担心,现如今已是好得多了,想必再过半月就能正常行走了。”
“小刀说得极是,”侍剑跟着说道,“王爷的脸色瞧着红润多了,您不知道,刚中毒那会儿您的脸色惨白惨白的,吓人得很。那日您从棺材里起来,那惨白的肤色衬着您俊秀的容貌,他们都说像个妖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