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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乐是第二天一早回的宿舍,他当天上午一二节课有课,必须回去。
一进门,一屋子的人看他就跟检阅似得,然后张高兴蹦了起来,冲着他说,“你干啥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许乐也知道夜宿在外这事儿不对,但是他觉得吧,原先也不是没有过,再说辅导员这周三刚检查了,肯定不能接着检查,就存了点侥幸,但一瞧这一屋子人的样子,就明白肯定有事。
他说,“曹飞出了点事,我陪他了。怎么了?”
张先锋和张高兴他们就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事儿说了,大体就是,邱泽海挨打了,认为是许乐找人找的,不但去校医院验了伤,还到张运那儿把他告了,同时张运又发现了他夜不归宿的情况,让他回来后去找他。
张高兴冲着许乐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张运的脸比包公还黑,许乐,你可小心点。”
许乐听着就往邱泽海的床上看了看,被子叠的好好的,人不在。张高兴说,“他住院了,不过这会儿,咱们宿舍没人去看他。艹,帮人帮出不是来了,明明是欠钱不还,倒成了咱们看他不顺眼了。这人没法交。”
许乐笑笑没说话,邱泽海这人其实从一开始跟金哲抢毛巾这事儿,就能看出来,这人家里条件一般,但偏偏心高气傲,只是别人的傲气放在不屑一顾上,他的傲气放在羡慕嫉妒恨上,时间长了,心态自然不平衡。
他谢了几个舍友,去洗了把脸,看看时间,就往教师楼走了过去。
张运是个今年刚毕业的大学生,留校做的辅导员。按理说辅导员这职业没什么发展前途,只是他对自己有着非常严格的职业规划,他希望自己能读到博士,然后留校任教,在学术上有所成就。今年考研没成功后,他就想到了一边做辅导员,一边考研的法子,这样既不脱离学校环境,又能够有收入,算是一举两得。
因此,同其他年级的辅导员比起来,张运显得忙碌很多,大部分事情,都是交给班干部去做的。开学两个多月,许乐也就见过他几次。
许乐到的时候,张运已经在办公室里看书了。瞧见他,张运的脸色就黑了起来,半句话没说,伸手从一边拿了个病历过来,扔在了许乐面前,“你自己看看!”
许乐随手翻了翻,邱泽海的,应该是昨天的诊断结果,上写着胃壁遭重创破裂,胃出血。
张运就冲着他说,“看完了,什么感想?”
“挺可怜的,又要住院了。不过这次,得让他自己交住院费了,我们宿舍都没钱了。”
这话一出,张运就气大发了,啪的一声拍了下桌子,虎着脸问许乐,“你还有脸说,我问你,昨晚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夜不归宿?”
许乐就实话实说,“我哥出了点事,我陪着他呢。因为实在是挺紧急的,所以没来得及打电话请假。”
张运一听就笑了,“你是揍了同学不敢回来吧,扯什么你哥。你什么哥啊,还需要你一个学生照顾,他不知道学生有学生的规矩吗?”
许乐瞧不惯他那样,再说,他说起来都是活了一辈子的人了,什么人没见过,也不像是刚刚上大学的孩子一样害怕辅导员,他据理力争,“张老师,我哥哥是隔壁农业大学的学生,今年也大一,在北京,我们没有别的亲人,只能相互帮助。这事儿你可以问我们宿舍张先锋他们,他们都见过我哥,至于到底有没有事儿,我也可以让我哥来这里做个说明。我夜不归宿的确不对,我接受相对应的处罚。但是,这并不代表邱泽海挨打跟我有关系,这也说明不了这个,我希望您能调查清楚,再下结论。”
许乐的话说得有理有据,可在张运看来,就是狡辩,“邱泽海亲耳听到的,你还不承认?那是不是要让邱泽海亲自指认你,你才肯承认?”
“那就请他当场指认,我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用那个拳头打得他胃出血的。”
张运听了哼了一声,“说你是指使,你给我狡辩这个做什么?”
“指使?他听到的?听见谁说的?那人说是我就是我?如果我随便找两个人揍人一顿,随便留个名字,是不是那个人就百口莫辩了?是不是不用审查就要关到监狱里去?”许乐脾气也上来了,冲着张运说,“张老师,这事儿我也觉得冤枉,我认为邱泽海损害了我的名誉,您的态度损害了我幼小柔弱的心情,我要求您彻查恢复我名誉。”
张运简直看许乐就像是看个刺头,“否则什么,你还想揍我一顿?”
许乐直接说,“张老师,这里是学校,不是黑社会。这是有秩序有规范的地方,如果,您作为辅导员,不能够处理好此事,那么上面还有系主任和校领导,实在不成,还有人民警察。”
张运直接拍了桌子,“你还有个学生样吗?你出去,等着处罚吧。”
许乐一听这话,知道没有再辩解的意义了,直接转头往外走,关门的时候,听见张运在后面说他有本事别回来处理问题。
许乐直接关了门。他心里有数,这事儿八成是栽赃陷害,可满宿舍谁有本事找两个人不怕闹大的打人?许乐想一想就知道,除了金哲没别人。
他先回了宿舍一趟,瞧着金哲不在,就给张高兴留了条子。这家伙跟金哲关系最好,八成有他的联系方式,让他告诉金哲,自己有急事找他,速回。
他想了想,又给曹飞打了个电话,这家伙正在难过的时候,这事儿又跟他夜不归宿有点关系,他不想曹飞更担心,就说昨晚宿舍人帮忙瞒过去了,中午请他们吃饭,让曹飞自己解决。曹飞倒也没有怀疑,说下午放学去找许乐。
办完了这些事儿,许乐就去了学校片警那儿报了案,就说同学被揍了,不知道谁干的,如今已经住院了,要求公安进行伤情鉴定。那边还挺认真,直接立了案,许乐想着上午张高兴告诉他的住院地址,直接就带人去了。
进去的时候,邱泽海还睡着呢。
屋里呼啦啦进来几个大檐帽,一屋子的人包括他在内,都挺害怕的。等着瞧着大檐帽后面跟着的许乐,他就嚷嚷起来,“你打我还不够,又要干什么?”
许乐就说,“辅导员说你跟他说,我找人打得你,我没这本事,不过我说你也不信,只能报案了。我觉得这对咱俩都有好处,你也能找到凶手,我也能洗脱罪名。你想想,别挨了打还找错了人,配合一下吧。”
那边过来的警察老张瞧着他俩挺逗,问许乐,“感情你是嫌疑人啊,真没见过这样报案的。”
许乐就一脸没办法的说,“他们都说是我干的,辅导员都不信我,让我等处分,可您也知道,我一个外地人考个北京大学多难,我没干这事儿,也不能这么忍着啊。真处分下来,我以后怎么办?”
许乐长得好,又嘴巴甜,再说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行凶的,何况又是他报的案,这老民警就语重心长的跟他说,“法子对,不过你这么弄了,你们辅导员那儿就不好看了,你还是服服软给他个台阶下!”
许乐知道这是肺腑之言,不过他心中有底,才敢这么做,所以倒也不担心,但还是谢了老张。邱泽海虽然不喜欢许乐,可这年头,是个人都害怕警察,也不敢不说,就把那天的事儿倒豆子似得,连他怎么听来的许乐的名字,都说了。
等着记录完毕,许乐就送走了警察们。邱泽海就变了脸,冲着他说,“你别以为做了这副样子,我就相信不是你了。你等着吧。”
许乐一副你白痴的表情,冲他说,“那你也等着吧,别把那心眼就放在坑同学几百块钱上,那点子钱对你来说比天都重,对我们来说,不过是花点钱长个教训看透个人罢了,合算的很。”
说完,许乐就走了,回到宿舍,才不过中午,金哲那小家伙已经端端正正坐在宿舍里了,一小脸的紧张。一瞧见许乐进来,就猛地跳起来,冲着许乐问,“你没事吧。我听高兴说啦,邱泽海说你打了他,辅导员找你谈话了。”
张高兴在旁边拍他脑袋,“叫三哥,要不叫高兴哥,不准叫名字。”
金哲挤了挤眉头,没吭声,还是紧张的盯着许乐,跟他说,“我……我有事跟你说了,咱们能出去聊聊吗?”
许乐原本就想找他,也就顺水推舟点了头。
金哲就跟受了表扬的小孩似得,表情一下子松缓下来,连忙扯了围巾戴上,带着许乐往外走,“咱们去后门吧,那里有家咖啡馆,你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啊。”
然后就特别殷勤的看着许乐,像是犯错了的小狗。张高兴在后面吃味,“我对他挺好啊,也没见他请我。”
可金哲压根就没看他,一路上小心翼翼的在前面走一步回头看一下的带着许乐走进了那个咖啡馆,好像怕他丢了一样。等着坐下了,他又殷勤的点了东西,忙里忙外的,许乐只是想让他带句话,又不想跟他太近乎了,就直接问了他,“你什么事?”
金哲的动作就一下子停了,肩膀也耷拉下来了,像是认错似得对许乐说,“那个……那个邱泽海,其实,其实……”
他就说不下去了。他原本想要雪中送炭,结果直接把人给烧了,这事儿怎么想都不好意思,许乐瞧着他那样心里就有数了,直接就说了出来,“你找人教训邱泽海,不知道怎么回事扣到我头上来了?”
金哲就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么也这么聪明啊?”
许乐接着问,“你让谁帮的忙?”
这事儿金哲哪里敢说,他为难的说,“甭管找谁帮的忙,反正是我错了,我给你惹麻烦了,你放心,我绝对处理好,不让他们为难你。”他想了想,终于小声的叫了一声,“g……哥,我不会做对你不好的事儿的。”
那声哥其实让许乐还有点振动的。当年柳芳出现,想尽办法抢他的肾的时候,许乐不是不恨那个享受了所有母爱的孩子。
直到大学开学,金哲出现。许乐才发现,他其实没那么恨。柳芳收到了惩罚,金哲当时不过六岁,什么也不懂。无论是恨一个已经烂了心肝的人,还是恨一个懵懂的孩子,其实都是在惩罚他自己。他毕竟还是要过自己的生活的,不能永远活在仇恨中。
所以,他坦然面对了金哲,只是跟他保持距离。
如今金哲喊他这声哥,他不是激动,只是想,这世上有多少成年人们的自私算计,结果波及到了孩子身上。金哲再好,他再渴望亲情,两个人也不会真的成为兄弟了。
所以,许乐拒绝了他,“我不是你哥。我有两个弟弟,一个叫曹远,一个叫曹平。”
金哲的脸上自然出现了难过的表情,眼泪忍不住的就掉了下来。
许乐叹口气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就当是普通的室友就可以。我找你是让你给替你办事的人带句话,告诉他,那些挑拨离间诬赖人的手段少用,我报警了,而且有目标是金家人指使的,找到凶手很容易。不要打老鼠碰破了玉瓶,得不偿失。他应该知道怎么办?”
说完,他就起了身,掏钱付款,离开。
咖啡店的橱窗中,瞧着许乐远去,金哲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一滴滴的落在咖啡里,成了涟漪,他抹着眼睛骂着,“又不是我的错,你们为什么都不要我!”
而许乐心里也难受,他说是不跟金哲牵扯,可利用的,还不是对方对金哲的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