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特等包厢的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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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特等包厢的旅客

    慕千成打开了门,走廊上本应该是漆黑的,因为沈阿姨一般不会开走廊里的灯。

    但现在走廊却是亮的,粉白的墙壁被染上了墨绿色,既神奇也诡秘。

    绿光从一个红色的锦盒中透出来,随着锦盒被盖上,光也随之消失。捧着锦盒的是一个温润也阔气的中年人,幕千成当然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因为这样的珠子世上又怎可能会有第二颗。

    “什么风把永兴先生给吹上门了。”

    家里很乱,直到永兴进去后慕千成才发现到这一点,好在他并不是陈君望,既然已无可挽回,他就绝不会脸红。由其面对着女孩子的时候,面红只会让你继续失分,理直气壮说不定她还会奇怪到说你是不拘小节。

    其实他平时虽然也懒得收拾,但绝不会让家里像被小偷光顾过一样,或许是因为这几天他的心确实也很乱。

    永兴已坐在沙发上勉强还空着的地方,喝着慕千成递过来的热咖啡。

    他倒真的像是没有觉察到乱状一样,悠悠笑道:“我无事也不好登三宝殿,今天为千成贤弟带来了一件好事,也带来了一件麻烦事,还有一罐号称百年才出一回的武夷山茶叶。”

    “还是先说说那些事吧!”

    “先说哪一件?”

    慕千成耸耸肩膀,“哪件都行,说不定都是好事,在太闲的时候,被人找点麻烦有时也不见得就一定是坏事。”

    永兴拍了拍锦盒,“麻烦事就为这珠子而来。”他停了停,看了看幕千成的脸色接着道:“贤弟也知道,先父遗愿是把这颗珠子还给太后陵墓的合适处,作为后人,我自有责任完成,所以想拜托贤弟帮这个忙,报酬倒是怎样都可以谈。”

    “用不着开口就谈报酬的,说实话,我对那种宏伟的地宫也很感兴趣。但以我一己之力要进去只怕有难度,据说孙殿英盗东陵后,陵墓周围的状况非但没有改善,反而更乱了,而且慈禧陵寝非同一般,先生为何不把珠子交给政府,拜托政府完成。”

    永兴笑了,他根本不用说为什么,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

    慕千成瞄了永兴一眼,翘起了腿,“而且先生就真的只有这些想法?”

    “对!”

    “那我更加没办法帮你完成,你另请高明吧。”说完就像要送客。

    永兴拉着他道:“贤弟,有话好说。”

    “可惜先生不愿说实话。”

    “其实嘛,也因为先父在遗嘱里说过,若能把宝珠归还,太后愿赐无限珍宝。”

    慕千成拍了拍永兴的肩膀,请他再次坐下,“这样的解释更合情合理,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转弯抹角了。”

    “为何贤弟这么肯定我还有别的目的,难道我在贤弟眼中就是如此庸俗的人?”

    “当然不是,我知道先生不是这样的人,只不过既然已发现了珠子,若非有其他原因,我想家里必定有人不愿归还,所谓清官难审家事,我可不敢担当这样的责任。”慕千成说这话时,第一个想起的人就是英仁的妻子。

    永兴叹了口气,“我也不是贪那些珠宝,实不相瞒,由于日本人占了东四省,又在华北兴风作浪,义津行的生意受到了很大影响,资金相当紧缺。”

    慕千成也喝了一口咖啡,“这件虽然不是好事,也不能算是坏事,只能说是难事,那么好事了?”

    “好事就是我已经找到了陈教授,他现就住在和平饭店,我帮贤弟留住他了,我觉得有些事还是当面说说比较好,毕竟酒肉朋友易得,知己却难求。”

    慕千成一下子站了起来,“这真是件大好事,谢谢永兴大哥。不过我知道君望的脾气,他虽然看似怕事,当骨子里却有股傲气,现在搞成这样,你越要留他,他越可能要走,大哥是如何留他的?”

    永兴神秘地一笑,“你真要知道?”

    “你不会把他抓进巡捕房了吧?”

    永兴笑出了声音,“怎么可能,我只不过让位青帮兄弟帮了个小忙。”

    “你把他打成骨折了?”

    “我只不过偷了他的护照,他自然回不了美国。”

    慕千成笑了,“好,事不宜迟,我这两天就可北上,帮先生把珠子放到该放的地方,只不过我怕人生路不熟,独木难支,而且东陵也不是轻易就有办法进入的。”

    永兴显然没有料到幕千成这么爽快就答应,沉吟了一下,“也不用这么急,而且贤弟不先见见陈先生?”

    “不了,以他的性子,现在见反而不是什么好事,我知道时间久了,他自会平静,他也不会真的不明事理就恨我,而且若拖的久了,张家有这颗珠子的秘密一旦传出去,只怕也碍事。”

    “还是贤弟想得周到,我代表先父和张家谢谢你。车票和一切费用我会支付,贤弟可先到北平,我会找可靠的人接应,自有办法潜入清东陵的。”

    慕千成赶紧扶住行礼的永兴,“其实若有机会潜入东陵,我才是最求之不得啊!越是难进的地方,我就越是想去看看。”

    风呼啸而过,车疾驶在风中。

    慕千成觉得说透了,火车就是个会动的铁皮箱子,他并不愿意像货物一样被装进箱子里,但不是这样,他得明年才能走到北平。任何事都是利弊皆有的,这本就是世间的一大规律。

    不过对于很多人来说,火车仍然是一个稀奇物,也是一个有趣的玩意。车上的人既不少也不算多,毕竟不是岁末年关,北方时局动荡,而且日本人一直在策划所谓华北自治的阴谋,北上的商人也少了,车上还是三三两两有空座位。

    不过人多人少倒不会影响到慕千成,因为这辆火车加装了一节由德国运来的特等车厢,涂着红黑白相间漆料的外车皮已显得与后面的车厢并一样,里面更有舒适的包厢。永兴已为慕千成订了一个,直到上车前一刻,当列车长称呼永兴为董事长时,慕千成才知道原来义津行的手已伸向了铁路。

    他隐隐约约觉得永兴急于寻得清室的宝藏,或许未必仅仅志在钱财。

    一轮寒暄,依依作别后,小个子列车员带慕千成进入了头等包厢。这小伙子只有二十多岁,姓马,广西人,虽然年纪轻轻,却在火车上待了好长一段时间,走南闯北阅历一点也不少。

    他的力气也很大,虽然只有一米六,瘦瘦削削的,却一手就把慕千成的大皮箱扛在肩上,安安稳稳地送入了六号包厢内。

    他跟慕千成说,他会在车厢尾的管理台内坐着,有事随时可以吩咐他去办,车尾的一个小茶水间有热水供应。

    慕千成点了点头,望着他的背影,慕千成为他感到了一丝的惋惜。大好一个青年,可惜瞎了一只眼睛,听说是被警察驱赶游行学生时的流弹打伤。

    包厢还算宽敞,至少不会比横跨北美大陆的列车差。就是分隔不同房间的铁皮太薄了,慕千成总是听见隔壁的声音,一个孩子在吵吵闹闹,估计是个跟着父母出门的小鬼头。

    房内有暖水瓶,但壶里并没有水,慕千成也不打算麻烦列车员,拿起水瓶,就走了出去。

    滚烫的开水很快就装满了瓶子,此时火车也冲进了漆黑的隧道里,不时发出像是打雷一样的轰鸣声。

    慕千成拿着暖水瓶小心翼翼走回自己的房间,此时他看见第一间包厢的门开了很小一条缝,有人在往过道里偷看,一看见他,门又立刻关上。

    慕千成也不想多管闲事,他只想快点回到自己的房内,火车上鱼龙混杂,哪怕在特等车厢里,也不见得有多么的安全。在晚饭前,他只想好好睡上一觉。也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他只要一进入屋内,就会立刻关上门。

    “先生,有事吗?”

    慕千成愣了一下,绿皮软椅上,坐着一位穿着白皮外套,白色短裙,曲卷长发的女子。她微微一笑时,立刻就显出了浅浅的酒窝,她说话的口音听起来像是华北一带的。她虽然很谨慎,却仍然不失端庄。

    “这,这不是六号包厢?”

    “先生,难道是我搞错了?”女子又微微一笑,慢慢放下了手中的书卷。

    不用再说慕千成已知道是自己弄错了,他本就奇怪自己居然这么粗心没有用钥匙锁门,而且这房内散发着淡淡的兰花香,估计也是这女子弄的。女子的行李包也好端端放在架子上,这又怎会是自己的房子。

    难道是隧道里异常昏暗,自己看错了?

    慕千成道了歉,赶紧走出房门,但是房门明明就是挂着六号的牌子。

    慕千成倒没有出声,奇怪的是五号隔壁是七号,然后才是六号。他不愿再惊动屋里的女子,而是过去把列车员叫了过来,估计这小伙子一直在过道处打瞌睡,还是睡眼朦胧的,他皱了皱眉头,指了指五号包厢,低声道:“肯定是有人恶作剧。里面那个小鬼很淘气,这个铭牌可以摘下来的。”

    他话音刚落,五号包厢的门刚好开了,一个丰满的少妇正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走出来,“谁淘气?”

    她瞪大眼睛,打量了慕千成一遍,又盯着列车员。她穿很时髦的,脖子上还戴着一条不知真假的珍珠项链,估计她是打量过,发现慕千成绝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就立刻凶了起来。

    列车员赔笑道:“太太,是令公子发挥聪明才智把这两件房的号码牌换了吧。”

    胖妇人把眼睛瞪得更大,“我儿子还没有出过包厢门一步,再说就算他出过门,也不会玩这种肮脏的东西。”

    慕千成刚想说算了,胖妇人又叨唠了起来,不停责骂列车员,说车厢内,哪里太脏了,哪里又漏风,又说餐车里的东西根本难以下咽。

    列车员解释了几句,发现毫无用处,干脆就闷不啃声,由她说个不停。

    那位美丽小姐的房门又开了,她把头探了出来,“发生了什么事?”,她看了慕千成一眼,“这位先生是东西不见了?”

    慕千成还了礼,“惊扰小姐休息了,也没什么事,不知是谁,把房门牌换了过来,让我刚刚鲁莽撞进了小姐的包厢内。”

    白衣小姐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自己门口,也笑了,“大家不要吵了,就当是我想认识这为俊朗的先生,故意把号码牌换了,好成就一次并不偶然的邂逅。”

    她的大度令慕千成等都脸红了起来,胖妇人叨唠了几句,带着孩子估计是往餐车去了。慕千成和列车员再一次向白衣小姐致歉,小姐微笑把门关上,在这过程中,慕千成一直发现一号车厢的门开了一条很小的缝,一双警惕的眼睛,不时往外面偷看。

    回到车厢内,隔壁的小鬼头已不在,慕千成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等醒来时,才发现原来路轨出了点小问题,车子停过好几遍,仍然没有驶出江苏境内。慕千成倒不赶时间,他从行李箱里掏出了一本绿皮封面的外文书——克里斯蒂娜的《东方快车谋杀案》。这当然是他特意带着身上的,其实十多年前,初到加利福利亚时,他已经看过波洛侦探一系列的故事,但在这种状况,重温这部经典,那滋味绝不是在大学宿舍里依着枕头来看,所能比美的。

    他不禁问自己,在那种情况下,自己会否有波洛的睿智?他不敢忘下判断,不过每多看一章,对于自己的否定或许就增多一分,毕竟经典不是轻易就能够超越的。

    当看到波洛盘问英国来的小姐这一节时,慕千成的肚子已咕咕作响,他决定去餐车尝尝那些所谓不是人吃的东西。

    她出去的时候,四号车厢内刚好也出来了一个理着平头,穿着整齐西服,不高但很壮实的中年男子。他的手指头还戴着几个金戒指,一幅商人的摸样。

    他也没对慕千成打招呼,大咧咧就走了过去,好像满怀着无数的心事。

    头等车厢有独立餐车,慕千成也觉得那些东西不是人吃的,好吃的不应该是人吃的,那些法国菜真是地道的不得了,那个胖妇人一边说菜难吃,一边却点了很多,最令人气愤的是,她狼吞虎咽以后居然可以不用现金结账,估计定是哪位大官家的太太。

    慕千成也不用自己结账,可惜帐都是算在永兴名下,反而让他不好意思放开肚皮来吃。

    那个没什么礼貌的商人,也在餐车内,他当然也点了很多,但吃得却不多,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干干瘦瘦、畏畏缩缩的中年人,一点都不像是能坐得起这么昂贵包厢的人。

    但这个商人一直看着那个人的后脑勺像在想什么一样。

    慕千成记得这个干瘦男子,应该是住三号包厢的,而且总觉得他有点令人眼熟,不过最令人感兴趣的事,不知一号车厢究竟住着什么人,为何要这么鬼魅?而且二号车厢好像还从来没有看见有人出来过,但里面一直亮着灯。

    饭后,慕千成买了两块最好的蛋糕,轻轻敲了敲七号包厢的门。

    过了一回,没有回音,他以为女子已经睡了,刚想离开,门却开了,女子依在门旁,她已换下了中午时的白衣,穿着一身淡粉红色的套裙。

    “先生,我这里是七号包厢。”

    “哎呀,这里不是六号,我又来错了”,慕千成尴尬地一笑,“就是白天冒犯了小姐,现在特来赔罪。”

    说完把两块装在礼盒内的蛋糕奉上,小姐微微一笑,“先生太客气,相逢不如偶遇,我这里刚好也有些小吃,先生若不嫌弃,路途漫漫,可以进来聊天。”

    慕千成并不是陈君望,他不会为此尴尬,他也不会觉得这个女子唐突或是有失矜持,他只觉得邂逅有时就是那么讲缘分,况且无论是谁,只要他是个男的,都无法拒绝如此美丽小姐的邀请。

    慕千成真的就走了进去,坐在了软皮椅子上。

    包厢其实并不宽敞,尤其是同时坐了两个人。但这女子也不知怎么弄的,令人感觉这包厢异乎寻常的宽敞、洁净。

    一进入屋内,心情都立刻明快了很多,若非窗外的景致在飞驰,真让人丝毫没有在火车上的感觉。唯独让人不舒服的,就是车窗开得很大,使得冷风一阵阵地吹入。

    “小姐在数数星星?”

    “先生见笑了,漫漫长夜,对着月亮在说悄悄话。”

    “哦,小姐真有诗意,不过这样的话,你可要对着我这么有诗意的人说才行,不然别人会说你神经病的。”

    小姐很甜地笑了。

    慕千成此时才看见小小的茶几上,写着一副字,墨迹还没有干,但那字真是写得好得不得了,清秀中透出刚毅。

    “窗前明月光,只因坏窗框。举头望明月,冷到泪汪汪。”慕千成哈哈笑了起来,帮女子去关车窗,车窗也不知被什么卡住,慕千成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关上。

    女子已为慕千成递上了一杯茶,茶水装在简易暖水瓶的盖子上,器皿虽然简陋,却丝毫不减茶香,想不到她一个女子,出门在外,还带着这么好的茶叶。

    慕千成慢慢呷了一口,“好茶、好茶”,他已明白女子是故意让自己进来帮忙关窗的,因为列车员好像去车长那。

    “先生是哪里人,到北方做生意吗?”

    “我,我是外国归来,想到北方探望朋友。”

    “现在北方时局很乱,先生却还要探朋友,真是情深意重。”

    “哪敢当,回来一趟不易,想见见阔别多年的老友,小姐又是为了什么独自一人北上?”

    “我是燕京大学的学生,之前被个女同胞“拐带”去了广东游玩。本来是跟表兄同行的,他突然有事在南通提前下了车,我正为孤身一人,漫漫旅途忧虑呢。”

    “我看这列车安全得很,小姐大可放心。”

    小姐咩嘴一笑,“因为有先生在?听说美国人都会波形(boxing,拳击),先生想必是其中高手。”

    “拳击我倒是不会了,只不过有隔壁那位胖太太在,我想这车就会很安全。”

    “哦,难道那位太太是武林高手,那可是真人不露相。”

    “她是不是高手我就不知道,若是也是重量级的拳手,只不过我知道她是大富婆,就算有列车劫匪,抢她就够了,管不着我们的。”

    女子又微微一笑,慕千成趁机问道:“不知有没幸,能知小姐芳名。”

    “傅韵兰。”

    幕千成默念着这三个字,一个不小心把桌上的一只耳环扫落,耳环滚进门边的柜子底下,慕千成立刻尴尬地趴下去捡,只听到门口有很轻的靴子声,“要动手吗?”

    “不,再等等,你听我就是。”

    “难道掉到了门外”,慕千成一边说,一边悄悄打开了门缝,想看看说这话的是谁,但过道上已经没有人,但一号、三号、还有四号包厢却恰好同时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