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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婚?!
纵是走南闯北,见过不少风风浪浪,坐在河栏上的萧盏也惊得险些一个失衡掉入水里。
贴身婢女碧喜抚着胸口,小口喘着气,重重点头,肯定地说:“是侍棋告诉碧喜的,想来是国主要给您透透口风,让您做好准备。”
侍棋是拓国国主萧煜殿前的女官,自然不敢无故乱言。如此说来,这个赐婚的消息……是真的?!
萧盏是国主萧煜唯一的至亲姊妹,虽非同母,但是兄妹俩人自小亲厚。萧煜对萧盏喜爱有加,纵容忍让,萧盏在萧煜面前从来是毫无忌讳,有话直言,对外则极力维护,不许人说萧煜的不是。萧煜性情温和,优柔寡断,偏偏萧盏做事干脆利落,坚决果断。老国主萧妄去世前曾拉了萧盏的手,叹息道:“若盏儿身为男子,拓国复兴则指日可待。”
老国主萧妄是金戈铁马的英雄,曾经和北域皇帝结成联盟,分瓜了东陆第三大国——云尺国,打破了百年来三足鼎立之势。此后十余载,东陆大地上,拓国和北域朝分南北而治,势均力敌,平分秋色。萧妄终是没有等到一统东陆的机会。
郡主萧盏继承了萧妄的雄才伟略英雄豪气,世子萧煜却更像他早逝的母亲。虽然萧煜性情温和,偏爱诗书,有悖于萧妄的期望,但是萧妄对儿子的疼爱却不会因此减少。
萧妄在传位给萧煜时对心腹大臣们说:“吾虽憾萧煜虽未继承吾志,不能成为一代霸主,但萧煜素仁厚勤勉,足以守卫拓国,做一代贤君。故尔等须尽心辅佐,不得有二心。”此前以肱重臣谢廷为首的一些大臣,曾暗里劝萧妄废长立幼,立萧盏为少国主。萧妄的这一番话,既是表明自己的决心,也是想要说服谢廷等人放弃立女国主的想法,在他去后,一心辅佐新帝。谢廷等人虽然知道因为萧妄疼爱萧煜,才会把萧煜的优柔懦弱当作贤明宽厚,只是萧煜虽不够野心霸气,凡事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倒也没有犯下什么给人借口的大错,所以萧妄薨后,萧煜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国主之位。
萧盏和萧煜兄妹情深,从来没有觊觎过国主之位,纵然才华出众,却没有吞并各国的野心,在朝时帮尽心地帮萧煜出谋划策,也不时外出游览名山大川,享受自由自在怡然自乐的舒服日子。朝野和睦,百姓安康,朝臣们也再没有提过立女主的意思。
只是两年前赈灾银两贪污一案稍稍打破了这个微妙的平衡。当时萧煜继位不过一年,根基尚浅,南方暴雨受灾,百姓流离失所,萧煜拨下的粮食银两迟迟未能到达百姓手中,导致南方五城陷入混乱。朝中贪污舞弊之事只要没闹出大的后果,萧煜也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这一次导致了五城混乱,萧煜不能不查。查处过程中竟然还牵涉出了幕后主使竟然是萧煜的老师王太师。萧煜为人重情重孝,贪污不能不查,却也不想处罚恩师,一时间,断案一拖再拖,百姓的救济也因此拖了下来,西南部的凤南国又在此时趁机入侵。幸亏萧盏当机立断,处死了王太师及其党羽,又亲自率兵灭了凤南国,从此再无人敢欺拓国国主年少,当时仅十五的萧盏也一举成名,在百姓心目中赢得了崇高的声望。甚至有百姓编了民谣唱:“国可无君,却不能一日无郡主。”那些期盼着拓国一统天下的大臣心底拥立女主的心思死灰复燃,暗地里也试探过萧盏的反应,可是萧盏深爱她的哥哥,对这些人加以训斥。萧煜也没因此和萧盏产生嫌隙,兄妹两人相互扶持,相依为命。
现在,萧煜他竟然要给她赐婚,而且赐婚的那个人还是北域朝恶名昭彰的四殿下晟德。
极度的惊讶和难以置信反倒让萧盏冷静下来。
萧盏收回悬在玉笔河上的双腿,跳下河栏,往了书房方向疾步走去,碧喜小跑着跟在萧盏身后,碧喜虽然不知道郡主想要做什么,可是碧喜相信郡主一定可以说服国主收回这桩荒唐至极的赐婚。
一路上婢女们看着步履匆匆而来的郡主,来不及行礼,只是呆愣瑟瑟地站着,萧盏也不在意,在踏入书房前,对呆钝在门外的婢女环儿扔下三个字:“碧澄海。”
碧澄海是萧盏新从南方小镇带回的极品珍茶,茶水青碧澄澈如海。
环儿连忙小跑着去泡茶。
碧喜跟着萧盏进了书房,垂首立在一旁,等待着萧盏的吩咐。
等了好久,也没见萧盏动静,习惯于萧盏雷厉风行的碧喜忍不住抬眼觑萧盏。
萧盏轻抿的唇角微微上扬,似有清香轻逸而出,纯净迷离,深看下去,却似渐渐落入暗夜罂粟的缠绕,待到被那分刻骨的讥讽冷厉惊起,恍然才知自己不知不觉中从澄静的雪山云海中坠入了火海刀山。
环儿小心翼翼地奉上碧澄海。萧盏端起来轻啜一口,挥挥手,环儿自觉地退下。
萧盏缓缓抬起头,蕴含着茶香的腾腾白气中,一双眸子犀利明亮,透着利剑般的锐气,眼波涟涟,却又似漾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碧喜下意识地咬了自己的唇,上一次看见郡主这样的眼神,是在两年前,郡主知道了国主不愿处理王太师一事,把自己关在御和殿三天。也是这样,郡主慢慢品完一杯茶,然后大步往御和殿去了。传言,郡主直接踢开御和殿大门,冲进了御和殿,痛斥国主顾小义而失大局,夺过令牌和虎符,便立刻向候在殿外多日的律令官宣布斩了王太师,而后直奔羽林大营,钦点了两万骑兵,一路急行军去了南方五城。
“北域朝的使臣是什么时候来的?”萧盏放下茶盏,问。
“就在您走后的第四天。”碧喜言简意赅地答。
萧盏这次心血来潮去往南海,一路上走走停停,玩了近一个月,算来这个北域使臣已经来了二十天余。
“传弈书来见我。”萧盏叩着桌面,轻声说。
碧喜领命,急急忙忙地去了。
弈书是萧盏手下的女官,地位特殊,专为萧盏效命,虽无品级,但权力不输朝中四品官员。碧喜是萧盏饮食起居的管事丫鬟,弈书则是协助处理大小事务的女官。弈书的长兄弈骁也是拓国的一品大臣,掌刑罚。
弈书闻召,急忙赶来,右手搭在左肩上躬身行礼,唇红齿白,柳眉微凛,英气勃勃,清爽明丽。
萧盏示意弈书坐下。又微微侧了身子,指尖蘸了茶水,在茶几上拖出一道水痕,慢慢开口:“这北域朝的使臣倒是长本事了。我很好奇这个了不起的使臣是怎么说动国主的。”
“北域使臣一行低调,以为是寻常的使臣往来,并没有引起臣的重视。使臣佯称北域皇帝想要和国主修好,所以国主只是私下在御和殿招待。谈话内容臣不知,只知道国主很生气,把使臣一行晾在了曲竹馆,不再理会。北域朝使臣却是不屈不挠,多次力图再次觐见国主,七天之后,国主突然再次召见了北域使臣,谈了整整一晚。而后传出北域朝欲和拓国联姻的事,国主未表明态度,下臣们不敢妄加猜测。臣知道后,立刻派了人去南海找郡主,去的人迟迟没有回来,也没有郡主您的消息。直到刚才路上碧喜告诉我才……”弈书简述了这些日子来所发生的事,担忧之心溢于言表。
荒唐,真真荒唐。
萧盏禁不住冷笑,嘴唇嗫嚅,心里大骂,“萧煜这个大糊涂。”幸得自我克制,没有骂出声。
弈书起身,叩首下拜:“请郡主责罚弈书。”碧喜不知弈书何故请罪,想要拉弈书起来,却又不敢。
萧盏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情绪,沉声道:“蕊贱人的旁门左道也不是你能够预料的。你的错暂且免了,”顿了顿,用力一拍桌子站起来,“这郡主府的确该清理清理门户了。”
碧喜这才反应过来,郡主这次出游完全是兴起而至,并没多少人知晓,可郡主刚走,北域使臣就来,这不明摆着有人透了消息。弈书是在为自己用人不力请罚,可是用人不力的话,她碧喜不也应该……碧喜也跟着跪下。
萧盏挥挥手:“你们起来,出了事儿,请罚又有什么用。自己先看看怎么弥补。”
“碧喜这就去查。”碧喜干脆地站起来,转身退下,即刻去着手调查。
“弈书,把这半年来北域朝内探查到资料都给我备来。再额外派人监视着晟德。”萧盏轻轻揉了揉额角,头有些晕晕的。刚从南海归来,还没来得及休息,这一环扣一环的事儿又汹涌而来。
弈书领命退下,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说:“郡主可知道北域朝派来的使臣是……白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