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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少河声音宏朗,话又说得斩钉截铁,一时竟镇住了莲怀镇乡民,他们中已有人信了薛少河的话。
薛少河又对忘尘道:“师太,善云庵里还有个叫无忧的小师父没出来吧?”静慧方才说话时吞吞吐吐,但他还是听真切了“无忧”两个字。
忘尘道:“无忧病重,见不得风,何况你一个陌生男子,凭什么闯进庵堂指名道姓要见一个出家人?”
薛少河嗤笑一声:“师太拼命阻挠我揭露真相,似乎不大合情理。莫非师太也参与了此事?”
忘尘冷冷道:“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竟敢在这里撒野。这是故意欺凌我等不成?”
薛少河一脸委屈:“我从进了庵堂到现在,有欺负过你们一个人么?”
忘尘被问得理屈词穷,一时大怒,僧袍中忽然滑出一柄竹笛,向薛少河肩头打去。她并不会功夫,姿态很笨拙,虽用尽全力,但在薛少河看来,这点力道依旧是给他挠痒痒都嫌不够。
薛少河哈哈一笑,伸出两指轻轻松松夹住了短笛。他一夹之下,方觉不对。短笛中立时射出一蓬银针。这么短的距离,薛少河又无防备,自是躲不过去,右边肩头立时中招。有两根银针擦过他肩头,射向了心神不稳的顾唯念。顾唯念踩在台阶上,比平日里高出许多,那银针便射在了她右臂上。顾唯念惊觉一阵刺痛,这才捂着右臂,陡然清醒过来。
薛少河甫觉上当,立刻运功,右臂一振,顷刻便将银针逼出,那一蓬银针裹挟着浑厚的劲力,“刺刺”几声,刺入忘尘肩头。他因带了怒气,银针带出的内力很大,忘尘吃不过这力道,顿时跌坐在地。
另一边,顾唯念也捂着右臂,跌坐在殿前。薛少河上前去看她:“眉眉,你怎么样?”
顾唯念只觉得右臂又麻又僵,蹙眉道:“薛大哥,我胳膊动不了啦。”
薛少河想将她身上的银针□□,却发现自己右臂也开始发麻了。他虽内力浑厚,却也不过比顾唯念多撑了片刻而已。银针上显然淬过药,且药性很重。薛少河拔出顾唯念右臂上的两枚细针,左手发力,封住顾唯念右臂穴位,让药力莫再扩散。接着又轻点几下,匆匆封住自己右臂穴位。
顾唯念依旧有些惊惶。薛少河神色温柔,低声安慰她:“不用怕,从这一刻起,咱们跟着忘尘师太,她去哪里,咱们也去哪里,总能看见解药的。”除非忘尘师太不吃解药,情愿死在这里。
顾唯念听他这么说,便安下心来。她虽面色苍白,却是浅浅一笑,声音颇有些无力:“有薛大哥在,我并不怕。”
忘尘没想到薛少河竟是如此迅速应对她的暗算,到头来,最倒霉的反而是她自己。她并不通晓武功,善云庵一众女尼也是手无缚鸡之力,帮不上她什么。很快,忘尘便已是半边身子发麻。
众山民、女尼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原来这个平日看来高深莫测的忘尘师太,袖中的竹笛竟暗藏着如此厉害的暗器!这薛少河今日虽然放肆,却也罪不至死。忘尘一个出家人,竟然想用暗器将他杀死!
柳夫人也已带人重入庵堂,看到这番变故,十分震惊,匆匆行至顾唯念和薛少河处:“怎么了?”
薛少河不答她的话,只是看着忘尘笑:“忘尘师太,你是得道高人,又是善云庵的住持,每日里虽不能说养尊处优,却也称得上衣食丰足。我不过一个无名小卒,最穷困潦倒时,活得连条狗都不如。你一定要陪着我去死么?也好,我还赚了!”
顾唯念闻言,便对薛少河笑道:“我的命原本也是捡回来的,多活一天赚一天。我已赚了好些日子。这一回,哪怕被这老贼尼害死了,我也不亏。”
薛少河大笑:“正好咱们还能死在一起。可怜了老贼尼,害人不成,反倒祸及自身。我看她那样子,只怕要死在咱们前头。”
顾唯念这次并没有因为他说些暧昧不明的话而生气发怒。已是生死关头,她再不想对他发脾气了。
柳夫人虽未见到方才情形,可也大概明白了些许状况,眸中泛出水光:“薛公子,是我害了你们兄妹。我不该平白无故逼你帮我这个忙。”
薛少河道:“与你无关。我就爱管闲事,你不来求我,我照样查这件事。”
善云庵一众女尼,纷纷跪倒在忘尘四周。静慧道:“师父,这到底是什么毒?可有解药?”
其余女尼纷纷垂泪,皆苦苦哀求忘尘即刻解毒。
忘尘的力气正在迅速消散,却仍气势逼人,摇头道:“此毒无药可解。这对狗男女既然不怕死,就让他们去死好了。敢来善云庵捣乱,我身为住持,就该阻住他们,便是为此搭上性命也无妨。不过一具臭皮囊罢了。”
众女尼顿时一片哀哭。
忘尘此话一出,柳夫人也动了怒,指着她道:“老贼尼,少在这里冠冕堂皇。闹鬼一事你定然知晓。这般袒护弄鬼之人,只怕你也参与其中。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苦害我?如今还要连累旁人。你有半点佛心么?”
忘尘有气无力道:“杨居士,我并不知你这般胡言乱语是为何。”
她居然真的宁可一死,也不肯放过拆穿此事的人。
薛少河握住顾唯念的手,低声道:“就算她不肯交出解药,我也未必不能找出解毒的法子。就算真找不出也没关系,我自会拼尽全力帮你逼毒,绝不会让你有事。”
顾唯念心中感动,眉目温柔,浅笑微微:“薛大哥,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尽职的保镖了。叶寻说得对,你很值得信赖,很靠得住。你是个好人,佛祖定会庇佑你。咱们今日,一定不会有事。”
薛少河仰天长叹一声:“但愿如此。我也不想稀里糊涂死在这么个老贼尼手里。今日真是阴沟里翻船!好不倒霉呀!”
山民中已有人去叫廖大夫了,其余人等也都纷纷想对策,有说灌肥皂水的,也有说灌盐水的。
原本跪着的静慧忽然起身,匆匆向后头跑来。经过顾唯念与薛少河时,不忘双手合十,朝二人鞠躬后,这才又继续往后头去了。
薛少河抬眼看柳夫人:“夫人,你与静慧关系十分亲密么?”
柳夫人摇摇头,又道:“倒是阿萝与她相识。”
薛少河道:“她一直在帮你。”
柳夫人很惊讶:“静慧在帮我?”
薛少河这么一说,顾唯念便也明白过来:“薛大哥,你是说,她从一开始便有意接近咱们?”
薛少河道:“我去扶她时便发现,那段山路虽然湿滑,但也不是很难走,倘若是走惯了山路的人,也不会轻易摔倒。何况她身上没有半点伤,却倒在地上许久不能起身。当时我便怀疑她是故意接近咱们,不过也只是怀疑罢了。”
柳夫人满腹疑惑,正要再问,静慧已扶了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小尼姑出来。那小尼姑虽说模样标致,但却好似中风一般,瘫了半边身子,僧衣左肩处,隐约可见血迹。她行动虽不便,心却急,一直卖力向忘尘那里走去。只是经过薛少河身边时,不由全身抖了一抖,似乎很害怕这个人。
顾唯念瞧得清楚,待她走开几步后,便问道:“薛大哥,这个小师父为何怕你?”
薛少河道:“因为她变成这个样子,都是拜我所赐。我昨夜用燕尾镖伤了她肩胛骨处的曲垣穴。不过我并没打算出手这么狠。是她自己坚持带伤入水,所以才弄得更严重了。”
顾唯念道:“这么说,她就是那个扮鬼的人?”
“正是。”
静慧一路扶着那个伤了的小尼姑来到忘尘面前,这才道:“无忧,你快劝劝师父吧。”
无忧朝着忘尘师太跪了:“师父,求您快些为自己解毒。那两位薛居士也与此事无关,不该为此白白搭上性命。”
忘尘恼道:“谁叫你出来的?”
无忧不答她,反而直起身子,向众位山民道:“我不知道前半月哭闹的阿萝是谁。但我却知道,这半个月来,是我在哭。”
忘尘怒道:“孽徒,你敢毁善云庵的清誉!”
无忧复又朝她艰难跪下:“师父,你不过是想着,宁死也不能让薛居士查到真相。你不交出解药,薛居士便无力继续下去。如今我都承认了,师父若再不解毒,岂不是白白送死么?
不多时,廖大夫也到了。老头儿见这情形,也不把脉了,听说是中毒,便道:“快些,给他们灌肥皂水。”
薛少河嘴角轻抽两下,对顾唯念道:“肥皂水这东西很难喝,眉眉,你要忍着些。”
纵然在这种情形下,顾唯念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想着肥皂水的味道很不好。她道:“既是如此,那一定要薛大哥先喝才好。”
“不不不,我不能跟女人抢救命的良药。何况咱们并不是服毒,谁知道喝那肥皂水有用无用。我还是先等等忘尘师太,说不定她那里有更容易吞下去的良药。”
忘尘眼见大势已去,知道再坚持也无用了,只得对静慧道:“你过来,我告诉你解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