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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这掂板砖的动作认真的吗?小小的动作伤害还那么大!
徐翘一把搁下手机:“你怎么回来了?你干吗偷听我讲话?”
程浪反手把帘子拉拢,再次轻轻掂了掂平板。
徐翘麻溜躺平,把原本正对他的臀部牢牢压在身下,却见他好端端在一旁折叠椅坐了下来。
哦,他是在说,他根本没走,只是去取平板和眼镜了。
徐翘正处在有点尴尬又有点感动的复杂情绪里,通话中的手机突然爆发出一句:“卧槽你们要在医院打屁屁玩那啥play吗?”
这下好了,情绪不复杂了,只剩下尴尬了。
徐翘飞快戳下手机屏幕上的挂断键,转头去瞅程浪,发现他垂眼看着平板,好像压根没听到。
看来这男人的控场素养还是在的,这种时候,装聋当然是对彼此最好的选择。
她缩成虾米的身体试探着舒展开来,即将抻直到最舒畅的那个点,忽然听见他问:“你们平常……都这么说话?”
“……”敢情人不是装聋,是太震惊了没走完反射弧呢。
“怎么会呢!”徐翘摇头,“我从来不说脏话,也不开黄,黄黄腔的……”
程浪淡淡比了个“随意”的手势,意思自己只是随口问问,不用紧张,低下头继续看平板时,嘴角却隐隐有了弯起的态势。
徐翘干躺着百无聊赖,扯着脖子往他那儿望。
他把平板往回一收:“看什么?”
“看看什么东西这么好笑,我好无聊。”
他一顿过后才问:“我刚刚在笑?”
“对啊,嘴角都咧到耳根了呢。”
“……”程浪看了眼屏幕上那行干巴巴毫无笑点的宋体初号——兰臣集团梦之岛项目计划书定稿,默了默说,“这个不能给你看,高特助快回来了,一会儿让他陪你聊天解闷。”
徐翘暗忖这大集团的特助可真难当,保姆一样,但凡老板懒得做的,什么把屎把尿的活儿都得接过来。
转念一想,不对,谁是屎啊?又自顾自把头摇成拨浪鼓,马不停蹄地否决了这个想法。
刚摇停,说曹操曹操到,高瑞拎来了一堆物什——从湿纸巾、干纸巾,到灌好了温水的保温杯,再到一杯……对,一“杯”白粥。
徐翘怔怔看着他将一根吸管利落地戳入粥杯,递给她:“徐小姐,您趁热喝。”
“……”为了防备她拿“手不方便”当借口,叫程浪喂她喝粥,这位特助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她本来也不稀罕好不好!
徐翘不同情高瑞了,咬着腮帮子不高兴地接过粥杯。
程浪看她一眼,似乎对她变幻莫测的内心戏感到有些费解。
这小姑娘就像一个被初始化的魔方,每次翻转都能让人看见无法预料的惊喜撞色——以为她白纸一张的时候,她摇身一变,浓妆艳抹现身夜店;正消化接受她的彪悍招摇,一转眼又见她被一枚静脉注射针吓到抖如筛糠。
想到这里,程浪似乎记起什么事,给高瑞打了个“来”的手势,起身往外走。
不过这一次转身的时候,他由背身改为了侧身,没有给徐翘留下后背空门。
徐翘:“……”
徐翘打完点滴,下午已经过半。
虽然期间程浪不是跟平板倾情互动,就是在和高瑞交流工作事项,对她来说几乎形同虚设,但她还是汲取到了一丝丝慰藉。
徐翘把根因归结于——工作中的男人果然有点养眼,病痛都好像少了一些。
所以等检查完各项指标后,她打算慈悲为怀地放过这个大忙人,让李叔来接她回家。
只是没想到,电话那头,李叔为难地说:“夫人交代今天不能来接您,说希望您趁此机会邀请小程总来家里坐坐。”
这怎么赶鸭子上架呢?
她瞄了眼一旁正用apple pencil在平板上写字的程浪,含糊答:“这也太突然了吧……”
那头严丽珍接过了电话,压低声说:“有什么突然的,这男女之间的事哪来的定数?小程总的为人是出了名的体贴周到,你听妈妈的,在他跟前卖个乖,先把他哄来家里再说。你把这事办好,你爸一高兴,指不定松口让你辞了收费站的工作呢?”
徐翘不高兴地皱皱鼻子,挂断电话转向程浪时,自己都觉得这说辞蹩脚得很:“我要是说,我家司机一个都没空……你会愿意送我回家吗?”
程浪眉梢微微上扬,显然对这借口并不信服。
但他还是带着“送佛送到西”的风度,点了点头:“走吧。”
坐上齐柏林后座后,徐翘却越想越丧气。
之前留程浪在医院是情急所需,可现在这一出,怎么看都有点胡搅蛮缠的味道。
这样真的好掉价哦。赵宝星在背后说三道四,无非讲她怎样倒贴高攀程浪,现在看来,不正是这么回事?
车子驶出医院,徐翘看着窗外闪过的一棵棵行道树,支着脑袋一言不发。
程浪瞥了她两眼,倒是不明白自己做到这份上,这小姑娘还有哪里不开心,到半道上问:“窗外有什么好看?”
“啊?”徐翘偏过头,“那不然车里也没什么好看的啊。”
“……”
程浪不说话了。
徐翘心里堵着事,也没觉得哪不对劲,继续直愣愣地盯着街边的绿化带。
她以为,今天这一连串事故发展到这里,不会再有更糟糕的故事了——直到车子开到后半程,下腹的异样涌动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昨天她跟严丽珍说什么了?哦,说自己例假推迟了大半月。
那都推迟大半月了,等不了这一会儿吗?
徐翘低头看了眼身上裸粉色的长裙,仿佛已经预见到那惨烈的血色渗透了她的裙衬,一点点绽放在这素有“移动宫殿”之称的齐柏林座椅上。
车刚好开上高架,周围一片荒芜。
她看了眼静静望着另一侧窗外,对此一无所知的程浪,想跟他求助,又打住。
他车里又不会有卫生巾,就算有,她也不可能就地用啊。
说了,一定尴尬,不说,万一她的裙衬够坚强呢?
徐翘如坐针毡地紧绷着下半身,一动不敢动地僵在角落。
前边副驾高瑞通电话的声音,成了转移她注意力的bgm。
“抱歉,李副经理,小程总现在不在公司。”
“您的人事调动是程总的直接指示,其他人一概无权过问。”
“是的,李副经理,小程总非常感激您这些年为集团兢兢业业的付出,也很遗憾没有机会与您这样优秀的英才共事。”
可惜这通电话很快在“祝您前程似锦”的祝福语中结束,车内恢复寂静,徐翘煎熬地斜坐着,等一刻钟后,车在家门前停下,才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程浪还是一如既往地做足了仪式感,亲力亲为地替她拉开了车门。
徐翘神经紧绷,小心翼翼迈出去一只脚,正打算回头检查座椅的情状,忽然膝盖一软。
啊啊啊好麻呀她的脚!
程浪迅速抬起小臂给她搭。
她却因为惯性踉跄着向前跌去,径直越过他的手臂,“哎哟”一声狼扑进他怀里,像拽救命稻草似的死死抱住了他的腰:“等,等会儿……”
车里暖气足,程浪下来时只穿了一件薄衬衫,此刻被她柔软的手臂紧紧缠绕,能够清晰感知肌肤相贴的温热触感。
甚至因为她微微佝偻的姿势,她那挤着他的地方,都在他胸膛描绘出了波澜壮阔的轮廓。
肺部的氧气像在一刹间被抽空,程浪深吸一口气,缓慢却不留余地地掰开了她的手。
徐翘麻意还没散尽,晃了晃才站稳,愣愣注视着他。
副驾的高瑞也急急下车来,欲言又止地看着两人。
“做什么?”程浪皱起眉,轻轻调整了两次呼吸,沉着脸问徐翘。
徐翘还没答,忽然听见一声“小程总”从身后传来。
“真是麻烦你送我们翘翘回来了!”严丽珍人未到声先至,走到两人跟前招呼,“外边风凉,快别干站着了,来,进屋坐……”
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热情,让徐翘有点闷闷的难堪。
程浪眼睛微眯了眯,很快舒展开眉头,判断出来人的身份:“徐夫人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我还得回公司,就不叨扰了。”
“是这样,那工作要紧,下回方便的时候再来。”
程浪笑着点点头:“我大哥大嫂刚好也住在这一带,以后顺道或许有机会。”
他的表情得体从容,说辞乍一听也像亲切的应承,可这话背后的意思,严丽珍却分辨得明明白白。
他在说,再来西江府,会是顺大哥大嫂的道。这是在撇清自己跟徐翘的关系。
徐翘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严丽珍心里咯噔一声,面上顺阶而下:“是,是,西江府这边地儿也不大。”
程浪又是一笑,看了眼徐翘:“我跟徐小姐还有几句话说。”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好好说。”严丽珍给徐翘递了个眼色,转身进门。
徐翘一肚子火地看着程浪:“小程总可真是能说会道,都不用动手,就把我脸打得啪啪响了。”
程浪重新皱起眉头:“我以为这种事越早澄清越好。”
“你没看过明星怎么澄清绯闻的啊?要澄清也该女方先,你一大男人着什么急?”
程浪耐着性子点点头:“要是有下次,我会记得请徐小姐先发声。但也请徐小姐记得,既然你不喜欢被说三道四,首先就该自尊自重,避免做惹人非议的事。”
他转身要走,临了又一顿,补充:“如果还有人继续造谣你和我的关系,可以联系高特助处理。”
言下之意似乎是——就不必联系他了。
高瑞迅速递上一张自己的名片,跟徐翘点头告辞,替程浪拉开车门,及时遮挡住他衬衣后背的潮湿。
徐翘捏着名片,直到齐柏林驶远才反应过来,程浪嘴里“惹人非议的事”,该不会是指她刚刚抱他那一下吧?
这男人难道以为,她是故意投怀送抱在勾引他?
他配得到这样的殊荣吗?
他!配!嘛!
徐翘捂着暗暗作痛的小腹,感觉七窍都在冒烟了。
晚八点,兰臣总部写字楼六十二层灯火通明。
程浪从西江府回来后就没踏出过办公室半步,只有高瑞进进出出,将流水一样的工作指派给外间总裁办。
今天下午集团闹了场事,兰臣百货的副总经理李年达因突然被远调海外工程部监工,从高层直降基层,不服气地来讨说法,结果被公司保安架了出去。
不知谁得了内情,说这事其实是州官放火殃及池鱼,于是消息越传越腥风血雨,甚至有人断言,这位小人物的命运打破了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正是大小两位程总正式开战的讯号。
所以哪怕高瑞说了,小程总让大家准点下班,偌大的总裁办还是没一个敢走,大家吃过盒饭就继续埋头做事,生怕一不留神,自己也成了集团内斗的牺牲品。
倒是高瑞知道,李年达的事根本没在程浪心里激起一丝涟漪。
所以等到程浪的晚饭时间,他偷闲回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拨了一通视频电话。
屏幕那头是位穿白大褂的英国医生。
“cheng最近还好吗?”史蒂芬问。
“还是老样子,一和女性产生亲密的肢体接触,就会出现一系列缺氧症状。”
“嘿,别这么严肃,心理疾病的治愈是非常漫长的过程,通常我们说,没有恶化就意味着好转。”史蒂芬神情轻松,“那个女孩呢,你上次说,cheng听从了我的建议,回国后已经开始循序渐进地尝试脱敏,哦,那天说到他去接她下班,后来怎么样?”
“他为避免开车时发病出事故,在车上安装了隔板,等那女孩睡着才尝试着撤下。那次情况还算顺利,但后来……那女孩跟他想象中大相径庭,对他来说,她可能太过奔放了些。”
“奔放?”
“对,比如今天,她主动抱了他,他就对她发了火。”高瑞耸耸肩。
史蒂芬像听见什么笑话:“别开玩笑了,难道他在盼望一个保守的女孩治好他的病吗?听我的,你绝不能让他错过这个主动抱她的女孩。”
“这恐怕有些难,今天和她分别后,他看起来心情很糟糕,我不敢刺激他。”
“不,你们不能总是宠着他,他现在需要走出舒适区接受刺激。而且他糟糕的心情,或许正因为他在思考——如果他是健康的,这个女孩的性格说不定会让他感到愉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高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是对方被他伤了心,可能不会再来找他了。”
“那就让他去请她原谅。”
“这就更不可能了,他不会自找麻烦。”
“在爱情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推他一把吧,高特助。”
结束视频通话,高瑞对着窗外的夜幕长叹了一口气。
他不确定史蒂芬的建议是否会奏效,但只要程浪有机会治愈,刀山火海都值得一闯。
这么久了,他已经记不清原本的程浪该是怎样的人。
在这个圈子里,男人调侃他风流,女人夸赞他绅士,可高瑞却觉得,他风流的表象,更像是用以隐藏软肋的铠甲,而他绅士的内核,正是为了解释:一个风流的男人,为何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对程浪来说,这“风流而不下|流”的逢场作戏似乎已经是深入骨髓的习惯,但凡露于人前,他就无时无刻不在精确计算浪子和绅士这两种矛盾品格之间的平衡。
这些年,他的病情反反复复,从前恶化的时候别说肢体接触,连与异性简单的面对面对话沟通都成问题。
高瑞也迫切希望,有人能够彻底摘除他身上这颗不定时炸|弹。
只是程浪显然并非任人摆布的人。
用签字笔敲了半天脑壳,高瑞正愁眉不展,一通电话打了进来:“老高,你下午托我打听那事儿,打听着了。”
高瑞慢慢挺直了背脊。
下午在医院那会儿,程浪把他叫到走廊,让他去打听打听,赵宝星小学时候到底对徐翘做了什么,能叫她梦里也掌掴人。
高瑞可以理解程浪的心情。白白替人捱了一掌,还没法找施暴者理论,不弄清楚为什么,可不是意难平吗?
于是快马加鞭地把这事交代了下去。
“怎么说?”高瑞问。
“唉,徐小姐的过去,是个悲伤的故事。”
高瑞眼睛一亮:“我现在就需要悲伤的故事,最好是那种让人听了以后能产生共情和保护欲,能反省‘该死的我居然伤害了这么可怜的小姑娘我可真是个人|渣我必须去把她哄回来’的故事。”
“巧了,还真就是这种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