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颍川荀氏

疯狗先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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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嘉四年,九月,深秋。

    洛阳。

    大晋司空荀藩的府邸内。

    因为今年由春天到秋天,匈奴汉国一直袭扰洛阳周边,不仅洛川的粮食收成大受影响,就连四方州郡的贡献都已经无法供应洛阳的朝廷了。

    洛阳城内的咸康巷,作为累世传家数百年的颍川荀氏,是荀子的直系后裔,没错,就是那个荀子。

    这位颍川荀氏的先祖,不仅教出了李斯、韩非、张苍三个跨越战国秦汉的宰辅重臣,在两千多年后的必学课文劝学也是这位荀子写的。

    自从东汉末年荀氏龙名扬天下,而后荀攸荀彧叔侄辅曹操开始,荀氏就彻底成了天下第一流的顶级门阀士族。

    可以说,颍川荀氏就是这个时代,最标准的士族楷模。

    哪怕是用后世观点来看,颍川荀氏,也是毫无悬念的“贵族”。

    当代掌家人,司空荀藩的府邸内的一切供应也大受影响。

    往昔年岁中,每到夜晚,荀氏的洛阳宅邸内都要点上掺杂名贵香料的蜡烛,没到了夜晚,荀氏豪宅内都是香薰满庭,就如同其他的王公显贵家一样。

    可是现在的荀藩宅邸内只不过如同平常人家一般,只是点上了油灯,虽然依然照耀的厅堂内光亮如白昼,但略带浑浊的烟气让华丽的荀宅内没有了往昔的扑鼻香气。

    不仅如此,就连供应的醇酒、果品和餐点都是比以前差了许多。

    不过,今天晚上,聚集在荀藩宅内的荀氏贵人们,却都没有一个人的心思在这些熏香蜡烛和饮食上。

    所有人的心思,都被如今纷乱的时局搅和的惴惴不安。

    就如同往日的家族聚集议事一般,在屏退了一众奴仆后,荀氏众人才开始真正的讨论起来关键的问题。

    中领军荀恒早已经按捺不住,在荀藩把近日司马越府中发生的一切说完后,就抢先说道。

    “如今朝野内外,都已经是群议沸腾,所有人都在说,太傅要建立行台,率军东讨青州刘预,是大大的不妥啊。”

    如今的洛阳早已经是人心惶惶,各种消息都是满天飞,东海王司马越要建立行台,率中军东讨青州刺史刘预的消息,在太傅府中的群公聚议没有结束的时候,就已经传的满洛阳城都知道了。

    “就是啊,那青州刘预就算是占据有些跋扈张狂,也依然以臣子自居,上个月,还有一批青州送来的精盐、白瓷供奉给今上呢。”一名在担任随帝侍从的荀氏子弟说道。

    虽然刘预一直看中粮食和财富的积累,但是对于洛阳皇帝的一些供奉,比如精盐、白瓷和白纸等物品的上供还是依然有的。

    因为刘预知道,这些东西给了皇帝司马炽之后,还是会赏赐给洛阳的达官贵人,也就变相的给青州这些新出产的商品做一做宣传了,毕竟这个时代,真正有购买力的人,还是这些官员和豪强。

    “区区一些微末财货,也算不得什么恭顺。”同为禁军将领的中护军荀崧接着说道,“不过,青州刘预几乎在千里之外,而匈奴胡虏伪汉就在黄河之北近在咫尺,就连逆贼苟晞拥立的蜀主伪汉也不过数百里,这一南一北两个伪汉帝,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啊,太傅不想着剿灭这两伪汉,急急忙忙的要去征讨青州刘预干什么,如此一来,岂不是舍本逐末嘛。”

    荀崧的这一席话,立刻得到了一众荀氏子弟的赞同。

    大家纷纷出言,都觉得如今洛阳,在一南一北的两个伪汉才是心腹大患,青州刘预就算是占据了两三个郡县,那他的威胁也是排在第三位的,哦,不对,可能得排到第四位,因为在益州蜀地还有一个李雄的大成国呢。

    “而且,我听说,这青州刺史刘预,自从娶了王浚之女后,就对王浚颇为恭顺,只要朝廷通过王浚,想来就可以约束刘预,大可不必,如此的兴师动众。”

    散骑常侍荀岿说道。

    “正式如此啊,而且王浚乃是从叔父的外甥,如此算来,这青州刘预也是我颍川荀氏的亲戚,许多事情,也未必要如同东海王这般做的如此决绝啊。”荀荟也在一旁说道。

    “这种亲戚不要也罢,王彭祖在女儿婚事上行事无端,白白坏掉了婚宦之法。”身为太子太保的荀组,对于荀荟的这番话有些不满。

    魏晋时代,士族门阀之间的联姻嫁娶有着严格等级对应,也就是讲究门当户对,上品士族如果嫁女给下品往往会遭到非议,甚至严重的话,还有可能被士族众人排除士族行列,这就是所谓的士族婚宦。

    幽州都督王浚为了笼络鲜卑段部,把两个女儿先后嫁给了段部酋长段务勿尘,已经在士族中屡遭非议,而后又把一个女儿嫁给了叛贼出身的青州刘预,又是惹来了士族不满,要不是王浚的太原王氏实在是门阀中的顶级,再加上王浚军政资本的雄厚,恐怕王彭祖早就被士族门阀们的口水给喷死了。

    “呵呵,如今王彭祖得势的很,我这个舅父,他还未必想认呢。”荀藩微微一笑的说道。

    荀藩的姐姐嫁给了王浚的父亲王沈,虽然王浚的母亲不是荀夫人,但是序论起来,王浚的确是荀藩的外甥,虽然荀藩仅仅比王浚年长七岁。

    在听了一通荀氏子弟对于今日的见解后,当家人荀藩终于决定亲自点评一番了。

    荀藩依然维持平日云淡风轻的洒脱劲,不慌不忙的继续说道。

    “王浚就算是认我这个舅父,那也是看着颍川荀氏显赫盛名,而不是看我这个垂垂老朽。”

    荀藩扫视了一圈屋内将近二十个聚集在洛阳的荀氏子弟翘楚,又继续说道。

    “所以,有些事情,你们不能只是看外象,就如同这东海王要东讨青州刘预一般,难道,你们真的以为,东海王不知道匈奴人的威胁更大,不知道荆州苟晞占据的位置更重要吗?”

    “父亲大人,您的意思是,东海王此番所为,是另有所图?”荀藩的儿子荀邃问道。

    对于已经三十岁的儿子,问出这么幼稚的话,荀藩有些不满,淡淡的说道。

    “不然呢,你以为东海王真的要去和那刘预拼命不成。”

    “父亲,那东海王到底要做什么?”

    “如今的洛阳是什么情况,你们难道不知道吗,眼看着如今的局势越来越差,所有人都已经人心惶惶,没有了人心,这洛阳城就算是再坚固,还能守住多久!?”荀藩轻轻一叹。

    “可是,前几天,王司徒不是才刚刚在东市上卖掉了家中的牛车吗,所有人都在口口相传,说王司徒把行路的牛车都给卖掉了,一定是要固守洛阳的意思啊。”荀邃有些疑惑的说道。

    荀藩冷哼一下,对于这个儿子荀邃说道。

    “王衍去东市卖了几个牛车啊。”

    荀邃不假思索的说道,“一辆牛车啊,就是一个香木雕车。”

    荀藩一脸不屑,说道。

    “王衍,王司徒,堂堂琅琊王氏,难道家中就只有一辆牛车不成?”

    荀邃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原来王司徒这么做,是为了安抚人心啊!”

    中护军荀崧,听到这里,有些有心重重的说道。

    “叔父,难道这一次东海王说要东讨刘预,不过是一个借口,真正的目的是要逃离洛阳不成?”

    荀藩点了点头,“不错,不然的话,要只是为了讨伐青州刺史刘预,又何必要建立行台呢?要知道,这建立行台后,天下的一切政令就可以由行台发出,根本不需要再从洛阳发出了。”

    荀崧听后,又说道,“那这么说来,要是建立了行台,天子岂不是就成了,,,,连一个傀儡都不是了。”

    说完这话,荀崧自觉有些失言,脸色微变,不过在场的都是荀氏众人,也就随机稍安了。

    “我猜测,东海王此番东讨,是为了去徐州收拢豫州、徐州的势力,而后再看形势而定,要是到时候聚拢的军力尚可,说不定就要再回洛阳,要是局势崩坏,那就肯定要南下扬州江左了。”

    荀藩推测道。

    “所以说,东海王此番作为,虽然是说要讨伐青州刘预,不过是给自己逃离洛阳找借口罢了,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真的去攻打青州刘预的,毕竟扬州江左的布局,东海王已经准备数年了。”

    听到荀藩的这一番推测,在场的荀氏子弟都是纷纷哗然,要真的是这样,那帝都洛阳岂不是根本没有坚守下去的希望了。

    有执政的东海王坐镇洛阳的时候,这洛阳的局势还一天不如一天。

    要是东海王司马越带走了行台官员和大部分的中军精锐,那这洛阳还有什么坚守下去的希望呢?

    那将来洛阳沦陷胡虏,东海王司马越就是第一罪人!

    自从周幽王把镐京沦陷犬戎之后,数百年来,可从没有一次帝都沦陷胡虏戎狄之手。

    身为散骑常侍的荀岿,与皇帝司马炽日常相处,首先想到了皇帝安危,非常惊诧的说道。

    “如此一来,只要东海王一离开洛阳,那洛阳的诸司官吏和守军岂不是要不战而溃了,人心尽失,这简直就是败坏国家的蠢材所为!”

    司空荀藩抬了抬眼皮,轻叹一下。

    “据我听闻,今天下午,东海王已经召见王司徒,想来,肯定是要以王衍为留守洛阳的军司,要此来稳定洛阳的人心,毕竟洛阳周边还是有不少军队的,要是这么简单就放弃洛阳,也不是东海王行事的风格。”

    荀藩与弟弟荀组,又和在场的颍川荀氏子弟们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为了应对将来的变故,担任司空的荀藩和太子太保的荀组,还有担任中军将领的中护军荀崧,中领军荀恒等人留在洛阳,毕竟他们手中还有不少精锐,就算将来洛阳守不住,也可以凭借这些兵力掩护,基本可以逃回相对安全的颍川一带。

    至于其他的荀氏子弟,统统辞官回到颍川老家,由荀荟领头,把颍川的荀氏全族都聚集起来,加固坞堡,准备粮食财货,不管是将来固守颍川也好,还是南下扬州也好,要一次性做好两全准备。

    在最后,荀藩又交给了侄子荀岿一个任务,让他借口辞官回乡,去拜会青州刘预,去亲自探探刘预此人的行事为人。

    如果刘预就是一个简单的狼子野心的莽夫,那就罢了,如果刘预还能有一丝顾全中原大局的心思,那荀藩在将来就可以居中调和,让东海王司马越和刘预之间,可以有一个缓和的余地。

    “毕竟,刘预虽然出身微贱,但是其手下的青州军,还是堪称虎贲的,毕竟如今天下能连败王弥、石勒这些胡贼的人,也不过是幽州王浚、青州刘预,还有一个占据荆州叛乱的苟晞罢了。”

    得到荀藩的秘密任务后,荀岿第二天就一大早入朝,以颍川家中亲人生病为由,辞去了散骑常侍的职务,当天就在荀氏部曲的护送下,快马加鞭的出了洛阳往青州而去了。

    荀岿刚离开洛阳的当天,太傅东海王司马越,就以皇帝司马炽的名义下达了诏书。

    在诏书中,宣称了刘预的一百十三条罪状,条条都是夷三族的大罪,而后要讨伐青州刘预,就以太傅东海王司马越为首组建了讨逆的行台,从此以后天子诏令皆由司马越的行台而出。

    为了巩固洛阳的人心,司马越以司徒王衍为洛阳留守,并且留下了将军何伦等人率领军队守卫洛阳,最后司马越还把自己的儿子,东海王世子和东海王妃也都留在洛阳,以此来向洛阳的众人显示,他此去注定是要回来的。

    不过,这一切发布诏令后,司马越还要继续留在洛阳一段时间,毕竟就算是要讨伐叛贼刘预,也要提前准备好行台百官和随行大军的一切供应辎重。

    而这一切,对于物资匮乏的洛阳来说,没有个一两个月,是很难凑齐的。

    而在颍川荀氏的荀岿抵达青州的时候,这个消息也已经传到了青州。

    很快,就在青州掀起了一次大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