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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君尘。”扶雍低叱一声,方才凌一航的再三挑衅他虽然也觉得不妥,却并未想到卓君尘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凌一航发难。
卓君尘眼含凶光,被凌一航身后的那些弟子们都看在眼中,一个个俱是惊惧的神情。扶雍的话,他仿佛听见了,又仿佛充耳不闻,骨节分明的手扣在凌一航的脖子上,五指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掐得更紧。
凌一航此时还能笑得出来,逼音成线只叫卓君尘听见:“你说你若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我,你师尊回去后,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他早已摸清楚,于卓君尘而言,即便是再大的威胁也不会有什么用处,唯一的软肋便只有沈寒枫。
卓君尘神色有所触动,微微松开手,凌一航立刻便拍开了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凌一航看着他的眼神满是怜悯。
卓君尘冷冷看他道:“倘使我想杀了你,连兵器都不需要。”战百川闻言身形一颤,目光不自觉地看向连信鸿。平日里同他嬉笑怒骂却心思缜密的兄弟早已不能再同他们言语,只是卓君尘的言下之意,仿佛点醒了他。
凌一航道:“那卓师弟还真是天赋奇才,将将突破筑基八层不久,如今却有空手制服筑基巅峰的能力。”
凌一航有意无意地暗示,卓君尘却只是冷声道:“那只能说明你学艺不精。我现下修炼的功法还是掌门亲自传下,凌师兄有什么意见么?”
凌一航眉头微动,有一瞬的不愉,却没有再说话。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牵扯上他们青华峰,反而不妥。如今这么一闹,卓君尘在弟子间本就不深的威望,也应该动摇得差不多了。
扶雍皱着眉,想同沈寒枫说上一二,看到师侄脸上冷厉的表情,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夜深了,仙宗大比还未结束,不相干的弟子便先去休息,准备明日比试。卓君尘这件事,本座自会处理,到时候一定给出该给的交代。”扶雍缓缓道。他平日并不怎么管事,但身为长老仙君的威严还在。
众弟子不敢违逆,先后退出了厅堂,凌一航领着他们青华峰的几个弟子离开前,还意有所指地对扶雍道:“还望师叔祖不要偏私。”
江无心先一步冷笑着堵了回去:“怎么,凌师侄这是连我师尊都不相信了?那不妨立刻传信给掌门,叫他来处理这件事如何?”
凌一航冷冷看他一眼,拂袖而去。
一直看守此处的管事们虽然没得扶雍示意却也跟了回去。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扶雍师徒,沈寒枫师徒,穆子苏和久不言语的苏月笙战百川。至于连信鸿的遗体,有战百川守着,没有旁人敢动。
扶雍一挥袖,厅堂大门应声关闭。他叹了口气到一旁坐下,缓缓道:“现下没了什么不相干的人,师侄,你还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事要告诉我吗?”沈寒枫神色微动,只是还未说话,便听得扶雍转头向战百川补了一句话。
“战侄孙不必觉得我偏心,只是有些事情本就不方便当着太多人的面说出口。况且有些事情并非真的便是眼见为实。”扶雍提点的话意味深长,战百川不言只是朝扶雍微微颔首,苏月笙在一旁看他的眼神有些担忧。
沈寒枫道:“霍媚儿会对阿尘下手,原因在我,如今已经处置了。”
扶雍点点头,听明白了沈寒枫的意思:“那卓侄孙的事情呢?”
沈寒枫略略蹙眉,缓声道:“君尘自拜入青华仙门起,便身怀魔气之事,师叔可知道?”
小一辈的弟子听到这件事,脸上俱是有些惊愕的神色,连早就知道这件事的穆子苏也想不通,为何沈寒枫会这么直白得便在众人面前坦白。
倒是扶雍神色平静,指尖不自觉点了点身边的桌面道:“算是略知一二。侄孙被带回来的第一天便上了灵药峰,后来又是直接送到了你的峰上,我便也有些猜测。只是不知侄孙身上的魔气从而来?”
沈寒枫看了卓君尘一眼道:“杜衡钻研了很久,却一直没找到这魔气的源头,好在这魔气虽然不为阿尘所控,却也并没有影响到他平日修炼,只不过就是比旁的单灵根弟子修炼得慢些。”
扶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何年纪相仿,天资更甚,卓君尘早先却落后其他各峰亲传弟子的修为许多了。唯一一个和他修炼速度不相上下的容凭还是个双灵根。
“今日之事,应该是霍媚儿的过错。她先前比斗之时,乘着阿尘不备,让他吞了心魔花的种子。”沈寒枫这句话说得有些滞涩,扶雍却惊得站起来。
回想今日看到天地色变的场景,扶雍神色凝重地询问道:“心魔花……开花了?”
沈寒枫沉默了许久,厅堂之中众人的神色各异,知道心魔花的神色凝重,不知道的,脸上还夹带着挥不开的疑惑。
“还没有。”沈寒枫的回答叫扶雍轻舒了一口气,脸上的担忧却不减。
沈寒枫又道:“心魔花能控人心魂,今日连信鸿一事,君尘入魔之势已定,我不知道连信鸿是不是他失手加害。”
卓君尘闻言先是惊骇,立刻便解释道:“师尊我没有,连师兄不是我杀的!”
沈寒枫看他一眼,又飞快略过道:“是不是你杀的,等回了门派再做定夺。倘使是你,我不会手下留情,倘使不是……”沈寒枫顿了顿,卓君尘只觉自己心上悬了一柄尖刀,“你身上的魔气已经无法逆转,我青华仙门不会冤枉无辜,却也断然不会留存一个魔修做弟子。”
尖刀狠狠地扎进了心里,卓君尘却不觉得疼,喜悲难辨,他只听见自己喑哑的声音问道:“师尊是,不打算要我这个弟子了?”
沈寒枫这才抬眼看他,神色一如既往得淡漠无情,连卓君尘都看不见他这副面具下究竟是什么样的所思所想:“回门派后,我会去弟子堂消了你亲传弟子的身份。”
卓君尘浑身一震,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穆子苏怒道:“沈师叔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从小看着阿尘长大,难道你觉得他会是残害同门的人吗?”
沈寒枫的脊背挺得笔直:“时移世易,入魔后性情大变的修士不在少数。我身为仙门执法长老,更当以身作则,不能因卓君尘曾是我的弟子便袒护于他。”
穆子苏气的说不出话来,通红的眼睛瞪了沈寒枫一会,又看向卓君尘。
卓君尘闭了闭眼,沈寒枫所说的“曾是”二字,刺痛他的耳膜,更是至刺入他的脑海心神之中,半点不容推拒。
“君尘……”穆子苏一时不知道应该和他说些什么,连一旁一直不曾言语的苏月笙都面露不忍。
战百川忽而道:“如今卓君尘仙魔难辨,只是认定他是杀人凶手太过武断,弟子以为,应当先将他羁押起来,以免魔气暴动,带来更多的伤亡。”
扶雍深深看了沈寒枫一眼,叹了口气道:“战侄孙所言甚是。沈师侄,我这里有一个拘魔圈,专为控制魔修所用。”说着,扶雍摊手,手中躺着一个古朴的银黑手环。
沈寒枫没有多言,取了手环便抬手替卓君尘套上。原本平滑没有半点纹路的手环,在套上了卓君尘的手腕之后,便忽然涌动起一层金色的符文,圆环缩小了几分仿佛附着在了皮肤上。符文底下有隐隐的黑气流动,却被这些金色的法阵控住,要解开这手环必须有扶雍的口诀,否则卓君尘便如同一个废人。
卓君尘体内一直涌动不安的魔气忽然被这手环镇压住,他忽而开口道:“既然这手环并可以控制魔气,那能否求师……沈仙君一件事?”
沈寒枫收回手道:“你说。”
卓君尘道:“既然要回到仙门才消去我的弟子身份,能否让我继续这场仙宗大比?也算是了我最后一个心愿。”
衣袖微动,沈寒枫冷声道:“你的灵气与魔气已经混为一体,上台也不过是送死罢了。”
卓君尘皱眉:“可是……”
沈寒枫打断他的话:“若是你在台上失控,置我青华仙门的名誉于何地?你不必再多说了。”说完,他仿佛不愿再与卓君尘多做纠缠一般,率先打开房门,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个决绝背影,深深烙进卓君尘眼中。
穆子苏咬牙站在他身边,心中愤懑却说不出口。扶雍道:“卓君尘,自今日起,你暂时住到无心的卧房,由我亲自看守,不到回仙门之日,不得出来,你可有异议?”
卓君尘嘴边扬起一抹苦笑,摇了摇头,满是沮丧漠然,如今将他关在何处,于他而言,都没有什么关系了。
夜半时分,沈寒枫打开房门,正打算出去,却瞧见扶雍缓步而来,一时有些愣神。扶雍难得见到这位师侄愣神的模样,摇头轻笑。他也不说话,指了指沈寒枫房中。
沈寒枫略一点头,让开身位好让扶雍进门。合上门后,沈寒枫颇为谨慎地给房间添了禁制。然后他才对已经坐在了桌边给自己斟茶的扶雍道:“师叔。”
扶雍笑眯眯道:“那条鞭子被无心那臭小子不小心丢了出去,也不知是落到哪个树丛边上了。我没什么事可做,便来寻你聊聊天,消磨消磨时间。”
沈寒枫在扶雍身边落座,他没有点灯,房中一片昏暗,不过以他们的修为自然不会因这小小的黑暗困扰。
“多谢师叔。”沈寒枫沉声道谢。
扶雍叹息一声道:“你啊,从小便不善言辞,吃的亏还不够多吗?”扶雍依稀记得,从前上一任掌门,他师兄还在的时候,面前这个天赋绝佳却沉默寡言的师侄,便没少在师兄弟中间吃过亏,如今一看,竟也没什么长进。
沈寒枫也没有别的什么话好说,只道:“多谢师叔照拂了。”扶雍从前也是个孤僻的性子,那时同小一辈的弟子们很少有交情,却格外得照顾他。他的本命灵器焚霜剑,是扶雍制出的第一把上品法器,扶雍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
扶雍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好好的一个侄孙,回了门派再也出不来罢了。至于他以后会不会为祸一方,就看他以后的造化咯。”
沈寒枫极为肯定道:“不会。阿尘不是那样的性子。”
“无心也说,卓君尘心境沉稳,心思较之旁的弟子又灵活许多,不是那么容易被魔性左右的人,”扶雍边点头边说道,片刻后他又觉得好笑,“没人会比你更了解自己的徒弟,既然你觉得他不是这样的性子,那今日又为何这么刺他?”话刚说完,扶雍便忽然醒悟过来,沈寒枫的意图,他应当是知道的,“只愿你们不要闹得有朝一日,师徒之间拔剑相向,反目成仇。”
沈寒枫含笑道:“不会了……”扶雍看不懂他此时露出的笑容,只是心中莫名有些沉重。
“我观卓侄孙,将你看的太重了些,如今有机会叫他见识一下人世多艰,也没什么不好。”扶雍如是道。
沈寒枫知道扶雍是在宽慰他,并不说话,良久之后才道:“连信鸿身死不过须臾,他的魂魄没有理由消散地这么快,多半是他死后,有人拘了他的魂魄,不愿我们从他口中知道一些事。将来若是有机会寻回,还请以后,师叔替阿尘说几句公道话,洗清他身上的罪名。”
说话间,沈寒枫起身,十分郑重得在扶雍面前跪下,行了一个三跪九叩的拜谢大礼。扶雍阻止他的动作未果,惊疑不定道:“寒枫你……这又是何必?”
沈寒枫摇了摇头,忆及扶雍来前,他与杜衡以水镜传讯。
“你已经想好了?”透过水镜,杜衡的神态极为清楚,看着他的眼神满是不赞同。
沈寒枫道:“你钻研丹术多年,心魔花的可怕之处,比我更清楚。”
杜衡点点头道:“是,心魔之花一旦生根发芽,三十日内,要么花开入魔,要么花谢神消。让宝贝徒弟对你失望之极堕入魔道,总比身死道消多出那么一线生机。”杜衡嗤笑一声,“可是沈寒枫你想过没有,你的这番好意,你的宝贝徒弟,真的需要吗?”
沈寒枫抿唇不语,杜衡看着他的沉默神色道:“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的徒弟对你,除却师徒之间的孺慕之情……”
“我知道,你不必再说。”沈寒枫的眉头微微蹙起,闭了闭眼打断他的话。
“你知道?”杜衡有些讶异,面上的神色变幻莫测。
沈寒枫抬眼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寻你帮忙。”
杜衡沉吟片刻,缓缓道:“寒枫,我知你没遇上过这样的事,连我都是见所未见。不过,你可知情伤乃是天下最伤人的东西,轻易碰不得?”
见沈寒枫不说话,杜衡又问得更直白了些:“在你心里,卓君尘就只是你的徒弟这么简单吗?”
沈寒枫又是一番沉默,这相顾无言的时间长了,连杜衡都觉得有些不耐烦。等他忍不住想要追问的时候,沈寒枫抬眼看他,问道:“这重要吗?”
杜衡一时被他震住了,沈寒枫的眼中承载着些许疑惑之外,还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悲恸。
“你啊,总是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杜衡语气之中带着怜悯道。
卓君尘坐在窗边,窗户半开,叫外边如水的月光倾泻而入,即便没有点灯,房中也是一片惨白。他看着自己的手腕,上边金色的符阵还在隐隐浮动。这些符文细小,看不清具体的模样,卓君尘却觉得极像当初杜衡送他的那面铜镜,每每想同师尊说话,催动灵力时,便可看到这样的光纹。
回忆一发不可收拾,卓君尘脑海之中的一幕幕,俱是沈寒枫待他好的一点一滴,或许从前师尊说得对,或许是他遇见的人太少,所以沈寒枫对他的好,才显得太过重要。心口处又是一阵绞痛,心魔花受了这些心绪的滋养,变得更为壮大。只是这些由心境生出的魔气,被手环强行镇压下去,虽然于他的身体无恙,那种刺入肌骨的疼痛,却让人不得安眠。
卓君尘知道自己现在不应该多想,越想,心魔只会鼓噪得更加厉害,可若是没有这股疼痛叫他清醒,他怕什么时候这副身体便被微生冥抢了去。届时,就是真的回不了头了。
房门被猛地推开,卓君尘抬头,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期盼,明知只是自己自作多情,看见来人时,却还是免不得失望。
穆子苏站在门边看他,神色严峻。卓君尘道:“如今我是戴罪之身,子苏,你快回去。”
穆子苏皱眉道:“什么回不回去的,我既然站在这里,本就没担心过会不会被牵连。我等了半宿,扶雍仙君去了沈寒枫那里,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你若想逃走,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刚才我用了点法子,把催眠香灌进了他们每个厢房,没有半个时辰不会有人出来旳。你趁着现在,能跑多远跑多远,这里离谷口那么近,你只要逃出去,便没人能将你压回去了。”说话间,穆子苏便走过来拉卓君尘,还从腰间的乾坤袋里取出不少东西,“翠微谷谷口有些瘴气,我带了些防瘴气的丹药都在这里了,你带在身上,若是没把握躲过追捕,便暂时在瘴气林子里躲上些时候。伤药里我匀了些给你,不能全都给你,免得旁人怀疑。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
穆子苏扯了扯卓君尘的手臂,却见他仍坐在远处。穆子苏伤脑筋道:“你到底还在想些什么?难不成还在期待着沈寒枫会来救你?”穆子苏是个爱憎分明的性子,如今对沈寒枫生出几分厌烦,竟是连师叔都不愿意称呼,直呼其名。
手下的臂膀僵了僵,穆子苏知道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叹了口气道:“君尘,不论你现在信不信我当初和你说过的话,他现在护不住你就是事实。我方才问过师尊了,你这般情状,无人可证明你的清白,掌门和他的关系又闹得那么僵,回去之后你无非就是被关上刑峰,能多活一日都算是你命大。”
卓君尘道:“可我若走了,师尊定然会受到牵连。”
穆子苏胸闷,气急败坏道:“师尊师尊师尊,你就不能想想你自己?他好歹也是化神期仙君,不会被如何的,况且还有我师尊护着他。你一个小小的筑基期修士,还是想办法照顾好自己吧!”
卓君尘还是屹然不动的模样,英气的眉毛皱起来,整张俊脸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怅惘:“可我自幼便将他看的很重,甚至重过我自己,子苏,即便我逃了出去,又应该去哪里?又应该做什么?”
卓君尘是真的困惑,穆子苏拉着他的手微微松开,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师尊同我说过,每个人生来便有自己的路,即便同是求道者,也有自己的仙途。这些路只能你自己走,谁都帮不了你。”穆子苏也不知自己这么说卓君尘能不能听进去,“我知你从前对你师尊依赖得紧,但如今他不要你了,你总不能就不活下去了。没谁是离了谁不能活的。”
卓君尘的眼睫动了动,穆子苏见他听进去,继续道:“你现在死了,你师尊也不会觉得难过,我若是你,我就想办法洗清罪名,以后叫他后悔,予取予求。要么便是修炼成最强的修士,叫我想留在身边的人,再离我不开!”穆子苏说着,心中却是欲哭无泪。也不知这样的话会不会激起卓君尘的魔性,若是将他推进了坑里,穆子苏一定会恨死自己。
卓君尘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穆子苏彻底没了主意,眼看着迷香的效用越来越短,也不知能不能顺利将卓君尘送走。
黑暗之中忽然传来一阵轻笑声,卓君尘皱眉抬眼,看着曲绫纱自暗中走出来。她仍是一身红衣,只是脸色尚且有些苍白,伤势未愈的模样。
她上下打量了一阵卓君尘:“哟,现下没力气追着我杀了?”
卓君尘不理会她的奚落,穆子苏却反应过来这陌生的女子是何人:“你是曲绫纱?”一个烟火弹滑入了穆子苏手中,被他扣紧。穆子苏心中盘算着能否拖着曲绫纱到沈寒枫他们赶过来。他虽然希望卓君尘能走,却并不代表希望他落在魔族手中。况且若是能将曲绫纱制服,卓君尘说不定能重新取得大家的信任。
曲绫纱微微一笑,看穿他的心思,直截了当得戳穿:“他们赶来的速度绝不会比我杀人的速度快。”
卓君尘色变:“曲绫纱你敢动他!”
曲绫纱嗤笑一声,反问道:“我有什么不敢?”
卓君尘眼神漠然道:“你自是胆大,不过我想,穆子苏的命在你眼中,应当不会比你家尊上的命值钱。”
曲绫纱神色一动,最后只冷哼了一声,她知道卓君尘这话并不只是恫吓,方才二人间的对话她也听了个七七八八,知晓卓君尘是真的心存死志。
卓君尘道:“好了,子苏你快些回去吧。”
他的神情平复了许多,穆子苏却隐隐觉得他和曲绫纱说的话里暗藏了机锋,一时还未回味过来。
“我的事你不必担心,只是你真的不走?”穆子苏还是不死心。
卓君尘摇了摇头:“多谢你的好意了。”
曲绫纱皱了皱眉,忍无可忍道:“你们两个真是啰嗦得很。卓君尘,我就问你一句,我有办法带你去找凤尾琉璃草,你跟不跟我走?”
穆子苏惊疑,蹙眉道:“你怎么知道凤尾琉璃草的事?”这件事理应只有他们几人知道。
曲绫纱道:“你不必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卓君尘想要,而我有它的下落,如今你们没机会进白堰秘境,我手上的消息,便是你们唯一的希望。”
利诱永远比威逼来得有用的多,这一回,卓君尘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穆子苏跟着他们出了房门,除却将之前准备的东西交给卓君尘之外,穆子苏还絮絮叨叨许多:“我看战师兄先前的反应只是一时气急,等冷静下来,一定会发现不对,届时一定会相信你的。我想若是能得到战峰相助,一定能洗脱你的罪名。至于你身上这手环,需得口诀才可解开,你们不必做无用功,有机会我一定会问来口诀,到时候传递给你们。”说着他还看了曲绫纱一眼,“反正你有人保护,别老想着自己出头。靠山吃山,狐假虎威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曲绫纱朝天翻了个白眼,连心绪不佳的卓君尘都忍不住带了一丝笑意。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穆子苏也不好意思跟他们一路,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师尊或许是有什么隐情,我若是谈听清楚,一定会找机会告诉你。”
卓君尘听懂了他的宽慰,微微点了点头。曲绫纱不耐烦道:“快些走吧。”
穆子苏丧气道:“君尘,一路多保重。”
卓君尘颔首,诚心诚意同穆子苏道了声“多谢”。谢他一直都不曾怀疑,还一路相助。
穆子苏只是摆了摆手:“你们快些去吧,还能逃得远些,我也得回房装个样子了。”话还未说完,穆子苏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房门被打开的声音,吓了穆子苏一跳。
三人的目光齐聚在开门人的身上,江无心甚至注意到,曲绫纱手中已经有隐隐红光泛出。
无视了他们的戒备,江无心道:“走右边的小路出去,那里靠近饭堂,不容易惊动人。”说着他又顶着众人疑惑的眼光,转头对曲绫纱道,“今晚魔族护法曲绫纱为了仙器在青华仙门的伙食之中掺了迷药,乘机掳走了逆徒卓君尘。沈长老与扶雍长老被困于阵法之内不得出。等出了阵法之后已经寻不到人了。”
穆子苏与卓君尘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江无心竟是在帮他们的。
曲绫纱眼神有些微闪烁,笑道:“既然如此,我免不得还得布置一番。”说话间,她的手腕一抖,皓白手腕上一只金镯子便脱手而出,白色灵火焚烧之下,金镯变成一个金银交织的巨大光环,直直套向水榭另一面的厢房,变作一个耀眼巨大的金色巨柱,极为惹眼。
曲绫纱左手拈了一只红色的噬骨蝶,原本是用来防备江无心的,现下却直接钉在了卓君尘之前所住的厢房门上。然后她便没有丝毫犹豫,捉着卓君尘离开。
江无心拍了拍穆子苏的肩膀道:“穆师侄应当回房去‘昏睡’了。”
穆子苏一愣,连忙道:“江师叔,救人救到底,君尘手上那个拘魔圈的口诀是什么?”
江无心看了一眼曲绫纱匆匆离开的背影道:“不必问,曲绫纱会有办法的。”
穆子苏还未想明白,江无心的耳朵便动了动,听着踩水声靠近,江无心叹了口气,将穆子苏拉进房中道:“穆师侄今日试图同卓君尘见上一面,就当一直在我房中吧。”
房门合上,江无心拎着穆子苏坐下,便也不管他,趴在桌上装作昏睡过去的模样。
穆子苏后知后觉地同江无心道:“多谢师叔帮忙。”多半是江无心已经将口诀告诉了曲绫纱,只是不方便同他们说。穆子苏不再担心,也学着他的模样,靠着自己的手臂装作睡去。
时间仓促,曲绫纱用手镯做出这么大的动静,为得便是将这件事闹大。只是这样,他们要赶在旁人来前离开,便显得有些仓促了。
“去右边那条小路。”卓君尘忽然道。曲绫纱的脚步一顿,他们时间紧迫,曲绫纱对江无心又没有什么信任,原本她并不打算按照江无心说的路线走。只是她没料到,卓君尘会这么要求。
卓君尘见她迟疑,提醒道:“幽冥鞭。”
曲绫纱皱眉,这回没有丝毫犹豫,便带着卓君尘往那条小路去。
江无心藏得还算隐蔽,不过卓君尘与本命灵器有所感应,几乎瞬间便确定了幽冥鞭的位置。手握长鞭的时候,卓君尘感受到一种失而复得喜悦,只是幽冥鞭引动他体内的魔气,又是一阵尖锐刺痛,让卓君尘的脸色苍白了几分。
曲绫纱注意到他的神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先拉着他离开。所有一切,等他们摆脱了将要到来的麻烦,再来计较不迟。
曲绫纱认为的麻烦,来得很快,二人刚离开青华仙门所在的水榭别院,便有几道光影闪过,悬于别院上空。
不过这些来人的注意都被那炫目的光柱吸引过去,没人注意到两条身影隐没在了夜色里,循着翠微谷谷口的方向快速掠去。
微澜仙子眉头紧皱,观她此时,仍是一身端庄规整,但发间少了许多装饰,比起白日里素净许多,应是听到了声响便迅速赶来旳。
“天玉道长?”微澜仙子看向身边的蓝衣道人。天玉道长抚了抚自己的胡子,朝她点了点头,抬手正要从外解开这个阵法,却只见眼前的金光柱上出现了几道裂痕。
银白剑影如同漫天飞雪,无论瞧见多少次,都显得格外炫目,微澜几人退后几步看着沈寒枫和扶雍二人,在剑影消散后,出现在众人面前。
阵法已经被破解,众人自然都轻身落地,站在了两排水榭间的露天回廊上。微澜身为翠微宫主人,自然不能对眼前的状况置之不理,免不得要关心一二。她上前两步问道:“二位仙君可还安好?”
沈寒枫和扶雍对视一眼,由扶雍道:“尚可。”
沈寒枫是素来没什么情绪的,微澜自然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而扶雍又极为淡定的模样,微澜只当扶雍说的是真话。
“二位仙君可知,是谁困住了你们?”微澜又道,“敢在我翠微宫撒野,我定给青华仙门一个剧交代。”
沈寒枫不语,扶雍的眼神却忽然略过了他们,看向了他们身后,原本羁押卓君尘的厢房。
有人也注意到了房门上那一只诡异的红蝶,认出这红蝶的人神色都有些凝重肃然。
扶雍伸手将红蝶取下来,若有所思的模样。隔壁的房门突然打开,江无心和穆子苏一前一后地从房中走出来,二人看到旁边空荡荡的房间,神色俱是一变。
江无心颇为干脆地半跪下来,沉声道:“徒儿看守不严,竟然不小心昏睡了过去。让卓君尘逃脱,请师尊责罚。”
说话间,他的眼光除却扫过了站在回廊上那几个有名望的高等修士,还看到不少原本漆黑紧闭的房间里纷纷点亮了灯光。那些被穆子苏设计沉睡的弟子们大多已经过了药性,接连探出头来查看情形。有几个耳朵尖的,听到了江无心自责的话,心中开始惶惶不安起来。
那个卓君尘,既然会杀了一直要好的连师兄,那谁又能知道,他会不会什么时候暗中下手,杀了他们呢。这般想法,在某些暗怀鬼胎的弟子心中最甚。
扶雍伸手,将江无心扶起来,语气沉重道:“还好你陷入昏睡,否则若是遇上曲绫纱,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但凡听说过曲绫纱的,无不知晓她心狠手辣的本事。
沈寒枫的目光转到穆子苏身上,眉头皱了皱:“你怎么在这里?”
穆子苏心中生出些许不悦,但想到和江无心串通好的事情,勉强压下性子道:“我想见君尘一面,可是被江师叔拦着不让。后来我跟着江师叔想磨他同意,谁知话还没说上几句,便忽然睡过去了。”
沈寒枫点了点头,没有追问,扶雍接过他的话道:“以无心的修为,即便疲惫也没有忽然便昏睡的道理,中间恐怕有所蹊跷。无心,你带着子苏将所有的弟子都叫起来,我们清点一下人。”
“是!”江无心领了命令,同穆子苏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先后离开了。
跟在江无心身后,穆子苏忍不住回头看了沈寒枫一眼。他此时背对着穆子苏,穆子苏只能看到雪白的长发和一身白衣,看不出沈寒枫此时的心绪。
关于今晚卓君尘逃离的事情,沈寒枫究竟知不知情?若是知情,他又做到了什么地步呢?穆子苏琢磨不透。他只希望卓君尘的一番心意,不要尽付东流水。
等扶雍好言送走了微澜一行,这才同沈寒枫二人一同去见所有青华仙门的弟子。
弟子们已经被聚在了一处,除了卓君尘,一人不少,只是大家的神情多少有些委顿。穆子苏是此行唯一的药峰弟子,由他一一为仙门弟子们查看,果然从他们身上诊出了迷药的痕迹。而后几位随行的管事先从水源伙食查起,顺理成章得从今晚特地留到明日煮粥的饭里找到了拌入的迷药。
展现在众人面前的现状,如同江无心安排的那样:曲绫纱为了仙器和卓君尘,给青华仙门的人下药,又困住了两位仙君。然后在众人察觉反应过来以前,逃之夭夭——那只噬骨蝶,便是她留下的嘲讽和证据。
一时间,众弟子俱是义愤填膺的模样。江无心又是一番谢罪自责。只是众人知道了曲绫纱的本事,便是沈寒枫和扶雍都着了道,自然不会太过苛责他。
战百川一直坐在一旁,从头到尾不置一词。凌一航踱步到他身边,轻声道:“战师弟不觉得蹊跷吗?”
战百川抬眼,只冷冷地看着他。凌一航笑道:“我那位师弟,战师弟应该还记得,他分明错过了晚饭,却还是昏睡了过去。你说,这江师叔和扶雍仙君的话,有几分可信?”
战百川只冷冷一笑道:“你的那位师弟,骗卓师弟去枫树岭在前,然后又矢口否认此事,你和你那位师弟的话,又有几分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