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蒙古帝国

漠北桃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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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西夏都城兴庆府到汪古部的都城敖伦苏木,大约便是后世的宁夏银川到内蒙古包头,这一千里路,若是信使昼夜不停地换乘快马赶路,一天也能达到,而几人乘坐马车,三日便也到了。

    一路上,包惜弱和杨铁心本还好奇二人关系,杨康耳力极佳,几次听见包惜弱二人私下猜测,又每每旁敲侧击打探,直到见过一次华筝病发,杨康为她疗伤理气后满头大汗,才不再追问。

    包惜弱一直见华筝四处游荡,还以为她是无家可归的孤女,听见她说有姐姐在汪古部可以依靠,还略微疑惑。一直到几人抵达敖伦苏木城时,阿剌海亲自出城接待,仪仗华美,阵势极大,这才猜到她是蒙古亲贵。

    华筝在城外换上了蒙古女子华服,高高的头饰显得人更为高挑,只见阿剌海亲自把妹妹迎上了白色的玉辇,在白色的细羊毛毡的华盖下共乘,慢慢走向她的宫殿。

    杨康一家人也被请上马车,紧随其后。

    汪古部自称乃雁门沙陀之后,是高鼻深目白肤的突厥人种,处在丝绸之路的最东端,在几大文明的夹缝中,他们早早就有了自己的文字,也开始了半农半牧的生涯。汪古部虽只有万余国民,一州之地,但商旅云集十分繁华,族人也时常以翻译为业。首都敖伦苏木是个十分富有包容力的城市,汪古部族人建起了高高的城墙,城中教堂道观寺庙比邻而建,宫殿是琉璃黄瓦的中式楼阁,大理石的地板上铺着波斯的绒毯,东方的白瓷薄胎碗中,盛着深红色的葡萄酒,种种奇珍异宝在此荟萃一堂。

    而阿剌海作为天骄成吉思汗的女儿,东西方要道的统治者,信仰的却是基督教。在尚无文字的蒙古部落中长大,她却已经能够读说多种语言,包括汪古部人所说突厥语,成吉思汗刚命塔塔统阿编制的蒙古文字,甚至能用带有口音的汉语对杨铁心几人问好,之后又微笑道,“金刀驸马的妈妈此时在随驾在和林,我已传信接来了,几日后就会到。”

    杨康便对杨铁心包惜弱二人解释道,“她是说郭靖的母亲,郭伯母。”包惜弱听见十分喜悦,对杨铁心道,“郭家嫂子多年未见,想不到分隔多年之后,竟然可以一起终老。”

    阿剌海将几人当做贵宾,尤其对杨康救自己妹妹性命之事再三言谢,当下赠送一套宅地,百余牛羊,及数十从仆。又要留下华筝在宫中过夜时,华筝摇头推辞了,说身上有伤,需要懂得内功之人照料,阿剌海听到之后先是叹气,又忽然想起一事,“父汗传召一位得道真人,向其询问天道,那位真人已经到了大帐,为何不请他看看你的伤势?”

    有翻译官在旁翻译,杨康听到这里不免纳闷,哪里又来了个得道真人?于是看向华筝,只见她也转过头来眨了眨眼。

    和林在鄂尔浑河一带,再去也只是几日的路程,阿剌海催华筝早些上路见那位真人,只是她管理国务,文书往来事务繁冗,不便亲自相送。杨康见包惜弱在此处安顿得甚好,就跟华筝动身前往大汗营帐。

    两人轻身上路,马车在驿路上奔行如飞,行了半日突然间停住让在路旁,只见前方一列车队缓缓行来,双驾辕的车漆得乌黑发亮,车前是雪白的骆驼。杨康颇感奇怪,询问车夫,车夫道,“白骆驼,那是额诃伦夫人的车队。”

    华筝本来在车中调息,听见额诃伦的名字便派人拦车,而对方认出了阿剌海的车马,早已经停下。华筝快步上前,扑到奶奶怀里,叽叽呱呱地说个不停。

    额诃伦夫人年事已高,她在苦难中抚养铁木真长大,又收养了许多孤儿,培养成最忠心的勇士,札木合当年兵败于铁木真,曾慨叹,他输就输在没有额诃伦那么伟大的母亲。此时她听闻阿剌海要接李萍前去敖伦苏木见旧友,便架上自己的车亲自相送,好与外孙女阿剌海见上一面,谁想到竟然在路上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小孙女。

    李萍则在后面的车上,同额诃伦身边的女眷一起,杨康上前问好,她便急急询问他父母之事。等听到说,杨氏二人因命案在身不能回南宋,打算在汪古部定居之时,不免叹息,说她母子本想回临安,谁知郭靖已经奉大汗之命,参与西征大军,这一去又不知几时归来。等她看见华筝,却又开始怔忡,想必是已经知道了郭靖与黄蓉之事,正在为难。

    同额诃伦夫人的车队分别后,华筝两人继续上路,华筝嘻嘻笑道,“果然,我三姐姐说的那个得道真人就是你那个老顽固师父,还真把他当神仙了。”

    见丘处机倒是其次,只是剧情中丘处机到时郭靖也在,倒也不算白白赶路,“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他来见成吉思汗也是书里注定的。”

    华筝笑道,“不光是小说里注定,历史上也是注定的呢,成吉思汗向他求教了很多问题,还将金朝的御花园赏赐给他建道观,这些都记在一本叫长春真人西游记之类的书上。”

    杨康笑道,“原来师父除了打架还会写书,看来还是小看他了。”两人一路说笑,几日后就到了和林,这个临时都城还未筑土建城,只有帐篷林立。华筝的母亲孛儿帖皇后也在此,正是她一直照应郭靖的母亲,因而华筝一进入营帐,就急不可耐地说去母亲那里,让杨康等着郭靖,无聊了先四处转转。

    四处转转……杨康无比郁卒,一面是大汗的军帐,无令擅闯者斩,另一面是他妻妾的住所,哪里像是能逛的地方啊。

    正无奈时,就看见一眼熟男子走过来,细细一看,竟是曾为金国臣子的耶律楚材。

    耶律楚材似乎在边走边沉思,走到很近,才注意到杨康,脸上显露惊色。杨康倒不意外,耶律楚材是成吉思汗后期非常倚重的谋臣,在史书上大名鼎鼎,而小说中,他的儿子耶律齐便是郭芙的丈夫。

    杨康问他何时到了蒙古,耶律楚材便道,“当日中都城破,大汗听闻小弟虚名之后,便召见我觐见,之后便合家一起来到蒙古。”

    杨康叹道,“金朝既然弃城逃走,你便是弃民,再投明主也理所应当。”

    耶律楚材也领情笑了笑,他依旧当杨康是金朝皇族,总要互留几分情面,便又问,“你又为何在此处?”

    “我来……见我师父,请他为公主疗伤。”

    他与长春真人实为师徒之事,耶律楚材有所耳闻,但华筝他全然不知,解释起来更费口舌。耶律楚材也知不能细问,便道,“长春真人被留在大汗近帐,明日又要传召讲谈,你我作为弟子一同前去旁听便可。”

    杨康点点头,他放丘处机鸽子放了一年,反正早晚要见,至于他能否治好华筝的伤,恐怕阿剌海公主是白白期望了,若是黄药师都说让她自生自灭,世上还有几人能妙手回春?

    这时耶律楚材又说道,“还有一事,请恕愚兄多言。岐国公主此时已经是大汗之妻,她与你虽是同姓宗亲,但毕竟此时身在屋檐下,不要莽撞相见为好。”

    杨康闻言愣了一愣,他在塞外一年,只知蒙古兵临中都,金朝纳女求和,竟不知被抛弃的竟然是完颜端。当日三人为了国运忧虑筹谋,却没想到短短一年之后,几人竟然都到了敌营之中。杨康百感交集,问道,“小姐姐过得可好?”

    耶律楚材勉强笑道,“大汗不会苛待妻妾,几位皇后也是端庄厚道之人。长春真人来此处时,她和西夏公主都有接见,并赏赐东西下来,想必也不至于受苦。”

    说完二人告别,杨康知道耶律楚材是怕自己见完颜端,会给她带来麻烦,正寻思办法时,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喊道,“杨兄弟!”

    会这么叫的,除了郭靖再无他人。只见他一路运气狂奔而来,脚还没站稳便说,“一年没见到了,你们怎么样,华筝身体有没有好些?”杨康摇头说还是老样子,又问他,只听郭靖说道,“蓉儿不见了,被老毒物欧阳锋抓去背诵九阴真经了,你们可有她的消息?”

    “我们一直在塞外,半点消息都没有听到。”杨康便安慰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会留意寻找。”郭靖唉声叹气,“花剌子模杀死了四百人的商队,截留货物,还把交涉使者杀掉。大汗率部西征,要我做他的亲卫,等回来之后就要成婚了。蓉儿生死未知,我……”

    杨康便道,“郭兄弟放心,蓉儿聪明绝顶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至于婚事,肯定结不成的,你安心找蓉儿吧。”

    郭靖听懂了他的保证,愁容稍解,又邀请杨康去他的帐子,两人闲谈少许,又交流一番练武心得,正要切磋一番时,传令官说公主有请。

    居然这会儿才想起来他,杨康心中暗自腹诽,跟随传令官前往孛儿帖皇后的大帐。蒙古风俗并不讲究男女大防,只有一项禁忌,那就是男子可以进入父兄妻子的帐篷,却不能进入弟弟子侄妻子的帐篷。因此他作为晚辈可以大大方方地走进皇后的斡儿朵,只见华筝坐在孛儿帖皇后膝边的矮软凳上,腿很舒服地搭在织着复杂图案的厚绒毯上,跟母亲说着话,十分惬意的样子。

    华筝和两个姐姐都与孛儿帖容颜神似,只见她语速轻快地说个不停,孛儿帖微笑着听,一边轻轻抚着女儿的头发,时而插问几句,似乎都在讲去找两个姐姐的趣事。

    见杨康进来,孛儿帖请他坐下,华筝笑道,“这位是长春真人的弟子,也是郭靖的结义兄弟,我一路上多亏他照顾了。”

    孛儿帖微笑问她,“那对这位年轻人,要怎样表达谢意?”

    华筝撒娇道,“阿妈说了算嘛。”孛儿帖笑道,“总有一天你要学会怎么管理事务,怎样赏罚分明,全都是要自己拿主意的。”

    华筝听见怔了怔,低声道,“不要,我要一辈子都陪着阿妈。”

    孛儿帖叹了口气,命那汉人翻译官宣诏;“感念大侠一路照拂公主之情,特赐通行令牌一面,檀木弓一张,宝剑一柄,紫貂裘一件,聊表谢意。另赐大帐一顶,牛、羊、马各千头,奴隶百人,黄金百两,玉、瓷、木制器件三箱。”

    说完,孛儿帖便补充道,“我知大侠不以金银财物为念,故而并非赏赐,只望大侠有屋舍得以暂留,担待小女身体。”杨康本来不想如此大张旗鼓,但若华筝在母亲身边能开心,那这些场面忍了也罢。幸而蒙古礼节并不繁复,不必叩首,只需鞠躬相谢即可。

    辞别孛儿帖,华筝带着他去到崭新的帐子里,笑道,“位置是我挑的,往东边不远就是我住的地方。”杨康取笑道,“还以为你要和妈妈一起睡呢。”华筝笑盈盈地白了他一眼,“你自己恋母,还敢说我。”

    说笑一阵,杨康便问,“你知不知道那个嫁过来的金朝公主在哪里?”

    华筝咦了一声,“对哦,那位也是你嫡亲的堂姐了,之前聊天都有听到过八卦,等我想想……”她凝眉回忆了一下,然后开始讲述完颜端的事情:

    成吉思汗有四个正妻,分别是一座斡儿朵的主人,发妻孛儿帖皇后,宿敌塔塔儿部落的姐妹二人也遂皇后,也速干皇后,蔑儿乞部的忽兰皇后,其余的妻妾,包括鼎鼎大名的太阳汗妃,赤佬温之妹合答安皇后,都被分配在这四个斡儿朵之中居住。

    唯独岐国公主例外,金朝曾是向蒙古封官宣诏的宗主国,金国送来公主所代表的意义非比寻常,更多的是一个政治符号,宣告了蒙古的地位已经非比寻常。因而她不与其他妻妾同住,和她母亲以及陪嫁的侍女住在一座单独的斡儿朵里,称为公主斡儿朵。

    华筝双手一摊,“至于那个公主斡儿朵在什么位置,我只知道在过了河湾那里,但是帐子要小。守卫级别应该跟这里差不多,凭你想过去还是没问题的。”

    看来如果他想偷偷溜过去,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杨康心里对她的信任十分感动。又听她继续说,“不过完全不用那么麻烦,我们直接过去就好了嘛,我也要去拜会一下新来的小阿妈,你在旁抬着东西,不会有人盘问的。”

    能正大光明自然最好,华筝便开始琢磨送些啥,那些金银珠宝都是赏了这个送了那个,说不定来来回回绕了好几个圈儿,最后好不容易挑到几部古书,装在香樟木匣里,还有西域上贡的**,龙涎香,并一个点着红宝石的紫金香炉,算作见面礼。

    此时的和林,帐篷难以计数又十分相似,在这里乱走还真容易迷了路,各种样貌服饰的人随处可见,人马车在营帐之间穿行如梭,走了约一炷香功夫,他们便到了公主斡儿朵。

    完颜端认出他,支开下人去收东西,便迫切地说,“康哥哥,我去见丘真人时,你师父也不知你在何处,谁知竟也来了。”

    杨康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妹,此时已经挽起发髻做贵妇装扮,却只能问出一句,“小姐姐过得可好?”

    完颜端缓缓摇头,“康哥哥,不用担心我。我父亲被逆臣作乱杀死之后,他们虽说放过了我,但哪一天不是担惊受怕,又有哪家敢娶我上门?听说要送出公主和亲的时候,我就知道肯定是我,对我来说也是唯一的出路了。在这里虽不得自由,毕竟也有我母亲陪伴,只要想到我在这里一天,金朝子民日后就能少一分灾难,我便安心了。”

    “既做了公主享尽荣华,就要认了这命,在哪里都是这样的。康哥哥你知道吗,我来后这里已经嫁出了三位公主,一个嫁去高丽,两个嫁去西域,她们的母亲在出嫁的路上洒上牛奶,女儿彻底离开了才能哭。”

    杨康侧头去看,只见华筝为了让他们安静说话,支开随从,一个人靠在门口,望着天不知发什么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