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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如何?”杨青正在后衙正房的抱厦里处理公文,远远见着甄采从前头过来,忙迎上去询问。
甄采叹了口气道:“对答如流”。
“那是好事,看来我大宋真是时来运转了,大人早日上报圣上,也是大功一件啊。”
甄采进了正房,坐在太师椅上,皱眉道:“话是这么说,可本官总觉得这心里不踏实”。
“可是言谈举止没有王室之风?”
甄采沉吟片刻道:“一举一动皆是皇家规矩,谈吐不卑不亢,礼仪周到细致,容貌更是艳丽无双。”
杨青听到这儿心下不禁一沉,说道:“帝姬流落在外两年之久,本是深宫娇柳般的闺中女子,经此大劫如何还能镇定自若,面面俱到?况且卑职也有耳闻,前朝的柔福帝姬虽是容貌无双,但因是早产不足,秉气虚弱。这个柔字与其说是温柔缱绻,更多的到是懦弱不经事。大人口中的那个女子,倒像是个外柔内刚的大家闺秀,却不像帝姬。”
甄采连连点头,道:’“本官心有疑虑,却说不上哪不好,如今想来,正是这个。所以说此事棘手。若是马上就上报,一旦不是,本官怕就落下了欺君邀功的恶名,这可是受不起的大罪。可若是不报,又怕冤了一位龙女,更有愧于北狩的二圣。”
杨青低头不语片刻,忽然问道:“小人能否斗胆见一见这位女子?”
甄采盯着他看了良久,看得杨青不自在地又低下了头。
杨青是知道这女子已在甄府内院了。此时早已安置妥当,要想挪出来又要惹人非议。想见她,必是要进甄府,要见女眷的。甄采本是不拘小节之人,且这杨青本就是远房孤儿,自小长在甄府,是庶子一样的地位,与甄家的少爷小姐从小也是亲密无间。只是高夫人一年前没和他商量便以杨青已成人,且谋了差事为由挪他出了甄府,给他置办了一处不大不小的房子,让他一人居住。又明里暗里地再不许他踏入甄府,更别说见女眷了。
这其中缘由甄采也不是全不知道。但杨青从小养在身边,如今又是不可或缺的左右手,甄采也不忍心苛待他,便道:“这样吧,今晚随我回府吃饭,她现在的身份是夫人的内侄女,也是要上桌吃饭的,你正好可以见一见。若有什么不对,明日回了我,再行处置。”
杨青暗暗舒了口气,应了下来,又道:“大人,书房案子上有几份公文,是晌午后才送过来的,卑职已看过,也都做了批阅,大人看了若觉得没问题,直接加印也可。阅后放在案子上就行,卑职晚上再回来整理。那大人若没有旁的事,小的先退下了。”说罢,便欲离去。
“青哥儿........”杨青的背影微微一震,却也不回头,他知道这样唤他的人不会在意这些。
“这些年委屈你了,你不是池中之物,却被我困在这小小的蓟州府衙里。但这是你父亲的遗命,我不能违抗。不过你放心,除了前程,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谁也阻止不了......”
“表叔不用说这些,青儿都明白,也没有什么不甘的,更明白自己的身份,不会让表叔为难。我先退下了。”
黄昏时分,往往是甄府最忙碌的时刻。甄府规矩,晚饭不分房,都要在夫人的正房厅里摆饭,少爷小姐们一定是早早给夫人请了安,帮忙摆上碗筷,请了母亲落座,再依次落座。
现下甄家的儿女们都已到齐了,碗筷也已摆好,只是不知如何再请母亲落座。
今日母亲身旁,坐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一袭绛紫色蝶戏海棠样式的茧绸广袖交领袄裙,腰佩赤色的蝴蝶绦,头上用一根镂花金钗松松地挽成垂肩髻,更有几分温婉多情。再瞧容貌,一张鹅蛋脸白皙光亮,杏核眼底藏着淡淡的笑意,朱唇一点欲说还休,分明一个勾魂摄魄的美人。
“姑母休要罚我,侄儿路上有事耽搁了,先赔礼便是。”几位少爷小姐正琢磨着如何行礼,忽闻外面传来了高世荣的声音,人人都心下暗喜。
说话间,高世荣已进了屋,一进来便跪在高夫人的面前:“姑母见谅,原是晌午贪吃了几杯,本想小憩片刻却睡过了头,险些误了时辰。”
高夫人平日里最心疼长兄的这个独子。生的漂亮不说,一张嘴甜言蜜语,在人前的礼数更是面面俱到。虽是有些眠花卧柳的风流习性,也不过是富贵人家子弟的通病,且没什么恶名,也算是瑕不掩瑜了。
高夫人看着这个跪在自己脚边磕头作揖的生得像画中人一样的公子哥儿,实在是气不起来,笑道:“快起来吧,像什么样子,饶你这一回也必是有下一回的,姑母还不知道你。我可告诉你,你父亲来信了,这两天有外客在,你收敛点,不然我回了你父亲,让你回永州禁足去,看你那时候还乐不乐了。”
高世荣早已瞧见姑母身边的那个女子,闻言便径直凑到女子面前打量了一番,笑道:“我高世荣何德何能,竟有幸亲眼见仙子临凡,敢问仙子名号为何?若非月宫青女,便是是瑶池玉姬吧?”
李静善从他进来,便一直冷眼瞧着。此人衣着华贵考究甚于甄府的小姐少爷,举止言谈放荡不羁全不似礼仪之家的子弟。面如美玉,发黑似墨,一双桃花眼似是容纳了世间的万种风情。正暗自揣度,没料到他竟毫无顾忌地说出这番话,到逼得她措手不及。
静善暗暗瞥了一眼身旁的高夫人,只见她正若无其事地摆弄着左手腕子上的那只墨玉镯子,不发一言。静善暗自咬牙,这高夫人的下马威到是说来就来啊。也好,反正都是假的,不管她怎么说,高氏都要给圆成形,有何可俱的。
她抬起头,迎着高世荣不紧不慢地笑道:“堂兄如此称赞,环儿如何受得起?小女高环,我家本是高家在东京的远房支系。原不敢叨扰姑母,只因父亲去世后,生计日益艰难。母亲身体又不好,实在难以独自抚养环儿,才不得已将环儿交予姑母照顾,今日这是才到,难怪堂兄不认得。”
高世荣闻言笑道:“我是白活了这些年,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天仙一样的堂妹,到不曾听父亲提起。可是妹妹为何不去永州投奔我父亲,到是来姑母这儿?”
静善微微低下头,面露无奈道:“环儿自小长在北地,母亲怕我不适应南地的气候。且这里离东京不远,母亲若挂念,环儿还可随时回去探望。”
高夫人褪下了左腕上的那只镯子,拿在手里,朝着高世荣嗔道:“怎么,在姑母这儿就不好了?你回去后可不许向你父亲提起,省得他把环儿抢走。我可知道,为着你那些姨娘不能给你添个妹妹他生了多少气。”说着站起身来,拉过静善的手,亲自为她戴上手里的那只刚褪下的墨玉镯子,道:“你这趟来也没带着什么细软,这只镯子我戴了多年,有了灵气,就送给你,权当做姑母的见面礼了。回头我让丫鬟再给你房里送去一些金银首饰,你青春貌美的,正是该打扮的年纪。”
静善还没回过神儿,这镯子便已套上了,连推辞都来不及,便忙颔首屈身谢道:“姑母厚爱,想得周到,环儿感激不尽。”高氏端详了片刻静善这只刚刚上手的镯子,回身向桌旁立着的不知所措的儿女们笑道:“还不快来见过。”
甄翊忙携着甄依走上前来,后面跟着甄濡,而甄阳则是一言不发地走到了高世荣的身边。高夫人笑着说:“环儿今年是十八,但生在腊月,所以还是要叫甄翊姐姐,叫甄阳哥哥。”静善匆匆顺着高夫人手指处打量了一下,便依次行了礼。又拉着剩下的两个女孩的手,亲切地道:“那这两位便是妹妹了?”
高夫人依次介绍道:“这是甄依,我的小女儿,今年刚满十五;这个是甄濡,柳姨娘的独生女,今年十六了。”甄依甄濡忙行了礼,静善也回了礼。
甄依觉着拉着自己的那只手格外的温暖细腻,又见眼前的这个姐姐言谈和善亲切,气度不凡,一向内敛的她不禁脱口称赞道:“姐姐真的是像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一般”
静善左右手分别拉着甄依和甄濡,原也分不太清,也没太注意。冷不防地听右手拉着的小姑娘说出这句话来,便留心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孩儿年龄尚小,但也是及笄之年了。秀气的瓜子脸儿,两道淡淡的柳叶眉,一对水汪汪的眼睛配上粉嫩的樱桃口,并无惊艳的容貌,但却有天成的柔美娇弱之姿。纵使贫寒人家,小女儿也是最受宠爱的,何况是这锦衣玉食的世代官宦人家。这女孩儿更是一副不经世事的纤弱模样。
静善心下微微一动,嘴上还是客气道:“妹妹说笑,妹妹才是美人坯子,何苦来打趣姐姐呢?”
正说着,只见甄礼匆匆忙地小跑着进来回道:“老爷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