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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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听在一阵细碎的雨声中醒来。

    窗外天色昏暗,空气潮湿,浓云挤压着天空,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

    “全是一群混账东西!”

    声音来自一楼大厅。

    花听能够想象,白起鸿因愤怒而面部肌肉发颤的一张脸有多阴森恐怖。

    “养你们还不如养一群狗!”

    花听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从二楼楼梯口望下去,站在大厅中央的白起鸿右手臂受了伤,绷带缠绕处附着大片干裂的血渍,就连身上穿的卡其色棉布长衫的袖口也是沾着大大小小的黑灰色污迹,鞋头和长衫下摆几乎布满了烟灰和泥土,显然一副刚从火场中出来的样子。头发凌乱地黏在额头上方,嘴唇干裂无血色,模样难得的狼狈,比那次由大学生发起的“抵制鸦片游xing事件”还要糟糕。

    “谁TM那么大的胆子敢烧老子的货仓!”

    大厅内无人回应。

    “你觉得……”白起鸿咬牙控制住情绪,平定了语气问站在自己面前的丁司成,“会是谁?”

    怎么这丁司成就成了他的心腹了?

    近日白起鸿不仅带他出入各类饭局,简直还有升他做24小时贴身助理的意思。

    对于白起鸿抛出的这个问题,丁司成没有立刻回答,估计他一时也想不出来谁会有那么大的胆子烧白起鸿的货仓,任他想破头也想不到会是白花听。

    楼下没了动静,花听就坐在楼梯最后一层台阶上静静地等。

    白起鸿绷着个脸,眼中火势渐涨。

    白夫人捧着杯热水站在他一尺外的距离,眼中透着些许胆怯之意,她向来拿捏不准他的情绪,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手中热水该不该送,好像送也不对不送也不对,只得干站在那胆战心惊地观察着眼前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

    白起鸿身后的保镖整齐地排成一行,个个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

    丁司成终于开口:“会不会是……”他背对着花听,有些微的驼背,想问题的时候习惯性地用手挠右耳的根部下方,即便是在白起鸿面前,站姿也没个正经。

    白起鸿的目光定格在他脸上,示意他说下去。

    “会不会是……”丁司成一抬头,与白起鸿精明的眸光相对,迟疑了片刻,“会不会是检督查?”

    花听脑子里的一根神经倏地绷直!有没有搞错!?居然怀疑到检督查身上!?

    “检世杰……”白起鸿的神情微变,但没有立刻回应。

    “不过最近我在警局也没有收到关于这件事情的风声……”丁司成的语气听来也不大确定。

    “检世杰我倒是有想过,只是……”白起鸿的眼神里含着一丝令人琢磨不透的情绪,“这件事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丁司成点头表示赞同,“连着6条人命,的确不像是他的作风。”

    “若不是检世杰,”白起鸿从鼻孔里哼笑一声,神情颇为不屑,“难道会是蔡炳荣这厮?”这双布满了鲜红血丝的眼睛里直白地传达出对蔡炳荣的嘲讽之意,“老子现在就算是借他一千个胆,他也不敢动老子的货!”

    “那……”丁司成顺势接着问,“既不是检督查,也不是蔡先生,那会是谁?”

    是呀?那会是谁呢?

    这个时候,简茂生父子俩来了。

    简茂生开口就是关于昨晚日本官员被杀一事。

    简亦则是毫不犹豫地踏上眼前这座大理石弧形楼梯。。

    花听兴致正浓,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简亦一手拽进了房间。

    “告诉我你是谁的人?”他将房门迅速反锁,并警惕地压低了音量。

    花听还没搞清楚状况,便又遭来对方一连串轰炸式地询问:“军统?国民党?还是共产党?”隔了一秒,语气一沉,“又或者是……重庆政府?”

    花听一下子被问懵了,“简亦你没病吧?”

    他的样子却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你最好告诉我你是谁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花听的错觉,她感到眼前的简亦整个人都绷紧了,太阳穴的位置隐约有青筋暴起。

    “你究竟在说什么?”虽然不知道简亦发的什么疯,但此刻花听关心的不是这个,她还惦记着刚才白起鸿和丁司成的那番谈话内容,她想知道白起鸿会不会又将矛头指向了检督查,“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绕过他的身子准备去开门。

    简亦却将双手压在了她的肩膀上,“快告诉我!”手指在她肩骨上一点点收力。

    “神经病吧简亦!老子不是什么军统国民党共产党的人!”

    “你怎么会知道日本人炸毁奉天柳条湖附近的南满铁路?”简亦盯着她的眼睛,似在寻觅些什么,“是谁给你的消息?”

    花听如梦初醒般睁大了眼睛,原来他说的是这个!

    “你不可能事先收到消息!”简亦表情凝重,额间起了大大小小的汗珠。

    花听却是松散一笑,“怎么?想知道我是谁的人然后把我抓起来么?”

    简亦松了手劲,站直了身子,其实他眼里没有敌意,只是紧张过度。

    “花妹妹,你觉得我会这么做么?”简亦轻笑一声,却是一点笑意也没有。

    他身高腿长,面容英俊,模样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反而透出一股沉稳内敛的气息。

    “既然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了,”花听的嘴角不可察觉地弯了弯,“那么就听我的话,不要再帮日本人做事。”

    “告诉我你是谁的人。”

    “军统?国民党?共产党?”花听抬眼,对上简亦一脸的期待,“如果我说我不属于任何一方,而是来自未来,你会信么?”

    “来自未来?花妹妹,”简亦的脸上勉强绽出一朵令人费解的笑容,“这种时候了就不要再开玩笑了好吗?”

    “我没有开玩笑啊,”花听正经地板起一张脸,“你是信还是不信?”

    简亦静默看她,迟疑两秒,说道:“花妹妹,你忘了我们两个小时候也见过面?”

    “那又如何?”

    “你现在跟我说你来自未来?”简亦似乎急得要抓狂。

    “那又如何?小时候跟你见面的那个又不是我。”说到这,花听索性一笑,眉梢抬了半分,显得也不是很在意了,“算了咯,你信不信我也无所谓,反正我也不会少块肉。”

    简亦闭起眼,揉了揉眉心,花听这才看清楚他眼底附着一层重青色黑眼圈,显然一副昨晚没睡好的样子,加上眼中几道血丝,状态跟白起鸿没差。

    从花听嘴巴里撬不出任何线索的简亦有些烦躁地往前踱了几步,“你真的不肯告诉我?”

    “这重要么?”

    花听挨着房门探了探楼下的动静,好像没声了?

    简亦默然一瞬,转过身,眼眸黑黢黢的看着她,“告诉我,起码你会安全。”

    花听偏眸看他,“不用了,”嘴角向上弯了弯,“我还用不着一个汉奸来保我安全。”

    简亦嘴巴动了动,显得挺无奈。

    “对了,昨晚那位日本官员被杀,你也在现场吧?”

    简亦与她简短地对视一眼,仰身躺倒在身后那张大床上。

    “那人是谁?你有看到他的脸么?”她小步踱到窗边,背光站,“昨天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简亦刚闭起的眼微微睁开,盯着她片刻,避重就轻道:“昨晚你去哪了?”

    “去……玩了。”她在黯淡的天色中,漫不经心地朝他一笑。

    “逃跑功力不错。”一贯的啰嗦。

    花听不理会他的打趣,抱起胳膊斜靠在窗沿,“跟我说说昨晚的情形。”

    “昨晚你走了没多久我也走了,”简亦眼睛一闭,一副随时准备入睡的状态,“所以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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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九一八事件的发生到19号的中午,日军几乎未受到中国东北军队的任何抵抗将沈阳全城占领。

    当时的日本关东军不到两万人,而中国的东北军在东北的有16.5万人,关内还有近十万人,因多次接受张学良之前曾下达的“不抵抗”训令,使我军驻守部队在日军突然袭击面前均不战而退,放弃反击。此后,东北各地的中国军队继续执行“不抵抗主义”,使日军逐步攻陷了辽宁、吉林、黑龙江三省,武力侵占了锦州、哈尔滨……中国大部分东北地区沦陷强盗之手,无数人在战火中丧身。

    1931年秋,全国各地掀起了规模空前的抗日救国行动,各大城市的学生和市民纷纷举行****、罢工,向国民政府请愿和示威游xing,反对不抵抗政策,坚决要求国民政府出兵抗日!各地人民还组织了“抗日救国会”等团体,募捐支援抗日军队和开展抵制日货的活动!

    这些花听在抗战电视剧和历史课本上看到的一幕幕正在自己所处的时代持续演烈着。

    他们照着历史的轨迹不断前行,没有丝毫偏差。

    1932年的公历新年仍是在中国北方持续的枪炮声中悄悄来临,这个依然美丽的城市(上海)像一座无边的孤岛,遥遥相望对岸燃起的猩红战火却伸手不可及,回首望见城中灯火辉煌,却满地流淌着壮烈鲜红的血。

    奢华又悲怆。

    花听站在暖气十足的卧室窗前凝望对面街道,嘴里呼出的热气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呵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白晕,模糊了视线。

    不知是谁在街上拉响了胡琴。

    琴声凄凉,似是叹息,又似哭泣,听得人心头酸楚,仿佛天地也变得格外的苍茫而渺远。

    “花听,下楼吃饭了。”门外传来白夫人的声音。

    见花听半天没动静,她推门进来。

    “走呀。”一双眼睛温温润润,像一摊沉静的水。

    花听捂了捂肚子,正好饿了。

    已经是1932年的冬天,花听依然待在白公馆里做着她的白家千金。

    而2017年似乎已经离她非常遥远……

    她快想不起麦当劳是什么滋味……

    也快想不起剁椒鱼头是什么滋味……

    花听苦闷地扒着碗里的饭。

    手边是一份几天前的旧报纸,她粗略地翻了下,头条新闻又是关于百乐门。黑白照片中的赵一然眉角飞扬,衣着光鲜亮丽,她双目含情地对着台下某个角落,嘴角轻佻,视线所聚处即便没有被拍到,花听也能够想得到,是一身正气凛然的检督查。

    白夫人撇一眼她手中的报纸,像是随口问了句:“这个赵一然,你觉得她美吗?”

    “美!”不假思索。

    赵一然的美,跟百乐门里的其他女人不同。

    她的目光世故又通透,像是带着深重的前尘往事,却有一丝韶华尽逝的禅意。

    她的美,让花听想到了一首诗。

    峨眉淡扫粉轻施,朱唇一点惹人痴。

    白夫人搁下碗筷,“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