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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是王府办宴,这王府又不同于一般的亲王府,又是自家闺女的婆家,叶梓娘对这次的宴席格外的重视。特意找了几位绣娘过来赶了一套衣裳,又配了专门的首饰,力求贵气又不落俗套。
初五这日,一大早上,涟漪就被叶梓娘从被窝里拎了出来,闭着眼睛被套上一身衣裳,照过镜子才知自己穿的是暗红缕金提花缎面交领长袄,白色交领中衣和一条朱砂百褶裙。
涟漪张着嘴巴打哈欠的工夫,秋彤的一双巧手已经灵巧的在涟漪头上绾了个坠马髻,涟漪看着镜子中面带倦色的少女——拢在一侧的坠马髻,头上一只几乎全是珍珠攒成的凤凰横卧,还有两个小巧的嵌着红宝石的月亮型压发,虽然小巧,通身却都是水钻镶成的。
眼睛滴溜溜在镜子上看了一圈,不禁怀疑,清河王府办的这一场不是赏花宴,而是贵女选美宴。
叶梓娘忍不住挑了跟粗簪子敲了自家闺女脑门一下:“哪有这么看东西的,眼睛乱瞟个什么?”
涟漪冲自家娘亲扮个鬼脸,心里对去清河王府一事却是爱不起来,若是宝珠说要去,她当真想装病不去了。说是宴席,左右不过各府的夫人多了个接触的途径,平日里不相熟的夫人在宴上也可以变得熟悉起来。宴吃罢了游什么,又听什么戏,玩些什么才是重点,左右不过是看个花啊草啊的,好生无聊。
宝珠去对清河王府万分期待,据说是比长公主府还要大气的存在。
清风微拂,伴随着阵阵的蝉鸣声,涟漪到了王府,一下轿子,果真不同以往见到的府邸,这个王府就是一个浑然天成的园林,以山景为主,兼有小型水景的天然山水园,据说是当年第一代清河王爷引进了江南的造园艺术,又结合北方的气候而改造完成的。
湖中心立了一个圆形台子,台子中心坐着一列乐师,一时间鼓瑟吹笙,伴着湖上新荷随风轻摇,当真是飘飘欲仙。
女眷们已经陆续到场,涟漪自然而然的和宝珠坐到一张桌子,桌子对面还坐了一个女孩儿,同样穿了大红绣金线暗纹的衣裳,在光影的作用下,衣服上的纹饰起着不同的变化,头上戴了两个蝴蝶簪子,镶着粉色碧玺,蝴蝶的触角还微微颤动,再看她的脸,面颊丰腴,肤色细腻,眼中透着精光。
清河王妃和印象中的样子几乎没有变化,得体的妆容,华贵的衣裳首饰,似是感受到涟漪在注视她,她转过头来,对涟漪报以一笑,涟漪目光一闪,偏开头去。
外头皆传清河王妃秀外慧中,又持家有道,最最是个面慈心软的和善人儿,涟漪却清楚的记得当初这个“和善人儿”咬牙切齿的一句话:“不能留后患。”
府中的芍药开的正好,单片的,多片的,姹紫嫣红,极是富贵。
吃了宴,清河王妃开口道:“如今芍药开的正好,邀了众位姑娘来原也只为赏花,只是如此未免太过单调,早听说各家姑娘才艺出众,如今我倒要添个彩头,诸位姑娘拔得头筹者,方可获得,也不是正规的比赛,咱们只图乐和,不图其它。”说着,让人用托盘乘上一支亭台楼阁簪子。
清河王妃笑着开口:“这支亭台楼阁簪子,对制造的技艺极为严格,二寸见方的簪头,用金丝做出了三层的亭台楼阁,楼阁外绕树木,内设神殿,神殿内还有瑞兽神鸟,中间有米粒儿大小的男人和女人,全部是用细金丝和薄金片制成,金簪上的建筑正是仿照清河王府的致远亭制造的,这簪子原是开国皇后的陪嫁之物,机缘巧合下,成为我的嫁妆,今日就用它来当做彩头。”
众人一看,惊为天人,不禁议论纷纷。倒不是为了这簪子本身,便是工艺再复杂,谁家有不能专门去请了工匠雕刻呢,而是这簪子的原主,开国皇后,那可当真是了不得的人物。
叶梓娘面色微变,自家闺女那点儿才艺,都不够塞牙缝的,如今这清河王妃这番做法,倒不知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了。
涟漪却不在意,看着在座的小姑娘摩拳擦掌,几个小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想出来露一手,却又都怕吃了头一个的亏。
“我先来吧。”
涟漪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个身材略显娇小的少女走出来,她身边的几个女孩儿忙退开几步。
宝珠是知道涟漪平日里头不爱记人的,附在涟漪耳边道:“这是刘太傅家嫡出的二姑娘。”
早有侍女将琴抬来,刘珍儿款款坐下,一曲《流水》时而低昂,时而高亢,其技法之熟练,情感之细腻,当真是精妙绝伦,怪不得有这样大的勇气。
有了这样一个人“抛砖”,接下来的几位“假玉”便不是那么够看了。
清河王妃笑得甚是和蔼:“弹的当真是好。”又看向众人:“若是没有人来,这支亭台楼阁簪子,我便赏了刘家姑娘了。”
几位之前跃跃欲试的姑娘,听见这话,脸色不由变了。
清河王妃看向涟漪身边,又笑道:“绮玉,不是说要大展身手吗?怎的还害羞起来了。”
涟漪闻声看过去,只见之前那个身穿红衣的姑娘,慵懒的看了清河王妃一眼,而后缓步走上前去,“我只怕先出了手,让其她姐妹们不敢出手了呢。”
涟漪皱眉,这句话说的……当真是不中听。
四周的女孩儿面上也露出不满之色。
周绮玉懒懒的打开一张画纸,开口道:“我今日要做一幅画,名字叫做《姹紫嫣红》”
说着,将颜料置于桌上,铺展开一张画纸,奇的是,说是要画姹紫嫣红,桌案上却只有一盘墨汁而已。
周绮玉缓缓下笔,浓墨淡彩中,一朵栩栩如生的芍药花被勾勒出来,一炷香的工夫,有人窃窃私语,涟漪侧耳去听。
一个姑娘道:“画了这么半天便也只是一朵芍药。”
另一个姑娘道:“便是画的再好也偏离主题了。”
周绮玉嘴角勾着笑,过了几秒钟的工夫,竟飞来了大群的蝴蝶,落在画上,当真是姹紫嫣红。
众人这才知“姹紫嫣红”的真正含义,只用墨水便可将假花变作真花吸引蝴蝶,怪不得如此自信。
周绮玉始终没什么表亲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得意之色,一时间,极是安静,再无人要表现。
涟漪也觉她画的好,清河王妃见没有女孩上前,开口道:“可还有想试一试的?若是没有,这支簪子可送出去了……”
涟漪无所谓,继续和宝珠咬耳朵。
“准世子妃不想展示点什么吗?”周绮玉开口。
涟漪愣住,众人的眼光全都转向涟漪,窃窃私语。周绮玉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明的笑意。
纪家四姑娘三岁之前是个傻子,她早早便打听好了,女红也不爱学,琴棋书画更是不像样,真不明白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黄毛丫头,表哥怎么就看上了还去请圣上赐婚。
今日若是不叫她出丑,她就不叫周绮玉。
这样明显的敌意若还感觉不出,涟漪就当真枉为两世人了,心中冷笑,脚步更先动作,一脚已经踏出去,行了一礼,道:“刘家姑娘弹琴,周家姑娘作画,我便写字可好?”
想到写字,涟漪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琴棋画她在家很明显的表现过自己不会,若是今日技艺突飞猛进,不说其他,便是自家娘亲这关都过不去,倒是书法,没事练习,总是可以有进步的。
一张宣纸,一个个娟秀的小字逐渐显现出来,众人讶异,却是为了这字体,并不是大家所熟知的,字写的很好,起承转合,一气呵成,自成一派。
周绮玉冷笑:“竟不知纪姑娘字临摹的如此精妙,只是不知师承何人?”此话说的甚妙,直接暗示别人涟漪这字算不的数,临摹而已。
涟漪嫣然巧笑:“不巧,此字体正是我自己所创。”
周绮玉拿起宣纸的手一顿,神色掠过一抹异色,随之很好的隐藏起来,待细看了这字,不禁大惊失色,“就凭你,凭什么写得出这样的字?谁人不知纪家四姑娘什么都不会!”
涟漪用水涮笔,整个人都说不出的优雅恬静,纤纤素手,执着笔,轻甩几下水珠,那水珠在阳光的映衬下发着精光,一双美目随着脸颊抬起,目光灼灼,无谓开口:“周家姑娘好家教。”随即将毛笔插入笔筒中,又开口,“若是你实在喜欢那簪子,也犯不着不辞诋毁我,我让你便是了。”
此话一出,满室哗然,周绮玉的脸“哄”的一下红了个透,原来她如此紧逼涟漪,不过是为了个簪子,竟连她人的名声都要诋毁。
涟漪脸上却是轻松的笑,这字体,实是上一世她无聊自己编出来玩的,缺点有很多,若是当真比试,即便这是她创的,也未必比得过这姹紫嫣红图,偏这周绮玉太过傲慢,也或许是对自己过去的信息太过自信,给自己留下一个这么大漏洞。
这场比试一周绮玉憋了一口气收了簪子为结束,涟漪拉着宝珠去外头散心。
宝珠重重陪了一口:“凭她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去说你!”
涟漪笑道:“可是,她说的是真的呀,我就是什么都不会……”
宝珠捧着孩子的脸:“你便是什么都不会,也轮不到她来说!”
涟漪嘿嘿一笑:“嗯,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不因我是谁,不因我会什么,只因为我是我,便去喜欢我。
两人走着走着便寻着幽静的地方去了,宝珠停下来捡叶子,涟漪刚拐过一条小路,就见一个欣长的身影立在那里。要躲已是来不急,涟漪心头一颤,这人难道不是在南京?程君临却是已经看见她,勾着嘴角冲涟漪打了个招呼。
经如意阁一事,两人都有些尴尬,不由得面面相觑,还是程君临先开口:“我以为你又绑了绳子来赴宴。”他一路风尘仆仆,才赶回家。
涟漪一楞,与程君临大眼瞪小眼,连带着刚在在花厅里受的气,怒道:“总比某人被下药被人揍了一顿好!”
程君临神色一变,道:“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幼时父母关系好时他也曾见过,宫里圣上和妃子他也见过,无论哪一种,女人都是温温柔柔的,这这样的相处才称得上是夫妻。程君临皱眉:“你为何态度总是这么恶劣?”
涟漪一言不发的盯着他,好像不认识他一样,一时间走了神,半晌,轻笑开口:“恶劣吗?没有吧,我都懒得和你说话。”
程君临听的一呆,半晌没有回过味儿来。
涟漪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想让我态度好?我倒是要如何对你态度好?你是世袭罔替的小王爷你了不起是吗?别人都得对你卑躬屈膝?屁!什么东西!正经人家的女儿就是这么被你糟蹋的吗?哪家好人家的女儿能听一个外男的所谓的表白心迹。”
涟漪越说越是上火,一口气噎在喉咙里连连咳嗽,眼睛变得红红的连眼泪都快出来,这一生程君临就是她生命力最大的变数,明明是全然不相干的两个人怎么就扯到了一起!
“你究竟还和多少女孩儿说过这样的话?那个什么周绮玉你是不是也对人家这样说过,今日偏偏来找我的麻烦!我今年才十二岁你就能数些情啊爱的,和别人你不定多精虫上脑到处留种了吧?”
程君临始终冷冷的目光看着涟漪,却全然不答话,只等着她自己说。
两个人,足足在冷风吹着下站了半个时辰,各自僵立不动。
程君临打量了涟漪半晌,冷冷开口:“你便是如此不情愿,我也不强求,明日我就进宫求太后收回成命,给你指派个你可心的好郎君。”
涟漪胡乱骂了半晌,也逐渐平静,闻言,冷冷回道:“收回成命便够了,好郎君的事情不……。”涟漪还没说完,最后几个字便被程君临的眼神给瞪回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