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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暗下来,云锦急急进来,翠翠正倚在榻上细细看着新近送来的小物件,以往她凡事都求着奢华美艳,如今心思却是淡下来,但凡多长点心眼把心思用在正事上也活不成那般凄惨境地。
“吩咐下去往后莫要往进送这些东西了,华而不实。”随侍在一边的丫头闻言将东西全数端走,她这才抬眼看向云锦:“可是办妥了?她可有说什么?”
云锦接过名烟递过来的热茶,抿了两口,冷得发颤的身子涌入汩汩热意,赶忙回道:“那位小姐听到我是朱府来的丫头,待我客气得紧,看过小姐的书信后更是喜不自胜,当即便应了,让我转告小姐明日会准时在悦来酒楼等候。”
翠翠嘴角上扬,这才吩咐人备晚食,她现在倒是有几分欣赏程静晚,这个从一开始就不把自己心思掩藏的人,最后还是想尽办法走到他身边,这种在别人看来几乎不可能的感情却因为坚持而实现,怎能让人不敬佩?可惜,程静晚前世笑得有多高兴,这世就让她哭得有多凄惨!
晚食用得多了有些撑,外面寒风猛烈发出让人心慌的呜咽声,名烟见她要出去,担忧道:“外面风大,小姐还是在屋里走走吧,万一受了风寒可怎么好。”
翠翠摆手说没事,穿得这般厚实,她又不是那娇气地,被风一吹便受了寒。名烟见劝不住,只得取了灯笼来走在前面为她照明,云锦云霞随在身后。才走出院门便被寒风吹得往后退了几步,她却也是犯了倔脾气,悠悠闲闲地在府中走了一大圈,头顶清冷月光将两旁大树粗黑枝桠的影子拉长,张牙舞爪地扑满整条小路,莫名地有些吓人。
名烟手上的灯笼随风摇晃,微弱地光也跟着飘荡,在这片夜中显得脆弱而迷蒙。
整座朱府在这个时候变得越发沉寂,名烟瑟缩了下身子,颤颤道:“小姐我们回去吧?名烟胆小,老人们常说这种时候不干净最多了。”
云霞虽然平日里不说话,却是她身边这些丫头里年纪最小的,这会儿玩心大起,趁着名烟不注意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待名烟转过头时却什么也没有看到。连着几次,疑神疑鬼的名烟越发不安起来,哆嗦着问:“刚刚谁拍我了?”
翠翠心里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认真道:“走得好好的,谁拍你?你别自己吓自己,蠢丫头。”
名烟白着脸点了点头,她也想着是自己多想了,只是没多久那只手又开始在她肩头作祟,她向来是一心急就乱了神的人,这会儿吓得更是快哭出来了,连话都说不利索,嘴唇抖了抖还是只挤出几个字来。
云霞终于憋不住笑出来,像个孩子似的笑:“名烟姐姐真胆小,你要是眼睛看着地下就能看到影子。”说着伸出手又在她肩上拍了下,名烟这会儿眼睛紧盯着地面,直到看到影子才信了。几人间一直横着的那道隔阂在这个晚上被消除。
不知不觉走到那条去往白玉堂的路上,待回过神来,翠翠转身往回走了没几步,就听到一道娇脆的声音传来:“姐姐怎么回去了?都快到门口了不如向祖母请个安,也好让她老人家知道你的孝心。”
翠翠只觉好笑,她这个妹妹就像个一点就炸的炮竹,不管什么时候都有用不完的热情,今天又不知道是发什么疯。不屑理会她,继续往前走。
朱兰一早就听到赵家主母来府里了,奈何祖母有了别的想法竟是连往常的示好都省了,她倒是想厚着脸去凑凑热闹,怎奈她没那个胆子违逆祖母的话。从早上到现在,她的心一刻也未消停,胡思乱想着赵家母女上门是为什么,为什么赵言却没有来?心思一转便想到她最担忧的事情上,对朱翠翠的口气就更不好了:“姐姐这傲慢的性子还不想着改改吗?你现在目无一切,没人和你计较,要是哪一天姑姑回府里来探望祖母,你还能这般不理不问?”
翠翠闻言回头,月光照在两人美艳的脸上像春时夜中盛开的雪白梨花,薄而莹白,嘴角噙着淡笑:“朱兰,真是难为你,心中一直讨厌我还要对着好声好气。换做我,我还真做不到你这样。”
前世的两人闹得最凶,她本就是不肯吃亏的,朱兰性子烈,明面上背地里的冲突从未少过,最凶的那一次是她带着赵言故意在朱兰面前亲昵,朱兰不像她不避讳,骨子里还是端着大家小姐的架子,在心上人面前越发放不开,一团恶气堵在胸口疏散不开,竟是就此病了。病痛来势汹汹,在她身上逗留许久都不见好,更是将蛰伏在她体内更严重的病情给引发了出来,原本活蹦乱跳的人没多久便躺在床上不能下地了,日日以泪洗面,让爱孙心切的老夫人恨得牙根直痒。
翠翠心中亦是不平,朱兰来和她抢人把自己给累病了,却怪到她头上来,这算是什么道理?最让她可气地是连赵言都数落她做得过分了,和自己妹妹置什么气,就当做没听到就是了,让她更是气得冒火。朱兰缠绵病榻多年,到了婚假年龄,别人一听她身有顽疾不去,便是不同意了。她回娘家来,也时常能听到二房那边闹得不消停。再然后,发生的诸多事情与她来说都像是灾难一样。
朱兰张了张嘴,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翠翠知晓从侯府回来后老夫人和朱兰的谈话,她突然生了坏心,想将这场局搅得越来越乱才好,随即脸上变得一片温和:“明日我要去找赵言玩,你可要同去?”
朱兰惊讶不已,她这个姐姐很是小气,向来恨不得将赵言藏起来,这会儿怎得这么大方?疑惑道:“姐姐可不是给我下了什么套子吧?你会这么好心?”
翠翠微微叹气:“不过是想叫你一块去玩耍罢了,既然你这般想那便当未提起就是。”
朱兰心中正是犹豫,她虽喜欢赵言却鲜少有机会能与他待在一起,如今祖母拦着想见他一面更是难上加难,见她要走赶忙拦着:“我同你去,只是祖母问起来要怎么说?”
翠翠灵动的双眸转了转,笑道:“你便说是赵锦邀你,我不过是传个话儿罢了。”
分开口名烟有些不高兴:“二小姐是什么心思,小姐最清楚了,怎么还带她去赴约,万一……”
她嘴角噙着笑,却没有回答,不打算爱了,所以她还怕什么呢?
在外面走了一圈,泡了个热水澡,翠翠觉得今晚定能睡个好觉,她可得养好精神,到时候等着瞧好戏呢。只是她没料到,她穿着里衣从另一间屋子里过来时,有一人大大咧咧地盘腿坐在她床上,宛如是自家府邸般自在。
她如今也不想顾着什么身份了,她越怕便正中了他的心思,让他为所欲为,撕破脸闹个天翻地覆,她也是占着理的。她就不信,他能在天子眼皮底下只手遮天。
他今儿心情好,见她站得离他远,攒了攒眉,向她招手,声音温柔似水:“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他四处打量一遍,白天他让人送来的墨梅在屋里寻不到半点踪迹,问道:“我差人送来的花怎么不摆起来?不是说喜爱的紧吗?”
翠翠拖了个凳子坐下来,两人之间隔得距离有些远,却不妨碍他看清她脸上的不耐:“我早让人扔了,擅作决定,世子不觉得自己过分吗?”
他凌厉地双眼微眯,散发出危险气息,就在翠翠以为他要下地来捉她的时候,他却是歪倒身子平躺在床上,并没有一丝恼意,话中带笑:“你当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小心思,打算和我破罐子破摔?朱翠翠不管你怎么闹,只要我没想着放手,你躲不过去的。聪明如你,你觉得和我来硬的能讨得了好?”他转过头来,如兽般锐利的眸子紧抓着她的心神,明明云淡风轻却让她觉得备受压迫,难以喘息。他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单手摩挲着下巴:“比起赵家那小子,我若是向你父亲求娶你,也不见得你父亲会偏心你罢?”
翠翠被气得狠了,她从未见过像他这么无赖的人,转过身子不想理会他。他却像个吵架吵赢后的孩子利落地从床上下来,从她身后以双臂环着她,亲昵地蹭着她头顶的软发:“做什么脾气这么倔?我瞧着你也不像是真喜欢赵家小子,我答应你,若得佳人必捧在掌心疼宠,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他越发过分,在她不觉中悄悄转到她面前,大掌抬起她柔嫩圆滑的下巴,微微弯弯下身,无比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不过你信或不信,我不屑与人轻许诺言。”
翠翠望进他深沉如海的眸子里,不为所动。
两人彼此对视许久,他终是败下阵来,无奈自嘲:“你可真是心硬如铁,换做旁人……罢了,你若是能与旁人相比,便也入不了我的眼。”
她将他的手挥开,轻轻将他推远了些:“我要歇息了。”
他看着她款款走到床前,在他躺过的地方嫌弃地拍了拍,才掀开被子躺进去,舒服地闭上眼睛。
“明日若是无事便去寻薇薇玩耍罢,她一人在府中着实无聊。”
她却侧过身子背对着他,扔下一句:“明儿我有事要出去。”便不再理会他了。
傅钟走到她身边坐下来,看着她坦然地入眠,均匀地呼吸声传来,他才伏低身子在她脸侧亲了下,恋恋不舍地出去。他还就爱她这小性子,就算他自诩不会轻易被其他事物诱惑,却还是在她这里栽了跟头。
他在她身边坐了许久,才离开。他穿着一身玄衣走在夜中,身姿挺拔清冷,纵使被夜色遮掩,让人无法忽视他浑身的冷厉逼人。
翠翠直到他放轻动作离开后,才睁开眼,良久无奈地吐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