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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时节,唯有清晨让人觉得舒服些,天边犹挂着赤纱一样的朝霞,徐府的后院子里种着的数颗紫玉兰开的正旺,一簇簇,一丛丛好像映衬着天变的红云。仪华拖颌坐在窗前,瞧着程英和小九拾掇着前几日刚刚种下的野牡丹,翠生生的叶子上零星缀着几朵玫红的小花,虽不娇艳,却长势极好。
仪华正瞧着,却听房顶传来“哇哇”的叫声,仰头看去,原是不知何处飞来数只老鸦,乌黑黑落了歇山檐角上一片,仪华不禁皱了眉头,大清早的看见乌鸦,真是晦气。
谢氏有孕,本就嗜睡,此时方洗漱了,带着允恭道后院子来瞧瞧仪华。
门上小厮颠颠的跑进来:“见过夫人,小姐,二皇子差人递了封信来给小姐。”说着托了封信出来。
仪华跑出来伸手想接过,小厮却直接递给了谢氏。仪华咽了口唾沫,这年头最见不得私相传授,尤其是男女往来,写的都是公开信,所以这信虽然是给仪华的,但是小厮得先给谢氏看看。
看了也白看,谢氏不认字。
不过她还是展开了看了看,才把信交给仪华,问道:“上面写了什么?”
仪华看了看,是朱棣邀她去较马场骑马,便于谢氏如实说了。
谢氏狐疑的瞧了瞧仪华,问:“就是去骑马?没写别的?”
仪华咧嘴,道:“不信我,您让允恭念给您听。”
谢氏白了她一眼:“允恭怎么识得这些个字。”
仪华笑着将信交给允恭:“念给娘听听。”
允恭还真就一字一板的念了起来,内容和仪华说的一样,谢氏还是很惊讶,惊讶与意向表现平平的儿子今日竟是如此出彩。
仪华拍着允恭的小脑袋道:“您也不看看是谁的弟弟。”仪华闲暇便常与允恭念书,几年下来,允恭确实识了不少字。
谢氏心下欢喜,想着徐达再回来便要为允恭寻个出众的先生才好。
谢氏出了院子,边走边小声嘀咕了句:“不是二皇子吗?怎么又变成四皇子了?”
仪华黑线:真这面头娘都这么八卦自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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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马场,旌旗迎风烈烈作响,近卫士卒皆身着短衣甲胄,在阳光下反出刺眼的光来。
仪华穿了一身男装,骑马缓缓行至围场边上,远远见一匹黑马疾驰远去,那马四蹄翻腾,长鬃飞扬,所过之处霎时腾起滚滚烟尘,那马跑的远了,看不清马上的人,只依稀瞧见一身玄色紧衣,跨坐马上。马已是跑的起了兴,迅疾如风,马上的人却撒开了缰绳,捻箭搭弓,射向更远处的靶桩。
仪华骑在马上,拢目向远方瞭望,离的太远,全然看不清楚,只听近卫骑马驰来,大声喝着:“正中靶心……”那声音由远而近,传出老远,围场上的士卒纵声叫“好。”
只一转瞬的功夫,那匹高大的黑马已经兜了回来,仪华这才看清,朱棣银冠束发,一身玄色窄袖骑服,腰间巴掌宽的金丝蛛纹带上只挂了一块蟠龙玉佩。
仪华在马上行了礼,朱棣只说:“不用多礼。”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绛紫色布囊,似是随手扔给一旁的赵恒德,用手中金线结穗的马鞭向远处一指:“挂到桩子上去。”
又转身对仪华说:“比一局,看谁先得了布囊就算赢。”
仪华有些犹豫,一马向前蹭了几步,却听耳边朱棣喝了一声:“坐稳了。”声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那根金丝结穗的马鞭已经抽在仪华的马上,惊的她忙抓紧了缰绳。仪华所骑是二皇子那日所赠御马,虽不是名驹,却也不平庸,马受了这一鞭,撒开四蹄,疾驰起来,只听耳边风声呼呼而过,离那挂布囊的桩子已是越来越近。
仪华略缓了马缰,却听身后马蹄声响起,侧目一看,朱棣已到近前,两人不过半个马身的距离。仪华见他已将缰绳交与单手,正欲取那布囊,自然不愿服输,探身去摘,朱棣的马已撵上,手悬在布囊之侧,似是犹豫,只这一滞,仪华已伸手抢过布囊,绕着桩子兜了半圈,笑着将布囊举过头顶:“我赢了,有什么奖励?”
朱棣勒了马缰看着仪华,许是被阳光晃的,眯了眼睛:“那里面是块玉佩,既然你得了,就归你。”
仪华将布囊打开,里面果真是玉佩,碧沉沉一块,上好的玉料,雕琢极精细的,略想了想道:“太贵重了,无功不受禄,还是不要了。”
朱棣也提马绕着桩子兜了半圈,道:“你若是不好意思收,就算我卖给你,我自会在你这个季的银子里扣。”说完纵马奔出。仪华气鼓了两腮,握着玉佩穷追不舍,大呼道:“我不要玉佩,我要银子!”两匹马一前一后,旋即将仪华落下老远。
待至围场林边,朱棣方勒了马:“银子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仪华刚刚撵上,有些喘息,脸上也泛了红:“银子可以换吃的,你这玉佩能当吃还是能当喝?”
朱棣面色依旧淡然,只微微抿了嘴角,道:“愿赌服输,既是输了,玉佩就得归你,银子我也不要,你若觉得不妥,便帮我个忙吧。”
仪华狐疑道:“帮什么忙?”
朱棣取下腰间玉佩,抬手扔给仪华,说:“此坠无罗缨,你只替我打一个吧。”
一块玉佩多少银子?打个罗缨多少银子?仪华飞速的转动脑筋——这买卖怎么算怎么不亏啊。
成交!“明天将罗缨打好,我便差人把这坠子给你送回来。”仪华一边将两块玉佩揣进怀里一边说
朱棣点了头,翻身下马。
仪华又补充了一句:“可说好了,不许反悔。”
朱棣将手中马鞭扔给刚刚跑过来的赵恒德,径直向林子里去:“放心,只要你不反悔就好。”
仪华拍了拍被揣进怀里的玉佩,笑盈盈的跟上:“好嘞,明天就交工!”
朱棣叫赵恒德等在林外,带着仪华进了林子。走了老远,方停了步子:“你我的买卖停了。”仪华一愣:“为什么停?”朱棣瞧着远处:“母后知道了你和二哥做山货生意的事,正在派人查你,正在风头浪尖上,还是收收吧。”仪华大惊:“查我?”随即道,“谁告的密?”朱棣蹙眉:“你得罪了谁,自己不知道?”仪华略思片刻,道:“一定是常云月!”沉了沉气又道,“若是查出来,不要说我,就是二哥也要受牵连了。”
朱棣道:“如今唯有让母后查不出来,才能保你们周全。”仪华忙问:“怎么能查不出来?”朱棣沉色道:“死无对证。”
仪华悚然:“你说杀人?绝对不行!”
朱棣紧蹙双眉:“不过几个奴才,何至如此?”
仪华后退半步:“奴才也是人,那是人命,不行!绝对不行。”
朱棣转头也不看她,只说:“那我也帮不了你了。”仪华靠着树,说:“就没有别的办法?”
朱棣沉吟半晌道:“要不然先将这些人送走,远离京师,待风声过了再接他们回来。”
仪华想了想也别无它法,只好这样办,问道:“可要将这些人送到哪去?”
朱棣道:“我自有法子,你只需叫他们今晚亥时到城北紫金山下等着就是。”
仪华点头应了。想着赚钱路就这样被人断了,狠狠的咬牙,心道:我的损失,常云月你得给我加倍补回来!
两人便往林外走去。此时将过仲夏,林木繁茂,地上铺展了厚厚的一层青草,踩在上面绵绵软软,没有半点响声,待将出树林,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仪华并未在意,朱棣却止了步子,仪华便也跟着站了下来。只听两个太监的声音:“碽妃娘娘死的可真惨啊。”
“……听说当年还生了个孩子?也不知是皇子还是皇女。”
“是啊,这次又生了一个,听他们说,碽妃娘娘还没见着这个孩子,就被处死了……年纪轻轻,可惜了。”
“可惜什么,一个鞑子娘们,万岁爷也就是一时兴起,那两个孩子估计生下来就溺死了也说不定。”
仪华听的一头雾水,到最后才分辨出那两个太监是朱棣身边的近随,便问了句:“碽妃是谁?”
朱棣目光一凛,说了声:“走。”说着已将仪华拉出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