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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妆容美艳细致,衣饰华贵,原本少女特有的圆润脸颊,如今略显瘦削娇俏,眉眼顾盼间倒是比以往多出几分妩媚来,看得出婚后睿王对华媖颇为宠爱。
她姿态从容,长长的裙摆拖曳身后,缓缓走燕诩面前站定,一双杏目秋波流转,在燕诩脸上扫了几个来回,这才悠悠道:“世子爷好雅兴,这种雨天也有兴致赏荷。只是,听闻今日有八百里加急军情进京,世子身为朝廷重臣,不上朝替陛下分忧,只顾自己风花雪月,若传了出去,怕是有损睿王府声誉。”
燕诩两手背在身后,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都说不经事的人永远长不大,果不其然,这女人自从嫁入睿王府后,仿佛一夜之间蜕变,从以前那个骄横任性的千金小姐,蜕变成一个心思敏捷又野心勃勃的王侯妇人,如今见到自己,再不复以往那战战兢兢既喜且怕的模样了,只可惜总去不掉那自以为是的优越感。
他忽然抿嘴一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宋侧妃所言极是,但这会朝也下了,我再往宫里赶也于事无补,若真的惹来非议,那可如何是好?”
他不笑倒好,这一笑可真是风姿无双,华媖先是愣怔了一下,随即脸色一僵,以往两人见面,他总是不屑一顾,话里话外针锋相对,从没试过这般和颜悦色地顺着她接过话题,倒叫她一时有些无措。
若是在以往,燕诩这样对她说话,她会高兴得手心冒汗,但如今的华媖早已没了当初那份天真,一双杏目只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连语气也平静如水,“世子又何必这样嘲讽我?如今翼城的传言,有哪一句不是世子想听,所以才流传在外的?我虽是困于内宅的妇人,但外面的事,多少也知道些,敢非议世子的人,怕是还没生出来。我只是见王爷忧心世子耽于美色,一时情急才出言相劝,让世子见笑了。但王爷毕竟年纪大了,爱说大道理,若是他的话说得过了,还请世子别放在心上。”
燕旻满意地勾了勾嘴角,“难得宋侧妃处处为王府着想,父王这回可真是娶了个贤内助。以前的是是非非都过去了,如今咱们关起门来也算是一家人,什么话能传出去,什么话只能烂在肚子里,我想聪明人自懂掂量。”
华媖朝他嫣然一笑,“既然世子都这么说了,那华媖也不兜圈了。我既嫁给睿王,这颗心自然栓在睿王府里,华媖虽然不算聪明人,但也看得出世子胸有丘壑,魏国来犯,若世子有用得上宋家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燕诩脸上笑意更浓,在心里暗赞了一声,真难为她短短时日就学会了拿得起放得下,这份识时务懂大体的胸怀,比燕旻强多了,“宋家的心意我知道了,请替我向平安侯道声谢。我记得下月便是平安侯寿辰,我会让人准备薄礼的。”
见他没有起用宋家兵马的意思,华媖心里有些忐忑。睿王才识过人,仪态潇洒,遇事沉稳睿智,如今正当壮年,正是一名男子最成熟最有魅力的时候,华媖当初虽是迫不得已嫁他,但短短数月,已是开始接受了这个男人。
当初燕诩那句“翼城最不缺的,便是你这种仗着娘家优势自以为得天独厚的女子,像你这种愚昧又自大,虚有其表的女子,只配燕旻这种庸才”,一直深深刻在她心里,她恨他,恨得心里滴血,但她也知道,要在睿王府立足,除了迎合睿王,还得依附燕诩,她是很希望娘家人能助燕诩一臂之力,好稳固她在睿王府的地位的。
她柳眉一挑,问道:“世子是担心晋西兵马难以对阵魏兵,还是……世子这次没打算领兵迎战?”
燕诩淡淡看了她一眼,只道:“听说你有个族妹进了宫,颇为得宠?”
华媖嫁给睿王,平安侯虽对当时的情势心知肚明,但事后又怕燕旻心里对宋家有怨怼,毕竟当初先帝是想把华媖留给燕旻的,为了不得失这位年轻的帝王,他将族中另一名宋氏女送了进宫。没想到那女子竟颇得燕旻欢心,据说他琢磨木头时,只留她一人在身边伺候。
她才表衷情,燕诩却忽然提起这茬,颇有些怪责宋家首鼠两端的意思,她不由一阵尴尬,但燕诩已接着道:“陛下年少,又顶着那些风风雨雨登基,难以在朝中立威,如今魏人犯我国土,若我是陛下,必定亲自带兵讨伐逆贼,扬我国威。”
华媖当场怔住,他的意思是……让燕旻御驾亲征?她迟疑着道:“可眼下正是主少国疑的非常时候,若陛下御驾亲征,万一出了差池,那可……”
他浑不在意地理了理袖子,“没有万一,他虽无能了些,怎么说也是我大晋朝的天子,我断不会让他出什么差池,他须头须尾地去,必定须头须尾地回。”话说到这里,再没说下去的必要,他抬脚要走,又忽然顿住,戏谑一笑,“你怎么不想想,万一他真的出了什么差池,好处会落到谁的头上?”
他说罢也不管她是何反应,径直走了。华媖一动不动,看着他走到出游廊,叶萱正举着伞在远处等他,他一走出游廊,她便迎了上去,将伞高高撑起替他遮雨,他不知对她说了什么,她笑靥如花,挽着他的胳膊走进细雨里。华媖虽看不到此时燕诩的脸,但不用看她也知道,他此时脸上的笑,必定是自心里发出的笑,与刚才应酬她时的笑有天渊之别。
她冷冷看着两人的背影,直到他们在雨中消失。他最后那句话,她听懂了,燕旻若真的有什么不测,得益的人自然是睿王。她虽不清楚燕诩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何既说会保燕旻须头须尾地回来,又要扔下这么一句让人浮想联翩的话来,但她想,既然他胸有成竹,她应该进宫看看那位妹妹了。
七月初,正午时分,日头猛烈,晒得地面似浮起一层热气,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连本应吵得烦人的知了也消停了。
魏国西北边陲小镇的一家小酒馆里,零零星星坐了些做买卖歇脚的食客,老掌柜正殷勤地替一位教书先生添茶,“夫子,茶烫,你小心些喝。您刚才说什么……晋国的那位少年天子果真攻下了泸州三城?”
小酒馆不大,统共就五六张桌子,此时那些原本打牙祭的人都停了筷子,个个竖起耳朵,看向掌柜添茶的桌子。掌柜口中的夫子是一位留着山羊胡的老者,他在一众焦虑的目光注视下,颤着手吹了吹茶碗,哧溜了几口,这才慢吞吞道:“可不是,辽州三城如今全降了。原本魏人都怕晋国那位云帅,还庆幸这次云帅没有随军出征,可谁曾想,那位少年天子自御驾亲征以来,如有神助,打辽州才用了短短十日,这可是天要亡魏啊。”
小酒馆里一时炸开了锅,做生意的人已经讨论起要将那边的产业变卖了,最角落的一个年轻人没有参与讨论,他穿着半旧的灰色短打,身板孱弱,面目却清秀,看模样像是专门替人跑腿送信的杂役。
他默默坐在角落里,边听众人讨论,边慢慢撕着手中馕饼,当听到那老夫子说到襄王已率军拦截晋朝大军时,他将馕饼用布包了塞进包裹,掏了三个铜子放到桌上,垂着脑袋出了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