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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鲤呆呆站着,颤抖着,浑身冰凉的潮水还未消退,溅上脸颊的血滴似乎还是滚烫得可怕。
石兰手上的软剑依旧带血。
她没有立马喊人护驾,而是无声地将毛巾裹在了连鲤身上,擦干净了,又沉默着取了干净的衣裳替她穿上,连鲤就好像木偶一般,任凭她摆弄。
“为什么杀她……”
穿好了衣服,连鲤干涩地开口,声音极轻,愣愣地在石兰面前站着,别开眼去,不忍心看那地上的惨状。
“必须死。”石兰的解释简洁有力。
看见了,知道了,就必须死么?
如果小准儿知道了,也会死么?
她一个哆嗦,低着头,不敢再想。
连鲤沉默坐着的时候,石兰替她擦干了头发,又出去了一趟,随后有两名宫女入内,脸上的表情就和石兰如出一辙,面无表情,好像面对着的只是一盆摔碎了的枯萎花朵一样,将那死去的小宫女拖下去,又有两名宫女端了清水与抹布,迅速将地上的血渍清理干净。
直至一切处理完毕了,连鲤的头发也差不多干了,原本应该守在门口的元香不知去哪儿了,她便沉默着替连鲤梳好发冠,整理一番,才带着她往慈济宫去。
不能说。
连鲤沉默着,跟随着石兰的步伐,她才知道,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根本没有解决的办法。
她这辈子,都要带着皇帝的名号,在这魏宫安静地活到死。
到慈济宫的时候,连鲤才发现,太后卫若水已经在等着了。
一桌子的珍馐玉酿,二人却吃得极慢,连鲤偷偷打量了一眼太后,发现她似乎最近消瘦了许多。
是心忧冬日的选后吗?
还是在烦恼明年自己亲政的事情?
连鲤想了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又闷头吃饭,刚刚见证了血腥一幕,她根本吃不下去饭,只是在太后面前,小小地吃了几口。
“听洪将军说,鲤儿近些日子来,学习十分刻苦?”太后忽然发声问道。
连鲤见她停下了筷子,也停了下来,乖巧应答说道:“孩儿愚钝,还需更加努力,辛苦母后操心了。”
太后淡淡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看在连鲤的眼里却好像多了几分落寞。
还未结束用膳,底下的宫人又继续呈上第二轮菜肴来。
一道如珍珠似的炒莲子正好放在连鲤的右手旁,缀着好看的绿叶,作的是莲蓬藕的寓意。连鲤什么都吃不下,正好看到了,便要伸出手去夹那碟子上的花生米来。
太后悠然一看,视线正好落在了那碟子炒莲子身上,脸色却一变,低喝了一声。
连鲤刚刚伸出来的筷子被石兰齐齐削断,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短了一截的筷子,只觉得手指一阵发凉。
那名送上菜的宫女被按跪在地,不明所以,一脸惊恐。
“谁指使的?”石兰将剑轻轻搁在了那名宫女的脖颈上。
那小宫女呆若木鸡,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嚎啕大哭,不明白她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连鲤也不明白,如果说是下毒,那么总归要验一下毒才可以下定论,怎么可以这么胡乱定罪?
“太后饶命啊,皇上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奴婢不知道啊!”那小宫女哭得惨,可石兰搁在她脖颈上的剑却没有放松一丝一毫。
连鲤就好像又看见了先前被石兰残忍杀害的那名小宫女一样,心中一痛,急忙起身站在卫若水的面前求情。
太后看着她的眼神复杂,几分惋惜,几分悲怒,轻柔教导道:“你向来心软,遇到谁犯错了也会求情,殊不知,这些个奴才,是最最没有情义的。”
“母后,一定是哪里弄错了,这些菜送上来时已经验过几次了?绝对不会有毒的,母后!”连鲤说着,表情越来越急,似乎将这小宫女的性命,当成了补救的唯一机会。
“杀人何必用毒?”
太后喃喃说了一句,用那雕刻着金花的筷子轻轻翻了翻那盘炒莲子,从那炒得金黄的莲子中夹出了一颗。
那莲子与其他并无异常,只是中心部位略显凹陷,卫若水缓缓将它放入口中,轻嚼两口,一股花生的浓香弥漫开来。
没错,不是莲子。
卫若水的脸色并不好看,心里一沉,一种无力厌烦之感从心底升腾而起。
变成了杀机。
她想不明白,到底是谁发现了端倪,是在试探吗?
宰相?还是……靖王?
她必须为连鲤铲除一切威胁。
卫若水正要发令斩杀,却见跪着的连鲤,早已泪水盈眶,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自己。
哀求?如此软弱,怎可为国君?
她的心里更为烦闷,只是一个眼色,石兰的长剑便不留情地斩下。
连鲤跪在石兰身旁,怔怔地看着她,无法理解,无法接受,脸上神色残留着不敢置信的神情,看着那死去的宫女被几名面无表情的宫女抬出门去,没有叫喊,灵魂已经接近麻木。
无论在这魏宫生活多久,她依旧无法适应将人命视作草芥的做法。
尤其是毫无理由地……为了一颗可笑的花生?
宫人鱼贯而入,收拾一番又鱼贯而出。太后卫若水轻轻放下了筷子,接过润湿的帕子,轻轻擦了擦嘴。
连鲤依旧跪在下面,定定看着雍容华贵的魏国太后。
“为什么?”她怔怔地看着座上的卫若水,忽然发问,“杀人能够解决办法吗?”
“你总以为母后是嗜杀之人?”
“不……”连鲤回答得很没有底气。
“魏国皇室,连家的人都有个秘密。”卫若水幽幽道,“食用花生,皆会引发哮喘之症,大多致死。”
连鲤的心一凉,忽然想起,师父在书上曾说过的一种病症。
过敏,食用者皆会面部水肿、风团疹发、呼吸受阻,直至窒息而亡。
有人想要她的命。
所以……她在魏宫之内,从未吃过花生,唯一的一次,也是在御风楼,与洛洛他们一起。
连鲤想起七夕之夜,自己和司寇准捧着盘花生吃得起劲,不由得面色一变,藏在心中最阴暗之处的某个秘密猜测,开始越发清晰了起来。
可是不对啊。
连家的人……连家的人……
不对啊。就算夏新荷的事情是真的……她的母亲是夏新荷,父亲依旧是魏灵帝,她依旧是连家的血脉……
可是那也不对啊,她前几天吃完花生,依旧活得好好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连鲤想得痛苦,这些上一辈的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在她的心底发酵,在她的心底堵得慌,甚至一股闷热的、烦躁的感觉开始升腾。
她感觉到浑身开始滚烫起来,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她觉得眉心滚烫,隐隐发热了起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