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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蘅坐在薛老夫人下首,眼观鼻鼻观心。
从她进来的时刻起,请过安薛老夫人让她坐下,之后便一直没有人说话,薛老夫人只是一个劲儿地品着茶,连个眼神都没往她这边看来。
苏蘅虽然有些不满,可是想着这人毕竟是自己婆婆,便忍住了。
她又不是第一次被人晾着了——这样一想,薛牧青母子倒是如出一辙:都喜欢先晾着别人。
苏蘅想哪怕是她出言,只怕也不过是让薛老夫人如同薛牧青一样以为自己等不得,故而既然别人不理她,她也没必要上赶着开口找骂。
服侍薛老夫人的小丫鬟苏蘅不认识,听说醉墨是在薛老夫人跟前服侍的,不过苏蘅并没有看到,只是依稀看见外边做妇人打扮的年轻媳妇背影似乎有点像,不过毕竟已经过了五六年,所有人的样貌都有些改变,苏蘅也不是很确定。
罢了,人往高处走,她那般境地,醉墨不过是离了她,没有落井下石,她似乎便已经该是感恩戴德了,何必去想这些烦心事?
两人对坐无言了好半晌,薛老夫人也喝了半盏茶,似乎终究是按捺不住开了口:“怎么,哑了?你不是很能说吗?”
她语气里浓浓的冲劲让苏蘅稍稍一愣,虽然早知道这个婆婆对自己可能不友善但是真的面对了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迟疑了半晌方才接话道:“婆婆你寻我是为何事?”
明明是对方有意晾着自己,一开口便又是挑错,苏蘅叹口气:“若是媳妇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婆婆告知。”
薛老夫人却是愣住了,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今天打的是什么主意?”
平心静气却又被人当做别有用心?苏蘅无言以对,只好沉默了。
似乎对她“乖巧”的态度有些忌惮,薛老夫人沉吟了半晌:“听闻昨晚青儿在你房中歇息?”
“婆婆是听谁说的?”苏蘅心中冷笑,面上却是微笑:“是我房中之人吗?向妈妈?抑或者是煮雪?还是扫红?”
薛老夫人噤口,看了她一眼,神色莫名:“如果我说是她们中的一个,你要如何呢?”
“不如何,”苏蘅自然是知道不会是她们,可是若是顺着薛老夫人的话说出责罚的话来,指不定又要被人寻着错处说她狠心不体恤下人之类的话,连带薛牧青在她房中留宿之事也会被拿来大做文章,她不想理这些事,因此只是点头道:“婆婆关心媳妇,媳妇自是铭记于心。”
薛老夫人本来要说什么的,又噎回去,有些微恼得看着苏蘅:“我且问你,你们昨晚是不是行了房。”
果然被向妈妈猜中了,苏蘅叹气,事先有过提点此刻面色不变:“婆婆是听的谁说的,若我说没有,婆婆可信?”
薛老夫人细细打量苏蘅的神色,见她神色无虞,便信了几分,然而难免还是有些讪讪然:“如此最好。”
顿了顿,又道:“为人妻子的,也该凡是为着夫君着想,你既然身子骨不利索,他若是要留下,你也该劝着才是——夫为天,你昨晚便该劝着他往初晴那里去,就算你们两个昨晚没什么,你屋子里一股子药气,对他总归是不好的。”
苏蘅懒得与她置气:“是,婆婆教训得是。”
似乎对于苏蘅会如此听话不吵不闹的表现很是不安,薛老夫人只待苏蘅一开口,便先绷紧了精神,苏蘅话说完,做好应对的薛老夫人便有些收不住,如同打人的时候一拳打空了的感觉,心中空落落的反而没底:“你真的省得了?”她似乎是不信的。
苏蘅抬眼看她,想起母亲许氏的教诲,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是,媳妇省得了。”
“既如此,”薛老夫人有些底气不足:“往后青儿若是要在你那里留宿,你便记得劝着……劝着他去姨娘那里,你身子不好,便不要占着他——我们家血脉单薄,要多开枝散叶才是,我知你不满,可是你又不能生——自然应该劝着他去初晴那里——”她的话突然顿住,因为提起“不能生”的时候,苏蘅抬头冷冷地望了她一眼。
苏蘅猜不到她心内怎么想,只是觉得讽刺,她再不能生育这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了吗?初晴?叫得倒是亲切,向来当初这事情薛老夫人没少插手的吧?
想要发火,可是想起昨夜薛牧青低低的恳求声,终究还是把火气压下去了:“媳妇记住了。”她还想与薛牧青好好过,那么便不该因为这点小事与薛老夫人再度吵起来,只是心底,到底是存了芥蒂。
薛老夫人松了口气,许是见苏蘅今日比较好拿捏,便彻底安下心来:“这样才对,这样才有些大家出身的模样——你先前那些样子实在是不像话,闹成那个样子,说出去可真丢你们苏家的脸。”
苏蘅听她提起苏家,终是忍不住冷笑道:“我怎么不知道原来‘我们’家中的事情如何就能闹到外边人都知晓的地步?若是这样的话,家中下人也该好好清理一番了,随随便便就能把主家的事往外说道,这样的下人,但凡是有点规矩的人家,都是不敢用的。”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想着败坏她名声来败坏苏家的名声?苏蘅心中不快,忍不住暗讽薛家、薛老夫人没规矩。
薛老夫人面上挂不住,终是恼了:“你那是什么意思?”
苏蘅死死盯住她,把她看得心内发毛方才开口:“媳妇既然嫁到薛家,自然会念着薛家的名声。”笑话,她没嫁之前什么情形别人都知道,若是真闹出去了,别人也只当薛家亏待了她,说到底,败坏的还是薛家的名声。
薛老夫人讪讪然,见她似笑非笑的模样似乎很是不喜:“若无事你便回去吧,记着你今日与我说过的话——”
“媳妇记着了。”苏蘅也懒得与她口舌,向她福礼便出去了。
听得身后的屋子里摔杯子的声音,苏蘅摇摇头,看向偏厢门内方才一闪而过的衣裳下摆,这时候却是不见了——只是等了一会,那人始终是没有出来,苏蘅到底是没说什么,径自走出了薛老夫人的院子。
先前进去的时候,薛老夫人只让她一人进去,向妈妈和扫红被留在外边,此刻向妈妈在外边心急如焚地不知是绕走了多少圈,扫红也不敢劝她,此刻见了苏蘅自是心欢喜:“向妈妈,夫人出来了!”
向妈妈连忙停下脚步,上前来检视苏蘅全身上下,口中念叨着:“可算是出来了,可把奴婢急坏了……有没有伤着什么地方?”
听得院内有人轻咳,苏蘅拉住向妈妈的手:“妈妈别看了,我没事的——婆婆是长辈,哪里会咬人,你说是不是?”
身后再没有了声音,向妈妈也有些讪讪的,看着苏蘅十分不好意思:“奴婢……就是担心而已。”
苏蘅叫上扫红,走远了向妈妈才安下心来,悄声道:“倒是难得。”
到了自己院落中,苏蘅让煮雪帮自己换上舒适的衣物,照旧是找了本书斜倚在榻上,听向妈妈絮絮叨叨说着话。
那些事情恍若隔世,即使自认脾气不好,苏蘅也断然不会想到自己先前会做到那般境地——她再怎么不懂事,也从未想过有天自己会与长辈顶嘴,可是向妈妈口中那个她,不止与薛老夫人顶过嘴,每一次见面似乎都很不友好,有几次甚至差一点大打出手。
太陌生……出嫁前她脾气再怎么不好,也不至于沦为向妈妈口中那般模样——她相信向妈妈嘴里说出的话本就是偏向她的,一定还是有所保留的,可是正是因为这样,才越可信,才越发的证明她先前与薛老夫人是多么的不对盘。
可是既然上天让她忘记了那五年发生的事情,此刻似乎便不应该再因为这种事情而苦恼,因此她连忙止住了向妈妈的话由:“向妈妈别说了,你看我今日和婆婆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吗,以前的事便不要再提了,就当做是过去了吧。”她既然答应了薛牧青两人要好好过,便不应该再因为这些外事生了嫌隙,她要与薛牧青好好过,至少,不应该再与薛老夫人起争执。她不能再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与薛老夫人不和的事情,她害怕自己知道得越多,便无法抑制自己心中生出不满——既然忘记了,既然把所有的不快都忘记了,也便没了所谓的不满,她既然要与薛牧青好好过,那便不要受任何干扰。
向妈妈张张嘴,看苏蘅神色坚定,到底是还是听了她的话,只是依旧有些忧心:“小姐不想再追究是好事……奴婢就怕……别人不肯让小姐安心。”
“不要理会别人,”苏蘅摇摇头:“管好我们自己的事便罢了。”
“在看什么?”正无言间,薛牧青的声音自外响起,向妈妈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到底还是小心退下了。
薛牧青拿过苏蘅手上的书,看了一眼,面色微变,终究是没说什么,只把那书拿到一边,坐在苏蘅身边:“今日做了些什么事?你身子还没有大好,便不要劳神看书,免得头疼。”
苏蘅叹气,她知道薛牧青为什么变了脸色——她手中的书,多是唐允所送,且都是唐允自己读过之后方才送她的,生怕她有不懂的地方,都会在书中仔仔细细给她做了批注。
苏蘅低头,知道他不喜,也不愿因为这种小事与他争吵,轻声道:“那些书我都看过了,只是也没有其他可看的,你那里可有时新的可看?”
薛牧青似乎是欣喜的,执起她的手:“过些时日我寻些你喜欢的来与你?我记得你一向爱看一些游记类的?”
苏蘅点头,不愿在这事情上多说,生怕一不小心便有惹得他不快,想起薛老夫人的话,避开他目光:“今日婆婆着人叫我过去与她说话——”
“你没事吧?她有没有为难你?”薛牧青再度变了脸色,起身靠近了她,握住苏蘅的双肩:“苏蘅……我知你委屈……只是母亲那边,她若是为难你,还请你多担待,她毕竟是长辈——”
“我能有什么事呢。”苏蘅悠然叹气,看向薛牧青:“不用担心,我知道的。”她与薛老夫人之前不和的事情,是否已是人尽皆知?苏蘅突然对自己与薛牧青是否能够好好过下去又生出了不信任之感。
薛牧青伸手将苏蘅拉向自己:“没事的……我会去与母亲说,让她不要为难你。”
苏蘅听着他胸口的心跳,一下一下的,轻轻叹气:“不必麻烦,她今日……本就没有为难我。”
她推了推薛牧青:“婆婆让我与你说——你往后……不要再在我这里留宿……多去……姨娘那边——”
薛牧青叹气,将下巴抵在她头上,声音自她头顶上方传来,带着几分不快:“那么你呢,你愿意我过去吗?”
苏蘅不接话,想了想用薛老夫人的话回他:“母亲说……薛家子嗣单薄,你该多开枝散叶才是——”
“别理会这些,”薛牧青抱住她的手臂稍稍用力:“有大哥儿一个便够了。其实苏蘅你也不愿意我过去吧?苏蘅——我想听到你说你不愿意我过去。”
“可是……”苏蘅虽然的确不愿意他过去,可是到底是不安的:“婆婆那里——”
“母亲那里你不用理会,”薛牧青的声音低低的:“我们说好要好好过的……你放心。”
她放心什么呢?苏蘅叹气,若是薛老夫人知道薛牧青执意要在她这里过夜……面上是不是又会生出不喜?
只是她到底还是不再说什么,薛老夫人的话她要听,薛牧青的话她也该听——以后的事情,便留待以后再说吧。
苏蘅不免又有些恹恹——这日子过得,一点都不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