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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张顺不被抓住,宁泽自认为现在就是暂时安全的。因为自己从头到尾没跟陈金龙照过面,就算这小子明知是自己的主谋,没凭没据之下,王炳林大可先光明正大抵挡一阵。还容得下他料理后事。
宁泽把给王炳林的书信写好,慎重交在老牛手里,千叮咛万嘱咐,只要自己一离开湖阳,就要找个机会把着信给王炳林送去,一切他都会安排妥当。
老牛不知道二郎到底遇到什么大事,见他如此慎重,又有离开之意,不免大惊失色:“二郎,你这是~~~~~~”
“老牛,不用多说了。唉,都是我起初不好,没考虑周全惹下这祸事。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若被官府拿了去,家里,只能托付给你。望你看在平日我家对你还算看承,好生侍奉我娘和我弟弟······”
老牛跟着二郎这么长时间,两人的感情已经超越了一般主仆。如今他托付后事,急得老泪纵横。
宁泽强笑道:“现在又不是哭的时候,你得信我,不论什么情况,我都会平安无事。这只是以防万一罢了。来,咱们说说以后的安排。你放心,将来咱家生意,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只要王知县在湖阳一日,就没人会欺负到我们家头上???????”
他把事情全部仔仔细细安排一遍,又道:“柜上的钱,我带一百贯花销,其余的你也别跟老太太说起,只说我全部带走就行了,免得她心疼我。你只等日后若果真艰难,再拿出来应急。”
老牛一边流泪,一边点头答应。
宁泽喟然一叹:“真是如梦如幻,好端端的日子,竟变成镜花水月一样。别的我都放心了,就是清儿她——也罢,等我再写一份退婚书,我若不在了你就交给她,让她再择良人,不可耽误自己!”
“二郎,柳小娘子她——”
“她什么,她就是——”宁泽发现不对,蓦然回首,那人正在楼梯口,一双似蹙非蹙含情目,凝望着自己,烟水氤氲,泫然欲下。
“你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宁泽咧嘴一笑:“我正打发老牛去——”
“去什么?去我家下休书?”柳清思哭中带笑,脸色煞白。
宁泽想要解释,却无法开口。
“牛伯,劳烦你且回避回避,我与你家二郎有话要说。”柳清思两眼盯着宁泽说道。
老牛擦拭眼角,急忙点头下了楼。
相对无言,寒冷的小楼上,更显悲凉。
“为什么要休我?”柳清思平静的眼神下面,露出疑惑,愤怒和不甘心。她听到最后两句,却不知道详细缘由。
宁泽看着她,既然她已听到结尾,便又何妨把开头说给她听?
说完,勉强笑笑:“都是我思虑不周,耽误了你,幸好还没铸成——”
“什么叫幸好?
什么叫耽误?
你耽误我还不够么?
我好端端在家里,我爹要把我嫁给那个衙内,我都认了。你没来由送我什么伞?给我说故事,唱歌给我听??????”
说得越多,声音越颤抖,泪水流得越快,宁泽心里越难过!
“对不起!”
简简单单三个字,饱含了宁泽无限的歉意和遗憾。
“一句对不起就行了?你如今休了我,让我以后怎么做人?我还有什么脸面另寻人家?”
“这也不叫休,只是把婚退了,无碍你名节的??????”
“名节不是别人给的,是我自己心里的。在我心里,名节已经被你毁了!”柳清思凄然落泪:“我不管,你要赔给我!”
“怎么赔?”
“——拜堂,今日就拜堂!”柳清思银牙咬住嘴唇,终于决绝说道。
宁泽一惊:“这不可以,我——”
“我说可以就可以!我不要三媒六证,我不要天地高堂,我就要在此和你拜堂!”
说完,她娇躯一扭,冲过宁泽面前,站在窗口,对着外面一片青天,回头瞪着宁泽:“你过来。”
“清儿,你别冲动——”
“你过来不过来?你不过来,我就跳下去!”胸膛起伏,一身灰鼠滚边褙子紧紧裹着她窈窕的身材,俏生生立在窗下,坚决果敢。
宁泽心头剧震,心知柳清思是铁了心,无论如何也劝不转的。自己若再迟疑,她定然说得出做得到。
想到这里,宁泽慢慢走近,轻轻拉起她双手,轻声说道:“有你这份心,我就知足了,从今不论何处,我总会记挂着你!”双手环抱,紧紧把柳清思拥在怀里。柳清思再也忍受不住,伏在他胸膛大哭起来。
柳清思发泄够了,撑起身子,狠狠一抹脸上泪痕,扯着宁泽对窗跪下:“苍天在上,柳清思今日跟宁郎结拜天地,从此便是宁家之人,死是宁家的鬼。若有半句虚言,让柳清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也说!”她扭过头看着跪在身边的宁泽。
此时此刻,宁泽已经完全轻松,怜爱地抚摸柳清思双鬓,笑道:“好好睡一觉!”不等柳清思反应过来,手起掌落,噗地一声,打在她后颈动脉上。柳清思身躯一软,绵绵瘫倒。
他自穿越以来,便酷爱打熬身体。再加上跟着张顺混了几个月,每天除了吃酒吃肉,便是听张顺说些江湖旧闻,又讨教枪棒拳脚。这区区一掌,就是张顺当年翻船越货的初级手段。这时正好用在柳清思身上。
不等她倒地,宁泽一把抱起,心头酸痛,脑袋深深埋在她秀发之中。呼吸中闻到少女的体香,眼泪夺眶而出:“不是我不愿意,只是前途凶险,不能误了你。你若醒来,希望你能理解我!”
把柳清思往肩上一背,下了楼就喊:“去两个人到柳家报信,小娘子晕倒,快接回家去——”
眼见张氏慌里慌张找几个街坊女辈过来把柳清思接回。宁泽恋恋不舍看着她消失在视野,一狠心,大步朝家里走。
才一进母亲房间,宁泽噗地跪倒。李氏惊道:“你做什么?”
宁泽不瞒李氏,把事情原本说了一遍,磕了两个响头:“儿子今生有娘如此,已经满足。本来没什么大事,但未雨绸缪,还需小心。儿子走后,自有人照顾咱们,不用担心谁能欺负得了。若顺利,不到一年儿子就回来。最多也不过两年时间!请老娘珍重自身,一定等儿回来。”
李氏还有什么说的,自然是搂着宁泽心痛大哭。宁泽其实还真不怎么害怕,不过就是重新亡命一回而已。宽言安抚母亲,又把宁涛扯过来,仔细交待了一大堆。这时老牛已经帮他准备好行李,匆匆递上。
宁泽背上行李,团团一揖,对含泪看着他的老牛夫妇笑道:“拜托了!”
说完大步走到院门,吱呀一声打开,迈步便出。
“哼哼,果然要逃,站住!”
门口竟有十几个手拿铁尺腰刀的捕快,门一开就把他团团围住。
宁泽心中苦笑,还是没跑得了!
“你就是宁泽?”当中一个黑色罩衣,足登薄底快靴的中年男人眯着眼睛问他。
“是,你们做甚?”
那人不答,只喝一声:“拿下了!”
“砰砰”两声,两条水火棍重重打在他肩头。宁泽喉头一甜,半口血险些吐出来。脚步踉跄往前扑倒。
四个捕快发一声喊,上前一人在他四肢踩上一脚,宁泽动弹不得。另有两个上来哗啦一声扯出铁链镣铐,将他手脚迅速锁起。伸手在他肩上一提,宁泽又被拉站起来。这几下干净利落,配合得如行云流水。
宁泽忍痛笑着赞了一声:“好手段!”
“呵呵,这贼配军倒有几分挨量!”中年男子也冷笑两声:“须防贼子火并,且搜身来。”
那几个捕快二话不说,一手就扯断宁泽身上包袱递给旁人,又在他身上一阵乱掏。幸好宁泽出伞行时机警,先把在柜上取的一百贯关子藏在隐秘地方,捕快们没搜到。
中年男子接过包袱轻轻掂量掂量,喝道:“押走!”一霎时两个人压住宁泽胳膊反反剪起,宁泽却不弯腰。那两人嘿了一声,格外用力。喀嚓,宁泽左边肩膀顿时被拗脱了臼。
剧痛之下,他咬牙不啃声,抬起头看了中年男子一眼:“行,这事成了!”
中年男子狞笑道:“遮么你还敢报复老子不成?”顺手一拳重重击在他脸上,脸颊便肿起老高。
“二郎!”身后一声哭喊。宁泽费劲回身看去,是母亲李氏被牛嫂搀出来,刚好看到这一幕。老人心头一痛,喊了一声就昏死过去。
宁泽闭眼摇头:“走吧!”自己先迈开步子,大踏步走了。那中年男子倒也没再让他吃苦,手一挥,全部齐刷刷押着宁泽离开。
一种人径往北走,宁泽笑道:“不是去县衙么?”
“县衙?呸,你这撮鸟还想这等好事?如今犯了谋逆大罪,县衙可容你不下!”
宁泽终于放心,这么说来,王炳林还没事。
被拉扯着跌跌撞撞往前走着,老远却看见一个干瘪瘦小的身影,静静站在二十丈开外。宁泽眼睛很好,认出这人就是陈文锦。
堪堪走近,宁泽朝他咧嘴一笑:“押司恁巧,不会是你栽赃我的吧?”
陈文锦一脸的怡然自得:“宁家二郎,到这时候还笑得出来,老夫真是佩服!哈哈,哈哈!”
“不敢当,哈哈、哈哈!”
两人竟相视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