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眼光

雷 振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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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邓晨早就看好刘秀了。

    经过多年的细心观察,在邓晨眼里,刘秀不仅有学问、很勤劳,而且有胆识、有抱负,适应能力强,待人处事不卑不亢、刚柔相济,是个完全可以信赖、能够干成大事的人。

    每每想到这里,邓晨脑海里就不由得浮现出几年前的一件往事。

    有一次,邓晨与刘秀一道乘车外出,在路上遇到朝廷的使者。

    按照时下的交通规矩,他俩应该下车,回避让路。但是,他们没有这样做。

    碰巧,这个使者很在意这个,见状十分恼火,咆哮着辱骂、呵斥他俩。

    刘秀灵机一动,辩称自己是临近江夏郡的干部,邓晨是一位侯国丞,正忙着有紧急公务要办。

    哪知使者偏偏当真,认为二人是冒充国家干部,着人要带走他俩治罪。

    正在这个关头,时任新野县宰来了。他本来认识邓晨,就替二人求情,才使他俩免去一场灾难。

    这件事给邓晨留下深刻的印象。

    他认为刘秀终非池中之物,只要和他在一起,即使有天大的麻烦,也总能逢凶化吉。

    后来,邓晨追随这个内弟起兵反莽,南征北战,安邦治国,一生无悔。

    眼前,刘秀在邓晨这儿躲了一阵子,龙游浅滩遭虾戏的事儿发生了。

    这时天下虽然乱了,有的地方干部还是讲究守土有责的。这些有责任心的干部认为,江山姓什么那是朝廷的事,而无论江山姓什么,自己为官一任的首要职责就是保境安民。

    现任新野县宰就是这么想的。

    当然,他也这么做了:关系人刘縯的弟弟刘秀铐拿入狱!

    新野与蔡阳同属一郡,刘秀如果真想躲风,是可以跑得更远一些的。

    也许他心里没鬼吧,跑到新野也没有闲着,不光公开做生意,还大摇大摆的在各种场合露面。

    他这样,似乎有点儿欺负官府无人。

    由于眼下治安太差,所谓“寇盗蜂起”,地方当局迫于压力,不得不加大力度维护治安、严办案件。

    拘捕刘秀,目的是为了查办刘縯。

    刘縯早就心怀光复汉室之志,目前已是南阳豪强的领军人物,也是一些新莽干部的眼中钉。

    他仗义疏财、好侠养士,宾客朋友中免不了有人干些“小盗”的勾当。

    看到三弟蒙难,刘縯一面想方设法营救,一面迅速在家乡加快筹备举兵的步伐。

    邓晨也很着急,动用一切力量营救内弟。

    刘秀在狱中,很是吃了一些苦头。

    新野县宰想来个枪打出头鸟,拿刘秀兄弟开刀,看能不能挖出几个大案来,安排下去:一定要好好折磨刘秀。

    那时的多数衙门就是这个德行:打官司的有理没钱也不行,进大狱的不论青红皂白先让你脱一层皮再说。

    不过,如果真的有钱和拳头砸过来了,衙门也很乖、很听话。

    刘秀在狱中受尽百般折磨,还经常饿得头昏眼花。

    这时,新野县衙的一个机关干部(市吏)名叫樊晔,在关键时候帮了他一把。

    樊晔是新野本地人,在县衙上班、在县尉手下办案。他办案公正、严谨,在县里是出了名的。

    他与刘秀素不相识,但对刘縯兄弟为人处事的名望多有耳闻,很是钦佩。

    现在,樊干部看县里为了一起治安案子拿刘秀这个互不相干的人过不去,心里颇不以为然。

    有一天,狱中正是樊晔值班。

    在狭窄、潮湿、昏暗的牢房里,刘秀饿得奄奄一息。

    他瘫在地上,望着天花板发愣。

    我曾经无忧无虑,曾经秉烛苦读,曾经土里刨食,曾经奔走四方。

    我曾经心怀天下,曾经指点江山,曾经韬光养晦,曾经豪情万丈!

    今天,我的人生画卷刚刚展开,我的宏图大业尚未开始,我决不能倒下!

    现在,我饿,我想吃饭。

    这时,樊晔走了过来,瞅瞅近处没有人,偷偷地将一盒饼儿送给刘秀。

    俗语说,饿了给一口,强过饱了给一斗。

    有的史家说这块饼儿救了刘秀一命。这可能有点儿夸张,但多少也有点儿道理。

    因为,刘秀确实快要饿死了。

    由于这个事儿离今天太远(快2000年了),我既不是樊晔的同事,也不是刘秀的狱友,无法知道假如没有这块饼儿刘秀会不会饿死。但完全可以断定,这块饼儿至少救了刘秀一难!

    如此大恩,刘秀没齿难忘。

    多年后,刘秀打下了江山登基称帝,仍然念念不忘樊晔的一饼之恩。

    为了报答樊晔,刘秀先后封他做侍御史、河东(今山西夏县西北)郡都尉,后又提拔重用他做扬州(治今安徽和县)牧、天水(治今甘肃甘谷东)太守,成为封疆大吏。

    侍御史秩禄600石,都尉比2000石,州牧、太守则2000石,眼看樊干部在步步高升。

    有一天,刘秀在南宫云台宴请樊晔。

    刘秀经历了那么多风雨沧桑之变,见到自己的救命恩人,仍然十分激动,问寒问暖,还赏赐他一些皇宫中的宝物。

    席间,刘秀给樊干部开玩笑,问道:

    “一盒饼儿换个都尉,你感觉如何?”

    樊晔当然明白刘秀已经君临天下,手下文臣如云、猛将如林,自己本来是一名基层机关干部,如果单论功业尚不能至此高位,连忙跪下叩谢皇恩。

    事实证明,刘秀并没有用错樊晔。

    樊晔本来就为人诚恳厚道、办事公正严谨,认识刘秀之后,又深得刘秀做人为官的真传。

    他治理地方时,把朝廷的决策部署与当地的实际情况紧密结合起来,整肃吏治,让官员都为老百姓办事;发展经济,手把手地教老百姓耕田种树、治家理财;维护治安,严厉打击豪强恶人,接受讼告善恶立断。

    他在扬州工作,扬州老百姓的生活越来越好,对他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称赞声不绝于耳;他在天水工作,史载天水路不拾遗,还有人专门创作《凉州词》歌颂他的卓越政绩。

    樊晔去世在天水太守任上,刘秀自然对他褒奖有加。

    就是多年之后,刘秀的儿子明帝也常常追念他治理一方的不俗业绩。

    刘秀对樊晔知恩图报、委以重任,樊晔则投桃报李,兢兢业业地干好本职工作,成为后汉初期的名吏,真是一段君臣佳话。

    当然,这都是是后话。

    浊者自浊,清者自清。

    由于导致刘秀被捕的案子始终没有破掉,刘秀本来就是局外人,加之亲朋好友到处打点,他在狱中吃了一阵苦头就被放了。

    这个案子应该很明白,冤有头、债有主嘛。但是,它对刘秀兄弟来说稀里糊涂,最后不了了之。

    刘縯坚决不干了!

    他本来就是恩怨分明、性情刚烈的汉子,对三弟的被捕十分恼火,迅速加快举兵反莽的步伐。

    这时,天下武装反莽的烈火已经到处蔓延了。

    而刘秀,则似乎仍然无动于衷。

    他出狱后好像没有发生什么事一样,每天不慌不忙地做他的贩运粮食生意。

    有一次,邓晨实在忍不住了,干脆直接问刘秀:

    “现在王莽倒行逆施、残暴横虐,竟然违背只有在秋冬季节才能杀人的祖制成规,在盛夏便大开杀戒,这说明老天爷灭亡他的时候到了!过去我们在宛城蔡少公那儿聚会时,谈起的刘秀当为天子的谶语,难道不该只在你身上应验吗?”

    (“王莽悖暴,盛夏斩人,此天亡之时也。往时会宛,独当应邪?”)

    邓晨咋能不急!大家都在忙于反莽,还都喊着光复汉室的口号,你还有心思做生意?!天下刘氏宗室数以万计,要是功名让人抢去了,你……。

    他想用这一番话激发刘秀的强烈反应,要他立即和大哥刘縯一道集结人马,反它一下子,自己立即跟上去。

    不料,刘秀只是对他笑了一笑,并没有正面回答。

    刘秀对自己蒙难新野、包括被捕入狱这段经历,历久未忘,也是以冷静、平常的心态对待的。

    我们从他登基后报答樊晔可以看出来,也可以从刚才他微笑面对邓晨的鼓动看出来。

    一个读过书、见过世面、血气方刚的年青人,无端被铐入狱,还差点儿饿死,摊在一般人身上都会气个半死,出来说点儿愤激的话、做点儿愤激的事儿是很容易的。

    但是,刘秀就是刘秀。

    他表面上看来政治上没有什么想法,甚至邓晨拿话激他表态,他也笑而不答,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不露而已。

    他之所以表面上隐含不露,是因为火候未到。

    逆时隐晦,一飞冲天。

    这既是一种超出常人的水平能力,也是一种超出常人的心理素质。

    刘秀的这种心理素质帮助他走得很远。

    那么,火候是什么?又在哪里?

    就在刘秀往来于新野、宛城之间,做倒腾粮食生意的时候,宛城人李通找上门来。

    我们必须认识一下李通。

    他不仅与邓晨一样,在刘秀是个穷光蛋时就看好刘秀,而且还在刘秀君临天下之途中发挥着特殊的作用。

    李通字次元,是宛城当地人。

    李通的家族世代经商,是宛城的富豪。他的父亲李守身材魁梧、容貌非凡,为人严肃持重,在家里也象在官府一样一丝不苟。

    李守早年是刘歆的侍从,喜欢星象历法和谶纬符命一类的玩艺儿。

    王莽称帝后,刘歆被拜为国师,他则做了宗卿师,是个办理宗室郡国事务的小干部。

    李通受父亲的影响,没有继承祖上的传统去经商,而是走上仕途。

    他起初做了五威将军从事,不久又外放为巫县(今重庆巫县北)县丞。

    在县丞这个岗位上,他很能干,也颇有政声(有能名)。

    但是,身置乱世,优秀年轻干部在王莽的政权里是没有什么出头之日的。

    不久,王莽惹恼天下人,到处一片乱象。

    李通从父亲那儿经常听到“刘氏复兴,李氏为辅”的谶语,便牢牢地记在心里,不时地反复琢磨。

    由于家境富裕,称雄一地,世道不太平,远离家乡去做个县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出头之日,李通心里很不平衡,便自动辞职回家。

    (且居家富逸,为闾里雄,自此不乐为吏,乃自免归。)

    当时各地农民起义风起云涌,南阳一带也受到影响,颇不平静。

    李通有个从弟名叫李轶,是个不愿安分守己(“素好事”)的人。

    有一天,李轶对李通说:

    “现在到处混乱,新莽必定灭亡,汉室必定复兴。南阳的刘氏宗室中,只有刘縯、刘秀兄弟乐善好施,又能团结人,不妨与他们谋划谋划大事。”

    (南阳宗室,独刘伯升兄弟汎爱容众,可与谋大事)

    李通听了,笑着说:

    “我正是这么想的!”

    (吾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