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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晴只瞧了一眼便没再看她,只是抬起手来抚过如玉脖颈上前世自尽割破的地方,她可是记得清楚,上回用劣质香料弄得她手上起疹子的事情便是这位大房庶姐的手笔。
生她的姨娘是大老爷房里最得宠的姨娘,平日里虽有大夫人弹压着,可依旧跋扈嚣张得很,孙姑姑指那些喜欢穿金戴银敢于嫡出小姐争风头的歪门邪路,最主要的就是指这一位了。
覃晴不理,却不代表有些人不会贴上来,覃涵一身藕色绣缠枝牡丹的襦裙外罩着鹅黄色的半臂,从打扮上瞧着甚是清秀,但那衣裙上绣的牡丹国色,还有那项上戴的赤金璎珞圈,头上戴的金簪玉钗,腕上的两对金镯子,真真是比过了嫡出的姑娘去,也可见大老爷对她这个庶女的宠爱。
“六妹妹。”覃涵缓缓地踱到池塘边上,笑道:“六妹妹怎生一个人到这地方来了,二夫人正在听那大师讲经,你不去陪着么?”
覃晴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凉凉道:“姐姐也不是没去吗?”想到她定是叫大夫人不客气地支出来的,覃晴不由得顿了顿,冷笑了一声,“也是,大伯母带着大姐姐求签听大师讲经文,带着姐姐你做什么。”
覃晴之话可谓十分之不客气,上一世她清高了十多年,玩阴的斗不过旁人,可端着嫡女的架子在口舌上逞个威风却是鲜有对手,那仿佛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模样,后来想起来自己都可笑,但这会儿却正好拿来对付覃涵。
听着覃晴的话,覃涵的面色果然微变了变,可仍是端回了面上的表情“大姐姐就要进宫了,母亲自然要上心,倒是妹妹,以前不是最信佛祖的吗,这回遇上高僧解签讲经怎也出来了?”
覃晴终于回过了头去看想了覃涵,乌黑的双眸清冷地在覃涵的面上凝了一下,然后端起架子下巴微抬,只说了三个字,“不想去。”
又是这种表情!覃涵看着覃晴的模样,捏着帕子的手微紧,恨不得上去将覃晴那张清高的脸撕烂,不就是二房的嫡女吗?不就是得了老太君的宠爱么!就这么看不起人了,连大房的嫡女对着她的时候,也没有这般轻蔑的表情!
覃晴瞧着覃涵的模样,自是知道她心里有多少恨,不然当年也不会联合其他姑娘在她被悔婚后又设计败坏了她的清誉,原本当年裕王府想聘她的时候还勉强给了一个侧妃的名分,叫那件事一闹,结果她只能以姨娘的身份进府。
覃涵的指甲在手心上狠狠一抓,继续维持了面上的神色,眸光在覃晴发髻上的金饰上划过,笑道:“妹妹以前不是说这金银之物太俗,只有美玉方才清贵,如今,怎么也和我等俗人一般了?”
整个国公府都知道,覃晴不喜那些金银俗物,但温氏却是喜欢的,总想着让覃晴艳丽些打眼些,免得叫她被其他姑娘掩了去,为此还小闹过几回,是以覃涵见覃晴今日这手上的金镯子与艳色的衣衫便猜是温氏自作主张,强行让覃晴穿上的,便故意刺激道。
“本就是俗世之人,怎能不俗。”却不料覃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抬手拂过髻上温氏刚在马车里给她添上的凤凰吐珠金步摇,虽宁国公府乃钟鸣鼎食之家,可这般做工的首饰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上一世,覃晴端着那清高的性子,不容半分染指,从来受不了别人的冷嘲热讽,可自叫人悔婚,还有什么不能忍的呢?
覃涵自是瞧见了覃晴头上的步摇,那个姑娘不喜欢这些,心中眼红的要命,又瞧见覃晴手腕上的嵌珠累丝金镯,再比比自己手上那掐丝镯子,虽都是金镯,可身价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妹妹手上的疹子还没有好呢。”虽叫那嵌珠累丝金镯惹得眼红,可覃涵也瞧见了覃晴手腕上还没完全消了印子的疹子,不由得唇边又露出了一丝得意,“上回制香会上妹妹突然便发了疹子,可是叫姐姐担心了许久,瞧这样子,仔细可别留了疤。”
闻言,覃晴不由拂过自己手腕上任留着的那几颗疹子,唇边终于勾出了一丝笑意看向覃涵,然后从池塘边石头上起身上前两步走到覃涵的身边。
“六妹妹……”覃涵叫覃晴这么笑着看着,心中潜意识觉着有些不对,方张嘴,却不想覃晴突然出手在她的身上一推,直接将她推进了池塘里。
“噗通!”
这寺庙后院的池塘本就少人有人来,当初留了也是为防走水时取水所用,是以不仅没有护栏,且也不比寻常小池塘的水至多到腰间,直漫过了覃涵的脖子。
“啊……救……救命……”
“小……小姐!”覃涵身旁的丫鬟脸色大变,谁都没想到一向高高在上自恃身份的六小姐竟然会出手把覃涵推下水,匆忙就要上去救覃涵上来。
覃晴伸手,一把抓住那丫鬟的手臂往浅春浅夏那里一推,“拦住她。”
“哦……哦……”浅春浅夏虽也惊与覃晴的动作,可仍旧是听主子的话,左右把那丫鬟制住了。
“救命……救命……”
覃涵伸着手臂在水里扑腾着,大户人家的小姐大都不会水,她也不例外,幸好覃晴并未用多少力,所以覃涵也不过是贴着岸摔下去的,伸手就能趴住岸边,可覃涵的手不过才刚搭上岸,便叫覃晴一脚踩上去用力踩住,然后头顶便传来一股大力,将她的脑袋按回了水里。
覃晴蹲在岸边,一脚死死踩着覃涵的手,一手挽了袖子,伸进水里牢牢按住了覃涵的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又松手让人浮出脑袋吸一口气,然后又一把按进水里,如此反复几次,方才真正松了手站起身来,让覃涵浮了出来。
覃涵的发髻散乱,头上的金簪玉环落进了水里,只粘了许多枯叶烂草在头上,白惨惨着脸,只想个半夜浮出水面的水鬼。
“覃晴……你……咳咳……”覃涵的胃里头一阵恶心,那池塘的水是死水,不知存了多少年了,在岸上还好,可到了那水里才真正能闻见那腐烂的味道,还有那底下的淤泥岸边的青苔,覃涵何曾受过这种待遇!
“五姐姐,”覃晴站在岸边上居高临下地睨这那一身狼狈的覃涵,道:“你不提上回制香会还罢了,那一次就是五姐姐你的手笔吧。”
覃涵心中微惊,可仍是道:“胡说,你有什么证据,覃晴,你竟把姐妹推下水,如此心肠歹毒,我要去老太君那告你!”
“不需要证据,”覃晴缓缓躬下身来,娇美的面容上笑意淡淡,随着覃涵面上的愤恨,道:“我知道了,这就够了。”
语毕,伸手取了覃涵头上仅剩的一支金簪丢进池子里,“你尽管去老太君那告我,庶姐。”
“覃晴!”覃涵大怒,伸手就要去抓覃晴,却叫覃晴飞快起身躲开,然后转身到了浅春浅夏那里,伸手就对着那个被制住的覃涵的丫鬟狠狠一巴掌,道:
“你个没用的东西,五姐姐不慎落水你还在这儿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去救五姐姐上来!”
“奴……奴婢……”那丫鬟已叫覃晴吓傻了,懦懦地看着覃晴嘴唇大颤,直到覃晴领着浅春浅夏走了,方才叫覃涵一声骂醒,匆忙过去把覃涵拉了上来。
寺中后院的人迹罕至,况今日宁国公府的四房都来鼎云寺礼佛,等闲之人自然更少,是以覃晴从池塘离开,也没见着有人。
“姑……姑娘……”浅春有些怯怯地开口问道,“你方才这么对五姑娘,五姑娘一定会去大夫人哪儿告状的。”
“随便她去。”覃晴那帕子擦着刚才泡到水里的手,“不过是个庶女罢了,大伯母还能真为她出头?再说,谁看见了。”
大房的正房妇人韩氏乃是先帝太师之女,身份高了去,手段也高了去,那大老爷是个花天酒地的性子,没成亲的时候就敢在外面收外室,结果大夫人一进门,不声不响统统给收拾了,直到生下长子,大老爷才敢开始纳妾,这些年顶着风使尽各种手段前前后后也纳了五六房姨娘,可依旧叫大夫人收拾地死死的。
覃涵的姨娘的确得宠没错,可覃涵也没本事告动她这个二房嫡女的本事,恐怕才一出口,便叫正愁没机会收拾她的大夫人狠狠整治了,更别说老太君哪里了。
“可……可姑娘……”浅春想问覃晴的手段何时变得这么狠了,却又不敢问出口,她记得以前的覃晴嘴上虽然刻薄,但端着架子,根本不会做什么有损身份的事情,怎么如今还亲手……
覃晴知道浅春想说什么,道:“人总是要顺应时事的。”
上一世,她生在这钟鸣鼎食之家,却看不惯纸醉金迷,也瞧不起佞臣手段,兀自过她的清高,可这也还可罢了,偏生她又不是什么聪明的主,端的了清高,却斗不过也看不清这后宅的权术,往往要事情过去很久才能反映过来,却早已晚了。
就像覃涵那劣质香料引她出疹子当众出丑的事情,上一世她如何都想不到也想不通覃涵竟然敢害她这个嫡女,直到进王府做姨娘之前才偶然从下人口中得知,可便是早就知晓了,以她蠢清高的性子,也断亲手报复不了,顶多告诉老太君。
想到这前世的自己,覃晴只能在心中哂笑一声,手掌又下意识抬起抚在了自己的脖颈上面,虽然上面什么都没有,可她依旧能够清楚地感受到那利刃割在上面的冰凉感觉。
覃晴垂着眸,唇边勾出一抹冰凉的自嘲,踏上游廊的台阶,抬眸的唇间却见一个天青色的身影负手立在廊下,简单绣着翠竹的衣衫虽然简单却以金线勾边,腰缠玉带,脚踏黑色祥云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