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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晴不是惊醒的,只是倏然之间便睁开了眼睛,没有大汗淋漓也没有泪流满面,却是一时躺着起不来。
言朔当时说了什么?覃晴想不起来,或许这根本不是对她说的,当时的场面那么混乱,两边都急着撤退,言朔身为主将有多少命令要下达,或许只是再调兵遣将罢了。
覃晴的心中安慰自己,脑中却是忘不了言朔看着她的那双眼睛,那是什么,惊惶?言彤手底下黑锋队的天雷弹的确是厉害,若是撤退不及时,恐怕要伤亡惨重赔了原本的大好局面,言朔的确该慌一下,只是为什么要盯着她看呢?莫非上一世他便中意与她了?
可他虽然有求必应,却始终冷淡疏离。
上一世他的确是对她好,锦衣玉食甚至专房独宠,可对着她的神色却永远是淡漠的,哪怕他将最好的都放在她的院儿里,却向来与她不假辞色,更像是兴趣来了在豢养一只金丝雀,喂好住好,悉心照料,却只是个可以随时丢弃的玩物,甚至都不介意在她面前处理那些不听话的手下来对她杀鸡儆猴……
他若真是爱她惜她,当不该叫她日日直临那些肮脏血腥的事情,甚至有时吓得她夜不能寐,若是真的心中有她,又怎么会用那般清冷的面色对了她三年之久……
说到底,是他将她从宁国公府的泥沼中挣脱出来,又遮盖卓浔在她心中造成的伤痛,让裕王府中的每一件一样让她无暇多分心沉迷在卓浔带来的伤痕中。
她不是情窦未开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他一直那么好,又俊逸无双才华横溢绝不输卓浔,正是她最初懵懂时所期盼过的夫君,是以不管形势如何,三年里,她也曾多次燃起过希望想要试探。
毕竟寂寞也好,虚荣也罢,哪个女子的心底不想要一个全心全意对自己的男子呢?只是每一回她的心里开始活动的时候,总是叫言朔的死水无波冷淡平静磨得一干二净,就像是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自作多情。
覃晴不由自嘲地笑了一声,带着些许凄然,起身唤道:“来人,伺候梳洗。”
…………
月落日升,翌日早晨起来的时候,覃晴才听说今儿个宁国公府要往英武伯府下聘的事情,说是昨儿覃沛晚上越想越不对,只觉混蛋儿子不厚道,深深亏欠了英武伯府,是以连夜叫加快了准备,一早就准备齐整押着覃子懿往英武伯府下聘去了。
虽说成亲的日子已经私底下迫不及待地定下了,可按常理三媒六聘的流程得走上一段日子,下聘根本没这么着急,但到底覃子懿和陶惠然的情况算特殊,速战速决才是正理,覃沛早已是发话,这回下聘英武伯府收不收是一回事,反正他们一定要声势浩大地带着聘礼去就是。
覃晴也是能理解自家老爹的心思,即使当初他们在事后的反应速度还算快,登门道歉又主动派媒人说亲,两边面子上勉强算好看,但这京中的风言风语可是不卖这个帐,照样该怎么传怎么传,叫好唱衰看热闹,什么样的话都有。
是以这一回覃沛越过前头的流程直接眼巴巴上赶着一样去下聘,便是为了英武伯府面子的好看,只叫人看着是宁国公府心急火燎地想尽快结亲礼数都不要了,也省得陶惠然将来叫人看轻。
他这爹爹,可是真的厚道。
“叫人提前备车,等爹爹他们下完聘回来,我便往英武伯府去。”
覃晴吩咐了一句,又想到:“昨儿个,娘那里给四哥哥的贴补送去没有?”
覃子懿的事情的确是忙乱,可如今冬日寒冷,照例该给覃子恒送去东西依旧是不能忘,毕竟这会儿覃子懿是再不用回去书院了,覃子恒还是再书院里的。
“送去了。”浅夏答道,“前儿姑娘还特意叫人去提点过,怎么敢忘了,照往年的例,已是送去了。”
“姑娘今儿出去可是要穿这件紫貂的大氅,今儿个外边可比昨儿冷了,姑娘千万不能冻着了。”浅春用托盘捧着一件紫貂的大氅过来,貂皮的料子油光水滑。
覃晴看了一眼,这一件是当初她在老太爷的寿诞上如老太君的愿大放光彩赢得一片名声的时候特意赏给她以示嘉奖的。想想当初那莫名就一夜之间传遍京城的才名,如今覃晴还觉着脸红。
“将二姐姐的那份也送去四哥哥那里,上回不是说库房里还有两件银鼠袄子么,反正娘也不用,便且都送去二姐姐那里,她们在庄子里日子总归是难过,还有四婶那里,旁的也不用多送,冬日最是难捱,只多送银炭过去就是了。”四夫人自己到底还有些家底,只在银炭上供着就是。
“是。”浅夏听了吩咐便出去置办,托了覃子懿身边的杨三儿出去送东西,将一切打点完毕的时候正巧早晨去下聘的人都回来了,只随口打听了一句,赶忙便回了院子。
“姑娘。”
浅夏进来的时候覃晴也早已得了信儿,正更衣准备往外去,高大的穿衣镜前浅春替覃晴披上紫貂的大氅,愈发衬的覃晴的皮肤如雪,俏美无双。
“事情办妥了?”覃晴看着镜中的自己,问了一句。
“回姑娘的话,办妥了。”浅夏回道,“只是奴婢方才听回来的人说,那惠然姑娘并不在府中呢?”
“不在?”覃晴抚着紫貂大氅皮毛的手不由一顿,回身道:“惠然姐姐不在府中去哪儿了?”
浅夏道:“说是往城外玉居山下的庄子里头去了。”
去庄子里头了?这个时间去庄子里头,恐怕不仅为了避开京城的流言,更是与覃子懿一般不愿意这门亲事却又反抗不得,所以才干脆眼不见为净地给躲了出去吧。
覃晴略一沉吟,又问道:“那英武伯府将聘礼收下了吗?”
“收了,听人说老爷这几日就要发喜帖出去了。”浅夏道。
“那就好。”覃晴的唇角扬起,“去收拾几件换洗的衣物,我要往惠然姐姐那里去。”
浅春闻言不由道:“姑娘,那玉居山可是在城外,咱这会儿去回来的时候天就黑了呢!”
“所以才要带衣服,你去和爹娘禀报,就说上回安定侯府是我邀惠然姐姐去的,所以这这会儿我要往惠然姐姐那儿住两天,赔礼道歉。”
“还有吩咐双儿,盯着这两日府里的事情,若出了什么事情便拖三哥哥身边的杨三儿出来报信就是。”
覃子懿的亲事虽是成了,可难保不会有叫有心人弄出什么差池。
“是。”
“行了赶快准备。”
金乌西坠,冬日的夜总是来得特别早,覃晴是在落日前到的那庄子外头,叫人进去禀报了,又是过了许久,才得了陶惠然放她们进去的回音。
当初她邀陶惠然去的安定侯府,结果出了这档子事情,覃晴知道陶惠然的心中定是怨自己的,可覃晴却是丝毫不担心陶惠然会不放她进去,到底注定以后是一家人,况且这天都黑了,依陶惠然的性子总归是不会将她赶回去的。
“惠然姐姐。”
一进了屋见着人,覃晴便甜甜地喊了一声,陶惠然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应了一声,
“嗯。”
“惠然姐姐……”覃晴立即就变了脸色,似是很委屈却又很歉疚道,“惠然姐姐,你一定是生我的气了是不是?”
陶惠然垂下眸子,“没有。”
“惠然姐姐!”覃晴上前两步拉住陶惠然的手,“是我请你去安定侯府的,若不是我……若不是我……是我对不住你……”
覃晴的嗓音哽咽,隐隐带着哭腔。
陶惠然的眉心微皱,道:“好了,我没有怪你。”
“真……真的吗……”覃晴有些怯怯道,然又挤出了两滴眼泪水来,“不,你心里一定是怪我的……”
“没有,我真的没有。”陶惠然终于抬眼看向覃晴解释道,她向来是爽气的,这哭哭啼啼的小女儿家她最是没辙了。
“真……真的?”覃晴的眼眶挂泪,抬着眼可怜巴巴地看着陶惠然,带着十二岁小姑娘的天真态,端的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叫人心中不忍。
陶惠然道:“没有,是覃子懿那混蛋的错,我怪你做甚。”
“惠然姐姐你真好!”覃晴破涕为笑,直接就伸手抱了上去,心中却是暗骂自己卑鄙无耻,说言沂演得一手好戏,自己也是不逞多让。
终是引得陶惠然说了一句原谅,覃晴立即转换话题,“惠然姐姐这么好,以后一定是个好嫂嫂。”
好嫂嫂……陶惠然闻言,面色顿时就难看了几分,将覃晴从身上扒拉下来,“天色已晚,六姑娘不若先去厢房休整用膳吧。”
“就是好嫂嫂嘛……”覃晴拉着陶惠然的手作撒娇的憨态,道:“既然都是一家人了,姐姐还喊我六姑娘作甚?多生疏呀,我在家中行六,府里的人都喊我一声六儿,姐姐也这么喊吧,可不能再喊我六姑娘了,我可是要恼的。”
“行了知道了,你先去吧。”陶惠然听着覃晴前后都是已将她当做一家人的模样,真真是心中一阵烦躁,想起自己竟然马上要嫁给覃子懿这种纨绔混账玩意儿,只觉着一口老血哽在心头。
覃晴却是丝毫无心理压力,笑着就叫人领着去了厢房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