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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覅阁
一路上,林氏表情阴揣揣的,一直沉着脸,没有说话,待到了阁内,连坐都没坐下,直接喝道:“给我跪下!”
任青柠心中不忿,皱着眉:“姨娘…”
林氏冷哼一声:“说!是不是那个什么暗红,就是你支使命令,放出来的?”
任青柠没有答话,可那表情间的不自然,一眼,便让林氏知道了,林氏沉稳的声音,一下子泛起了点点涟漪,咬牙:“跟你说了多少遍,要忍着、要忍着,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都告诉你任汝嫣现在势头正盛,光凭着老夫人的庇护,你觉得能与她争强?简直是痴人说梦?那个暗红,虽然你遣着她,成了姨娘之位,但一介奴婢,你觉得能起什么大浪?姨娘那日生病,告诫你的话全部当耳旁风了吗?”
“我…姨娘…您的话柠儿一直记得…”任青柠悠悠开口,不忿地做着抗议道。
“记得便好。”林氏冷哼一声,说罢,便挥着袖子:“你只要记得自己的职责,莫要在不必要的方面下功夫就行了,你是不是最近对三皇子献媚?”
任青柠闪过不自然的红晕,她说的事,自然就是指颜宗了。最近一直在留意这个三陛下,发觉他严正分明,更是处理得当,还时不时能照看任青柠一下,上次的聊天中,任青柠就抱怨任汝嫣的珠宝首饰好,颜宗一听,就不少往自己阁内送东西,送的,还全都是价值不菲的饰品,任青柠望着著作等身的珠宝,怎么能不感动?
本来任青柠就一直没忘却林氏的话,现在更铭记在心了。
“你个蠢货!”林氏嗤笑,淡淡道:“我明明告诫你的是——要留意太子和三皇子,你现在,连太子的人影儿都没见到,就开始托付于三皇子终身了?”
说完,任青柠的脸红了更透彻三分,晶莹的眼眸,像个宝石般璀璨动人。
林氏略不可置信,重重的撂下了桌上的茶杯,“晃荡”一声,水溅茶起。
林氏呵斥:“太子现在虽人没见着,但人龙中凤,出类拔萃,想必不会差到哪儿去。而且天子的命令还没有明确的旨意,说是就要三皇子登基为帝,你那么早儿的去献殷切,是要作死吗?”
“姨娘,我…”任青柠脊背一凉,贝齿紧咬,顶撞着林氏:“谁说三陛下不能登基为帝的?柠儿瞧着,他才高八斗,一定是个不多得人。”
“贵族,人人都知,三陛下是个笑面虎,惹怒了他就等于惹火上身、抄斩全家,你忘了吗?即使三皇子真的是个才高八斗之人,可心思太阴戾,连我这个妇人都看出了些许门道,你觉得见过那么多虞等我诈的天子,看不出来?”
林氏轻轻一哼,直接反驳了任青柠的话,道:“三陛下虽然有皇位候选的资格,但,太子才更应该注意的,虽然外面都说,太子处处被压制,可有皇后娘娘太呢,你觉得皇后能那么容忍于外界的流言蜚语,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不知道。前几日,一个出言顶撞太子、支持三皇子的人,拦住太子的快马,直呼孬种。后来皇后娘娘听了这事儿,微眯眸子,没有说话,反倒是安抚了那个骂他儿子的百姓,众人那日都吃了一惊,皆说皇后娘娘仁义,可第二天,那个百姓的全家被斩,骂太子是蠢货的,一夜之间,在都城的城门口,挂着尸首和人头,惨不忍睹。”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当面谤讥过太子,反倒对他恭恭敬敬,连天子,都觉得这事儿很微妙,可就是没有怀疑到皇后…”林氏深沉的目光,一下子变了,淡淡道:“皇后,是第一个褒奖那个百姓之人,待他们死后,还特意烧香祭拜,无不让百姓怜着这个仁爱的皇后。可谁又知道,她才是心机最深之人,无论何时,皇威不可侵犯,由此可见,太子即使昏庸无道,也有皇后在那儿衬着,再加上如今的太子妃,都会护着太子,而太子妃的亲家,几乎在太子上面下了血本,更何况太子不是个平庸之人。”
“那又怎样?”任青柠听了这些,极为不忿:“三陛下也不是有母亲衬着吗?”
“你个蠢货!”林氏轻蔑:“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你醒悟,让你知道太子的多种有利条件。而你呢——是不是只吊死在一颗歪脖子树上了?虽然三皇子有母妃,可你忘了吗?她可是个淫荡、不知廉耻的母妃,靠着那一副狐妖媚子,把天子迷的服服帖帖,甚至夜夜和她快活自在,你觉得这样的母妃,只会靠着男人的女人,能干出大事?”
“可…”
“你不必多说,我知道你心仪三皇子,可三皇子,不是你该多留意的——”林氏漫不经心,直视着任青柠:“你要看的是更高更远!太子和三皇子都要注意的同时,还要把一直精心调养,和夙公子交好的五皇子记住。”
“什么?怎么又蹦出来个五皇子?”任青柠腹诽,吃惊的讶异着。
林氏也不顾任青柠的吐槽,反倒眼眸深邃:“五皇子,虽然不能跟他们俩个相争,但,若是五皇子尽心尽力、把他那兵力全依靠在双方的任意一方,那么,那个人,皆可能,把皇位握紧在手掌只见了。况且又有夙公子相助,你别看他是个质子,可脑袋、思想,皆不是那些皇子们所睥睨的,不!即使是天子,都有可能比他更糊涂。”
任青柠深吸一口气,极为不解的嗤笑:“姨娘您多虑了吧,夙公子只不过是个质子,哪儿有那么聪明似妖。”
“你个愚笨的!”林氏恨铁不成钢:“夙公子可是个不可估量的人物,若不是他是质子,姨娘早就巴不得把你许配给他,夙公子真是可惜了,若是生的好、是个西凉的皇子,姨娘早就不用那么冥思苦想,筛选这个筛选那个了。”
任青柠着实惊了一番,她没想到林氏会对夙公子的评价这么高,甚至超过了三皇子,不禁呢喃细语:“夙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道。”林氏连连摇头,第一次露出了从未把握住战局的表情,略迷茫:“百姓皆说他常年修养,人在府邸里,从不抛头露面,唯一的一次,便是天子置办宴席,五皇子心仪简家姑娘,便求天子赐旨求婚,天子虽拿简家当忠诚将士,但还是不希望五皇子的势力壮大起来,毕竟简家的前途不可估量,若是投靠了五皇子,和自己作对,那不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故没有允诺。当时的夙公子第一次出来,说了一句话,让天子哑口,即刻下旨,定在了明年春季。”
“那姨娘,夙公子究竟说了什么,让天子也哑口无言?”任青柠不禁带有一丝好奇,问。
林氏眼底出现赞赏,道:“兵权归陛下您,媳妇归五皇子。”
“什么?这就让西凉的天子哑口了?”任青柠着为大吃一惊,合不拢嘴。
“不错。”林氏沉声,轻笑:“夙质子,前途那是一片光明,不是任何人所睥睨的人物。当时的情形很尴尬,五皇子若是想要简家姑娘,那么就得亲自立下宣誓,永远做个闲散王爷,即使有了权利也永远只是个王爷,不得越界一步。”
“而夙公子恰巧避免了这个,最多,天子也是有野心,不希望儿子们争自己的位子,太过虎视眈眈。天子图的什么?不就是简家的一部分兵权么?恰巧夙公子给了兵权,三皇子能用武之地也不是打仗,故也没掉多少肉,便娶得娇妻了,煞慕了很多妇人。”
听完林氏的讲解,任青柠语气一顿,眼眸含着一丝不解,讪讪开口:“那姨娘为何说质子不可能成为西凉的皇子?”
“你个笨的!”林氏咬牙扶额:“质子就是质子,即使是皇子,也是别国的皇子。就算夙公子有野心,想争西凉的皇位,虽然是手到擒来,可终究敌不过民心。你想想,百姓能乐意一个外族人、抢了他们的粮食吗?”
任青柠摇头。
林氏冷笑:“皇位也是如此,如果民心不归顺,那么终究,无论是五皇子还是太子还是其他的,都要被百姓唾弃死,即使治国有方,压的住一时,也压不住一世。故姨娘才会说,若是夙公子是西凉的皇子,姨娘也不用愁得慌了。”
平日里看自家女儿挺机灵,可到关键时刻,怎么就对这事儿如此糊涂呢?
林氏眼眸深邃,不见光泽,摸着任青柠绝美的脸颊:“姨娘来帮你谋划出路,你只负责把该拉拢的人都拉拢了,见着哪个有资格登上皇位,你就尽量和她近一些、再近一些,婚姻这方面,姨娘会帮你争取的。”
“那母亲,任汝嫣那边儿怎么办?我不想让她再这么猖狂下去了。”任青柠有片刻的狰狞,狠狠地嵌着帕子,道:“现在的她真是愈发愈放肆,柠儿就是出不了这口恶气,任汝嫣还说姨娘是个…”
后面的声音细弱如蚊,可不知为什么,任青柠特意凑到林氏面前说。
林氏声音阴冷:“说的什么?”
“母亲,您真要听?”任青柠犹豫不决,动了动唇蠕:“您还是别…”
“她说的什么?”林氏再重复了一遍,声音更加寒冷透骨,似乎能把人冻住。
“说姨娘您…”任青柠酝酿了一番,小声道:“不知廉耻,明明是个庶出,却那么猖狂,落水那日,还跟母亲争权利,可真真手贱,而且还生不出儿子…”
“好啊!”林氏最痛恨有人说她生不出儿子了,虽然任氏和毕氏都没生下,可她们就寝任老爷阁里不多,倒是林氏,变个花样、天天换衣襦,尽量穿的妩媚一点,几乎一年也得有几个月被宠幸。可她就是肚子不争气,就是生不出来儿子,明明照着太医的药房喝了,还是不起什么作用,林氏心下大为失望。以为是任老爷那里不行,就天天煲汤,务必要让任老爷喝下,搞得任老爷现在一见煲汤,尤其是滋补养颜的,都唯恐避之而不及,让老夫人愁得慌。
现在,一个小小的黄毛丫头,毛还没长齐,就敢触碰自己的麒麟,是嫡女又怎样?计谋不行,还不是被庶出的给吃了?
林氏绞着帕子,略冷哼一声:“看来她们是非逼我动手了,以为我们是病猫么?只不过是忍让着她们一点而已,就敢这么放肆,我让任汝嫣也瞧瞧…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后面的一字一句,即使是任青柠都有些吃不消,任青柠紧忙低下头,眸光闪着一丝得意,任汝嫣你可不要怪我,谁让你生来命好,夺走了本来属于我的东西,现在,我就让你尝尝,被反击、打的体无完肤的滋味。
“姨娘,那择日不如撞日,咱们立马动手吧!”任青柠眼睛亮堂,即刻对着林氏说道。
林氏若有所思,温笑:“不急,任汝嫣风头正盛,不适合去,你竟然都安插了暗红,那便看好了,毕竟,出了什么岔子就不好了。”
“那母亲的意思是…”任青柠喃喃开口,皱了皱眉道。
“不错,还算你脑子聪明”林氏满意一笑,道:“柠儿能有眼线,任汝嫣能有会武功的丫头,为什么姨娘就不能有?等着吧,咱们不急,先从任氏下手,必将她们打的跪地求饶。”
姨娘是要动手了?任青柠大喜过望,好像看到了任汝嫣哭的梨花带哭,舔着自己的鞋子,跪地求饶的表情,不由得喜上眉梢,掩着袖子,明眸皓齿,道:“一切听从姨娘的吩咐,柠儿希望您能凯旋而归,杀她们个片甲不留。”
“嗯,你那天就负责帮衬我一下就行了,切记,不要多舌。”林氏笑着把玩手中的杯子,漫不经心道。
……
任汝嫣去任氏那里请安,时隔多年,她已经无法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踏进母亲的阁里了,不知道母亲的丫头都怎么样?不知道母亲的窗帘是否还像以前一样崭新?花丛中途的的牡丹花是否开了?这些,都是任汝嫣值得看一看的。
任汝嫣前脚刚踏进阁内,便看到任氏垂下眼睛,正用素手绣着手帕,来回的针线,十分娴熟有力,仿佛绣了许多年有。
任汝嫣注意到了任氏手上的淤青,心下一酸,略颤声:“母亲…”
任氏听到了声音,抬起好看的眼睛,额头上大汗淋漓,俨然是绣了好多个时辰了,她最先笑了笑,讶异:“嫣儿,你怎么来了?来来来,快坐下,天气热,晒着你可不好。”
任氏急忙起身,一时高兴,刚想拉任汝嫣过来,手帕却落在地上,明明干净整洁的手帕,略带了一些污浊,脏兮兮的。
任氏一急,优雅的蹲下身子,任汝嫣眼细,微眯着眸子,突然一惊,看到任氏的手上,多了些水泡,汩出了血迹。
任汝嫣抓住任氏纤细的手指,心里一冷,淡声:“母亲,这是谁干的?”
任氏急忙收回手,笑了笑:“没事,姨娘最近缝针线,一时眼花,扎到手了。”
任汝嫣摇摇头,转头看向伺候任氏的几个丫头,核桃和绿萝,泛起点点威压,眯着好看的眼睛:“你们为什么没照看好母亲?”
核桃和绿萝吓的一个机灵,被任汝嫣的目光给慑住了,舌头打结了,核桃最先跪下,不安地觑着绿萝:“奴婢…”
任汝嫣注意到了,绿萝不自然地把袖子往后一藏…任汝嫣知道了什么,递了个颜色给硫月。
硫月不经意的点点头,闪到绿萝后头,一下子抓住她的手臂,绿萝大吃一惊,喊:“放开我!放开我!”
“嫣儿,你这是干什么?”任氏也有些惊愕,问着任汝嫣,焦急:“那丫头还小,是无辜的啊。”
任汝嫣淡笑,没有听任氏的话,只是宽慰了她一眼,便道:“硫月。”
硫月会意,直接撸起了绿萝的袖子,不给她反抗的机会,直接把袖边上的一个镯子拿了出来,松开了绿萝,递到了任汝嫣面前。
任汝嫣仔细一瞧,发觉这镯子呈青白色,有些花纹,瞬间了然,自己以前的阅历丰富,一眼便知,这是个价值不菲的镯子。
绿萝是个奴婢,即使这个镯子祖传的,也不可能会买得起,这个镯子可是价值了普通百姓,一年的吃喝。敢问,又有谁会抛弃一年的吃喝,去买一个小小的、只能当好看用的镯子?
别说任汝嫣不信,连硫月都看出了些门道。
任汝嫣没有说话,只是似笑非笑:“你这镯子,是哪儿来的?”
绿萝心虚,不自然的瞥开目光,理直气壮:“这、这…可是奴婢的祖传家当,根本没有什么…能遮掩的…”
“哦?”任汝嫣眼睛亮了亮,眨巴眼睛:“那你慌什么呢?”
绿萝心下一惊,愈发愈呆滞,硬咬唇:“奴婢真的什么都没…”
没等绿萝再辩解,任汝嫣直接命硫月掴了一巴掌,绿萝捂着自己的脸颊,听着硫月严肃的呵斥:“大胆刁奴,你不仅偷了大夫人的镯子,还如此的理直气壮,以为我们小姐是软弱可欺的吗?”
绿萝大喊,略发苍白,低声下气:“我…”
“嫣儿,你这是干什么?这丫头的镯子是我给送的,快快,别让这大丫子受苦了。”任氏心中可怜绿萝,对任汝嫣焦急道。
任汝嫣只是笑,清明的眼睛一眨一眨,任氏太心慈手软了,才会被欺压的这么厉害。罢了,只要这个丫头尽心尽力伺候自己的母亲就好了,任汝嫣不再言语,随即转身,告辞了。
硫月警告地看了一眼绿萝,冷哼一声,衬着任汝嫣走了。
果真,绿萝收回了动作,变得兢兢业业,本来任汝嫣就派硫月观察她的动静,见她没有起什么财心,也就收手,准备不管了。
几天后,任汝嫣辗转反侧,一时有些渴,刚起身没多会儿,硫月闯了进来,直跪地,闷声:“大小姐,绿萝那厮今儿晚上行动了。”
“哦?”
“大小姐,您要怎么做?”硫月试探道。
任汝嫣眸光闪了闪,心下不禁失望,疲惫地扶着眼角:“算了,随我去看看吧。”
来到后院儿,便见绿萝挣扎着,口中塞了个臭袜子,等任汝嫣命人去摘下,绿萝第一句就是:“大小姐,奴婢什么事儿都没有做?你怎么能抓奴婢呢?”
任汝嫣不为所动,淡笑:“那绿萝,三更半夜不睡觉,来到我的阁里,是想干什么?”
绿萝不自然的瞥开目光,尴尬讪笑:“奴婢只是来吹吹风。”
“我不记得我这儿,有什么值得让绿萝您好吹风的。”任汝嫣笑了笑,若有所思的支起绿萝的下巴,眼底闪过一丝诡谲:“难不成…我这儿有什么让绿萝值得一看的宝物?”
绿萝笑容僵在了脸上,不经意地错开视线:“没、没…”
“竟然如此——”任汝嫣缓声,笑:“你为何要好端端的不睡觉,跑我这儿,不说是吗?那去发卖了?”
硫月会意,刚想动手。
“大小姐,手下留人!”
众人循声望去,便见核桃跑了过来,极为气喘吁吁,甚至弱不禁风的搀着墙面,擦了擦额头:“大小姐,能不能饶了绿萝一命?”
“饶了?”任汝嫣低声重复一遍,似笑非笑:“做了这种事,能饶?”
核桃清明的眼睛,正视着任汝嫣,不卑不亢地跪下,说道:“绿萝只是一心起了财心,想不开,才来您这里做偷鸡摸狗之事,那个镯子,其实是大夫人的家传宝物,绿萝是看着这个珠宝,觉得心痒,就……”
“就把母亲的镯子给偷了?”任汝嫣收回了笑意,反问。
核桃看任汝嫣,一时骇然的紧,不安地磕着头:“绿萝毕竟也是个丫头,年纪尚小不懂事,求大小姐要责罚就责罚我吧,我皮糙肉厚,最能经得起折腾。”
“核桃,你在说什么?”绿萝不忿,红了眼眶:“你哪里皮糙肉厚了?你明明也是个丫头?”
核桃回之一笑,似乎有些释然:“绿萝,从在大夫人那里当差的那天起,你也明白,大夫人是个善良之人,奴婢在那儿过得很好。奴婢以前是个批过柴火的人,一日三餐都吃不饱,回家饥肠辘辘,又被人欺负,奴婢那时候绝望透了——”核桃擦着眼角,吸着鼻子,笑:“可是绿萝啊,帮了我干了她们一架那时候,觉得绿萝你很帅,像个英雄。奴婢开始崇拜你,故跟着你一起去了大夫人的院子,可是一像我尊敬的英雄,突然喜欢上了财宝,变成了我不认识的绿萝。奴婢也曾劝过,但是没用,所以奴婢决定了,报答你当日的恩情,就可以了。”
核桃突然朝着绿萝磕头,笑:“多谢你,拯救了皮糙肉厚的我,即使你做错了事,在我眼里,你就是英雄。”
“核桃!”绿萝呐喊,迸射出泪花,一下子呜咽起来:“你凭什么逞强,明明是我做错了事,你凭什么要帮我,容我自生自灭就好了,本来我就是做错了事,不值得任何人同情的!”
“不——”核桃摇了摇头,类似宽慰的笑了笑:“是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关键是你能不能及时的改掉错误,女孩子,一定要爱惜自己啊。”
话毕,核桃不再多言,只是坚定地看着任汝嫣,道:“小姐,求您责罚。”
任汝嫣望着核桃清明的目光,和哭的歇斯底里的绿萝,心中不禁一动,叹息地搀扶起了绿萝:“绿萝,我想问你,核桃这么用心之至,而且我的母亲也是个慈祥之人,她没有亏待过你丝毫,月俸也没少给,那你为何要背叛呢?”
绿萝脊背僵了僵,哭声一顿,抬眼,眼眶真像个核桃,抽噎:“奴婢…错了,奴婢不该起财心…有了大夫人和核桃…为什么…我要这般的…做偷鸡摸狗之事…为什么…”随后低下头,泣不成声。
核桃不禁担忧起来,想走到绿萝面前,安抚她一下,可终究忍住了,咬着唇,不动声色的用手轻拍着绿萝。
望着俩人,任汝嫣再次长叹一声,罢了,绿萝也知道错了,自己若是再这么揪着她们的小辫子不放,那还真成了个十恶不赦之人,只得淡笑:“起来吧,你们俩人,我不罚了。”
核桃和绿萝受宠若惊,泪花凝在脸上,不可置信,甚至不确定的对着任汝嫣:“大小姐…”
“以后多孝顺孝顺我的母亲,她为人处事都很和蔼,绿萝你不是缺银子么——”任汝嫣浅浅一笑,直接从袖中拿出了几百俩银票,递给了绿萝,柔声:“这是给你的。”
“大小姐,这怎么使得!”绿萝大惊,推搡婉拒:“奴婢能在大夫人阁下当差是极为不错的了,奴婢已经不希求其他的了,奴婢还有核桃在,不用这些了。”
“拿着。”任汝嫣的口气毋容置疑,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绿萝你这么急着凑银子,那也不用婉拒了我的一番好意才是,而且,你还有半颗良心在,我相信,你会照顾好我的母亲。”
任汝嫣善意的微笑,让绿萝又不禁哭了出来,直接跪在地下:“奴婢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没看清局势,对不住、大小姐!”随即,绿萝直接擦了擦眼泪,道:“奴婢招了,告诉大小姐您一件事。要小心林氏,她刚刚就是命了奴婢,先用针线故意打伤了大夫人的手,又让奴婢把镯子藏起来,等事后,暗红不是刚升为姨娘么?便必须得给长辈敬茶,轮到大夫人,因为大夫人是不吝啬之人,自然是要把手中的镯子给她了。”
任汝嫣眸间一冷,大概猜到了之后的过程,不由得攒紧手指,好啊!她们竟然敢对母亲下手。
任汝嫣背对过去,低声细语,面上恢复了往日的淡笑:“那绿萝,是你刺伤了母亲的手?”
“没有。”绿萝连连摇头,这次她思索了一番:“大夫人有天口渴,奴婢就去和核桃一起走了,虽然知道计划,但因那天儿有急事,没做。可后来大夫人的手指真的被刺伤了,奴婢包扎的时候都有些怵目…”
那是另有其人了?任汝嫣笑笑:“委屈你们了,这件事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林氏那边,也别去了,我会想办法帮你们谋出个后路,以后安心当差吧。”
“大小姐…”绿萝再次感动,重重磕头:“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奴婢一定全力以赴!”
“嗯。”任汝嫣应下,柔声:“走吧。”
硫月带走了绿萝和核桃后,萃香十分气恼:“真是忒大的胆子了,竟然敢从大夫人那里下手。”
“关键是她做事神不知鬼不觉,竟然连绿萝这个在老夫人手里当差的,都糊弄过去了。”硫月冷下声音,不由得问道:“小姐,您下一步要怎么做?”
“四个字。”任汝嫣摆着手指头,神秘莫测:“静观其变。”
没几日,任汝嫣又去看望任氏了,这时候,任氏手上的伤还在,可面色红润,特别开心的跟绿萝她们寒暄。
绿萝和核桃等人开怀大笑,任氏最先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抬起头:“呀,嫣儿来了?”
绿萝和核桃一顿,朝着任汝嫣规规矩矩的行礼,道:“大小姐金安。”
任汝嫣点头示意,便来到任氏旁边,绿萝眼力好的上了个板凳,见没什么事,也便举手,收靠俩侧,低头站好。
“母亲,您那日绣的是什么?”任汝嫣眨巴着眼睛,道。
“我们的嫣儿有兴趣?”任氏把伤坏的手藏到袖子里,一手捏着任汝嫣的鼻子,爱怜之意尽显。
“嗯,母亲,我见你那日,绣的大红大红的,还有个鸳鸯呢——”任汝嫣俏皮一笑,靠在任氏身边撒娇:“给我看看,好不好?”
任氏被逗笑了,嘴角无奈:“好好好,都依着你。”随即,从床榻的枕头里,拿出任氏那天刺绣的东西。
任汝嫣一怔,原来这是个嫁衣,端详了一番,发觉外罩是绯色薄纱,衬着几粒南珠,上襦的花色,点点对称,俩只嬉戏的鸳鸯,游头游尾,好似活了一般。
“母亲,你这是给谁绣的?”任汝嫣的目光变得深邃,幽深的眸子,染上一抹蕴含。
任氏只是自顾自的,说笑道:“嫣儿,你不知道啊,暗红前几日拜访我,说怎么也做不好刺绣,就劳烦母亲给她做,母亲一时闲得慌,也就应了——”
暗红竟然敢让母亲做刺绣?给她一个填房丫头做嫁衣?
萃香等人听了,一时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把暗红,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抓了,竟然敢吆喝嫡母做事,活的不耐烦了?
任汝嫣的眸子更加冷了,甚至笑了,笑的令人毛骨悚然,硬生生逼起了一丝寒气。
任氏没看着任汝嫣的脸色,只是摸着嫁衣,满足地感慨:“果真是美丽啊,想当初,母亲也曾穿过嫁衣,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可惜啊…”
任氏略有些伤感,任汝嫣心下一动,任氏是大户人家,右国师的女儿,自小端庄大方,本来任老爷就是个低品官,任氏却倾慕于任老爷,从此,抛弃了右相府女儿的身份,来到任家,当了任家的儿媳。
据说,右丞相曾经勃然大怒,说:只要这个女儿再敢进一次家门,就打断她的腿。从此,任氏因为害怕,故没有去骚扰她们。可一介女儿,哪能忍受不能回娘家的痛苦?再说,她还有娘亲,那个曾经和她打闹、溺爱她的娘亲,任氏怎能甘心?
任汝嫣低下眸,她也能了解到太公的气恼,若她是长辈,也不会允许一个连面都没见过,就把自己的掌上明珠给夺走的人,更何况,他官职很小。
任汝嫣把摸着手中的嫁衣,突然一笑,淡声,道:“母亲辛苦你了,暗红定的是几个时辰内绣好?”
“也不多,最紧就是那么些个天数。”任氏一愣,继而对答如流。
任汝嫣狭促着,再问:“多少时辰?”
“不算时辰,也有好几天了。”任氏若有所思,道:“一个粗糙的嫁衣,布料挺少的,绣花纹最快需要三天,缝上一些珍珠银片儿的装饰品,应该差不多就是一个上午,哎呀!母亲眼睛花了,不太记得了。”
任汝嫣起身,听了任氏的解释后,眸光更加的深邃不明,声音平淡道:“母亲,女儿还有要事,先走了。”
“嗯?”任氏略思忖,和蔼一笑:“不留下来用膳吗?”
“不了。”任汝嫣冷淡的说完,把目光瞥的极为悠远,一笑:“有些人,是不得不要看望的,母亲,你今日不要去跑腿了,让嫣儿给暗红送去,保准无误。”
“是吗?那麻烦你了,莫要累着。”任氏微笑,不禁担忧一蹙。
任汝嫣回以安抚的目光后,摆摆手,让硫月和萃香走人。
“这孩子,真是越发越猜不透了。”任氏嘟囔,一时看出了些端倪,而端着茶的绿萝,嘴角一抽,心下对暗红默哀三秒。
任家府邸,任何人都知道任汝嫣软弱可欺。可,那只是表面现象,真正的任汝嫣是最招惹不起的,一个小小的填房丫头,就敢劳烦任氏通宵达旦的绣嫁衣,态度还是眼中略讽刺,试问,谁会乐意?也只有任氏没看到罢了。
绿萝叹息:“大夫人,您还是赶紧用膳吧。”
“哦。”任氏点点头,愣了片刻,悻悻地动着筷子。
……
一路上,任汝嫣步调走得比较平稳,硫月严肃的跟在后头,萃香则气喘吁吁,只有她知道,任汝嫣虽然在外人眼中是中步,可只有她这个没有武功的人才知道,这丫的就是在飙快!
只有硫月这厮跟的不吃力,反倒还能心平气和的,跟自己对话一番。
萃香恨啊,若是当初学些武功就好了,可惜,她也不能缩回到那时候,只能长恨自己不多运动,造成这种后果。
突然,萃香一时没看稳路,撞到了硫月,而任汝嫣恰巧停了,目光揣测地看着暗红的庭院,倏地,阴冷。
任汝嫣瞥着硫月,硫月会意,立马隐匿在俩人面前,待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突然听到一个丫鬟兀自尖叫。
“啊!”
这声音惊天地泣鬼神,原来,暗红走水了。
这时,硫月“刷”一下的,规规矩矩的站在任汝嫣面前,俨然如刚来一般,严肃如初。
萃香虽然屡见多次,可还是惊愕了一番,不禁拽着硫月的衣袖,脸抽:“你是怎么让暗红的阁子里走水的。”
硫月面上闪过一丝神秘、诡谲,似乎勾嘴一笑,弯弯道:“这没做什么,就是把膳食坊的菜食烧了,柴火一时起的旺盛,然后就走水了,现在那帮丫头正苦恼呢,奴婢又被暗红的头发给剃光了。”
“什么?”萃香傻眼,不确定:“这就是你一炷香做的事。”
硫月不会看玩笑,也懒得开玩笑,只是淡淡的点点头,把视线瞥向了任汝嫣,双手齐胸:“大小姐,您交代的事我做好了。”
“嗯。”任汝嫣淡淡的颔首,望着暗红的阁子,有些漫不经心,过会儿,等一个丫头匆匆出来时,她一见任汝嫣,乃大惊:“大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去告诉暗红一声,我来送嫁衣了。”任汝嫣眨巴眼睛,微笑,如春风般温暖。
丫头被任汝嫣的微笑所打动,只能犹豫片刻:“可阁内走水,大姑娘还是改日再来吧。”
“是吗——”任汝嫣若有所思,担忧:“那暗红怎么样?”
“这…”丫头难以启口,只是敷衍一声:“被丫鬟们招呼起来呢,好得很。”
“那我就放心了,改日我再来吧。”任汝嫣诡谲的微笑,随后吩咐硫月,给了她一锭银子,走人了。
丫头望着任汝嫣的背影,不禁感慨:“在未果阁当差真是好啊,明明暗红都是充房丫头,大姑娘也不计前嫌地跑来送嫁衣,哎…可真是…”
丫头说不出什么话,只是笑笑,摇了摇头。
无人不知,任汝嫣才是导致暗红阁内走水之人。
当然,自作孽不可活也是必要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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