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竖日清晨，天蒙蒙亮，雷紧闭的双眼豁然打开，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几圈停留在二师弟铁牛身上。
铁牛盘腿而眠，脑袋耷拉在右肩上，宽阔的胸膛如鼓风机一般起起伏伏，震天的鼾声一浪高过一浪。
雷掀开白布毯子，蹑手蹑脚的走到二师弟身旁，深吸一口气，高声吼道：“香兰来啦！”
这香兰便是梨儿的姐姐，也就是铁牛的红颜知己。昨晚胡吃海喝的时候，梨儿唧唧咋咋将铁牛的丑事抖搂了个干干净净。
这事儿还得从铁牛小时候说起。
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除夕夜，城镇郊区的破庙（对！又是破庙！）中，无父无母、孤苦伶仃的铁牛奄奄一息，朦胧的双眼中倒影着五颜六色、绚丽斑斓的烟花，麻木的耳旁回荡着欢天喜地、温暖动人的祝福。
去年的今天，爹和娘也说过一样的话呢……
“牛儿啊，多吃点儿，明天就带你去城里玩儿……”
“是啊，今年风调雨顺，多收了三五斗，理应高兴高兴……”
那是铁牛有记忆以来吃的最丰盛的一顿，有白米饭，有炒萝卜，还有一碗香喷喷的肉汤，肉是用半斗米与地主家换的……
“哐当——”
巨大的声响打断了铁牛的思绪，他努力转动眼珠看向门口。
一个娇小的黑影破门而入，愣了一下，然后从怀中掏出一物，“呼呼”一吹，温暖明亮的光瞬间充满了寒冷黑暗的破庙，也填满了铁牛凄苦阴暗的心房。
那是铁牛从未见过的漂亮衣裳，锦帽貂裘、贵气逼人；那是铁牛从未见过的漂亮人儿，蛾眉皓齿、我见犹怜。
从那以后，铁牛便入了李家作下人，因为年龄实在太小，又不懂礼仪，便负责放牛。
李家是大厉王朝有名的御医世家，历代都会有子弟进宫当差，当时李家家主正是看病的老郎中。铁牛很久以后才知道那天晚上捡到他的正是李家大小姐李香兰，而梨儿则是铁牛入李家五年后才出生的。
铁牛吃苦赖劳，很受李家主欣赏，手下看管的牛逐年增多，大有制霸李家牛圈的气势。
随着年龄增长，铁牛内心不时泛起强烈的悸动，每次远远看到大小姐的时候，整个人宛如入魔一般，魂不守舍。他既害怕又欢喜，害怕让他人知道后，大小姐难堪；欢喜自然是懵懂少年的妄想啦！
明白自己的心意后，铁牛每年除夕夜便会学着镇上大家公子的模样，偷偷摸摸的买上一个孔明灯，自己画一张当年破庙的涂鸦塞进去，而后于破庙之中放飞，以寄托内心的悸动。
无巧不成书，李香兰在后院发呆的时候，一张黄色的草纸随风飘落到脚边，她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
尽管涂鸦歪歪扭扭，黑乎乎的一片，但李香兰第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幼时破庙救助铁牛的情景。一瞬间，李香兰的内心便被那张黑乎乎的脸填满。一段郎有情、妾有意的狗血事件就此上演。
最初，李家主并不知晓，只当女儿长大了，心思多。直到有一天在后院看到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此地的铁牛，才焕然大悟，自己精心呵护十几年的白菜被这头黑乎乎的野猪拱了。但他害怕伤了女儿的心，不敢直接驱离铁牛，只好步步为营，慢慢来。
首先请来数十壮妇，日夜巡视后院，一有风吹草动，便就地正法。其次，逐渐减少铁牛手下牛的数量，造成铁牛不思进取的假象，同时雇人暗中诋毁铁牛，谣言铁牛偷卖李家小牛仔。最后更是买通不法分子，威胁铁牛：“胆敢靠近李大小姐一步，打死你丫的。”
很可惜，三条均未成功。自打铁牛无法偷偷潜入后园后，李香兰便频频外出，暗中私会（女子极为保守，私会顶多也就是吃个饭，逛逛街，说说情话，绝对不会做见不得人的事儿）。因为铁牛入李家十年兢兢业业，无半点纰漏，故谣言不攻自破；而减少工作量则适得其反，让铁牛有了大把时间琢磨如何讨好李香兰。不法分子就更是惨了，铁牛天生力大如牛，二三十个混混完全近不得身。
堂堂一家之主竟对付不了一个下人！匪夷所思。
李家主能怎么办？女儿奴差不多就是这个下场了！
最后无计可施，李家主只得听之任之，不再过多干预。
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铁牛一次外出放牛，没再回来。李家主自是欢欣鼓舞，大有举家庆贺之意，但见到女儿整天伤心抹泪，只得派人多加搜寻，可惜徒劳无功，铁牛仿佛人间蒸发一般。
七年之后的一天，铁牛送大师兄雷化羽去镇上浪，无意间经过一处大宅，一名二十七八的女子正巧走出来……
雷听完这个故事，在二师弟脑袋上贴了人生赢家四字标签。
有车（法宝），有房（正一门），有美娇娘！
……
“那呢？在哪呢？”
铁牛猛然惊醒，整个人如同蚂蚱一般一蹦而起，黝黑的脸上满是惊慌，两只牛眼睁的滴溜溜圆，疯狂扫视着四周，最后定格在笑
的前仆后仰的大师兄身上，这才明白遭了戏弄。
老郎中和梨儿也被突如其来的吼叫吵醒，迷茫的看着屋子中央师兄弟二人。
看着二师弟埋怨的模样，雷拍拍他的肩膀，笑呵呵道：“二师弟啊！师兄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未想到你先脱了单。”
听得大师兄调笑，铁牛黝黑脸透着殷红，尴尬的抓抓脑袋不知如何回答。
…..
师兄弟二人来到屋外，铁牛从怀里掏出一巴掌大的铁圈，往空中一抛，此圈遇风而长，化作一簸箕大的圆环，泛着黑光，静静的悬浮在雷的面前。
雷上前摸了摸，没有预料中冰冷坚硬，反而像是被玉石一般温润：“二师弟，这就是你的法宝，挺别致的啊！你不是说师弟们大都是飞剑，飞盘什么的吗？”
提到法宝，铁牛甚是自豪：“大师兄有所不知，此宝原本乃是师弟当年所养水牛的鼻环，师弟踏入固本境后，便下山取下此环炼作本命法宝，而未入固本境的师弟所持法宝都是长老们统一赐予，怎能和此环比较。”
看着二师弟红光满面，雷算是明白过来，此环只不过是一普通牛鼻环，但二师弟幼时放牛，相处多年，有了感情，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在二师弟眼里，任何拉风的飞剑都不如这黑乎乎的牛鼻环来的称心如意。
没想到五大三粗的二师弟竟还是个恋物癖！
雷围着放大版牛鼻环转了几圈，又伸手探了探圆环中央，确定真的只是一个空心圈，于是好奇的问道：“二师弟，这牛鼻环如何乘坐？”
铁牛纵身一跃，轻飘飘的落在铁环上，盘腿而坐:“就这样！”
雷眼珠子一凸，脑海中不由的浮现出某个白衣飘飘的女侠睡绳子的模样，然后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斤两，放弃了试一试的打算。长时间坐在一根手指粗的棍上，不仅平衡难以把握，屁股也膈应得慌。
此时，正好几名外门弟子路过，看到二师兄坐于圆环之上，既好奇又羡慕，纷纷走上前来，乱糟糟的问道：“二师兄，这就是法宝吗？”
铁牛听得有人询问，跳下法宝，细心的解释道：“正是，师弟们勤加修炼，先天境入了内门，门派便会统一派发。”
外门弟子哪知道此等内门规矩，第一次听说皆是喜上眉梢，对于修炼的热情更加浓厚。其中一名弟子涨红着脸，纠结许久，小声问道：“二师兄，我想试一试法宝可以吗？”
“当然可以！”铁牛本就为人热情，被众师弟一恭维，有点儿兴奋过头，便张口答应，“不过你等皆未入先天，不通御风之法，需得紧紧抓牢法宝。”
得到应允，几名弟子欣喜若狂，在铁牛的指挥下纷纷伸出双手抓紧铁环，而后铁牛低喝一声“起”，铁圈挂着几名弟子缓缓升空。
雷对于几名外门弟子的无视没太大感觉，反而仰头兴致勃勃的望着天空中缓慢移动的法宝，几名外门弟子如同几根挂在衣架上的腊肠一般摇摇晃晃，甚是喜感。
幸亏没乘坐这牛鼻环，不然这便是我的下场啊！
看了一会儿，雷便失去了兴致，开始思索如何快速返回北辰峰。
走路肯定不现实，昨天用两个时辰证明了这一点，梨儿家的马倒是挺快，但没有个把时辰也到不了，这还只是单程，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到中午。
左思右想，还得靠二师弟的牛鼻环，可如何解决这舒适度的问题呢？
就在雷思索之际，越来越多的外门弟子加入了体验法宝的活动中，一茬一茬的腊肠迎风摆动，而时间就这么晃悠悠的溜走了大半个时辰。
房间里，睡得迷迷糊糊的梨儿，睁开迷蒙的大眼睛，刚睡着又被吵醒，梨儿很生气。
这些修真者都是疯子吗？大早上不睡觉！
梨儿前脚踏出房门，浓郁的困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天空中飞行的铁环她再熟悉不过。
那不是铁牛的法宝吗？以前好几次想要玩儿，都被姐姐以危险的名义拦了下来，这次应该可以了吧！不过先报复一下打扰我睡觉之仇！
梨儿一边想着，一边悄悄走到正在发呆的雷身后，报复性的尖叫声响起：“呀！”
雷虽然修为不咋地，但察觉普通人的一举一动易如反掌，早在梨儿下床的一瞬间，雷便注意到空气细微的波动。他回头瞥了眼梨儿，瘪瘪嘴，“切”了一声，再次陷入思考。
雷的不屑深深刺痛了梨儿幼小的心灵，她尖叫一声，对着雷的腿拳打脚踢，仿佛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不愧是御医世家，按摩手法独到，治好了我多年的骨质增生！”雷看着张牙舞爪的梨儿，想起有些胆小的小月，来了兴致，继续出言逗弄，“就是这里，膝盖这里，自从当年中了一箭，总是不灵便！”
“梨儿！你在做什么！惹了仙人不忿，如何是好？”
突如其来的叫骂，吓了梨儿一跳，她回头看了眼门口老郎中担忧的神色，躲到雷的身后，吐了吐舌头。
“无妨！”雷笑呵呵道。
雷身为穿越者，能够理解老郎中为何这般惧怕修真者。
古人敬畏天地，以风雨雷电为天地之喜怒，远观修真者掌电驭雷，皆传其为神鬼。加之老郎中往年暗害过铁牛，心中有愧，最是惧怕与铁牛有关的修真者。
李香兰与铁牛之事磨难重重，与修真也不无关系。
铁牛修真有成，固本境寿元已至两百载，而李香兰不过凡人，区区百载可活，这便是第一道鸿沟。
铁牛长时间居住在门派，很少有机会出入凡人城镇，而李香兰绝不可能以凡人之身入正一门内门，此乃第二道鸿沟。
铁牛以后与魔道争斗，李香兰一介凡人，必将成为其软肋，受魔道威胁，此为第三道鸿沟。
……
仙凡有别，并非是为了限制修真之人，而是为了保护羸弱的凡人。
雷随意打发了老郎中，回头注意到梨儿痴痴地望着空中的牛鼻环，大眼睛中尽是好奇之色。他轻轻拍了拍梨儿的小脑袋，指着空中晃荡的腊肠，诱惑到：“想坐那个吗？”
“想!”梨儿重重点了点头，斩钉截铁道。
雷还是第一次从小女孩儿的脸上看到如此浓烈的欲望，小孩儿不似大人瞻前顾后，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会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
“可是很危险唉！”
“你是不是看我小，就像骗我！”听到相似的言论，梨儿恶狠狠的瞪了雷一样，不可思议道，“哪有什么危险？放一块木板在上面不就行了吗？”说着还伸出双手不停比划，似在证明自己的想法。
一语惊醒梦中人，雷用力拍了下脑袋，埋怨自己蠢笨如牛，怎地不如一个小女孩儿心思活络。
“聪明！”雷大赞一声，然后冲着不远处熟悉的中年弟子喊道，“那个谁？过来一下！”
听得大师兄召唤，中年弟子屁颠屁颠的跑过来，点头哈腰道：“大师兄，师弟姓程名闻，不知大师兄何要事吩咐？”
雷略微有些尴尬，打了不下十个照面，才知道对方姓氏名谁：“程师弟，去找一口柜子来！”
“需要多大？”尽管不知道大师兄何意，但不妨碍程师弟献殷勤。
如果能傍上大师兄这根大树，以后外门还不得由我说了算，早就看姓李的不爽了，不就是方师兄的表弟吗？有什么可神气的。
雷不知道程师弟心中所想，指着空中飞翔的牛鼻环道：“能装下那玩意儿就行。”
程师弟在心里衡量一番：“大师兄稍等片刻，师弟去去就来！”言罢，散开两条腿，飞奔而去。
片刻，程师弟便举着一口半人高的红木柜子飞奔回来，“嘭”的一身扔到地上，溅起漫天的灰尘。
“咳咳！”雷一挥衣袖，卷起一阵微风，而后埋怨道，“程师弟，做人修行，切勿毛躁！”
“大师兄教训的是！”程师弟躬身一拜，退回了人群。
几名外门弟子靠过来，低声问道：“陈师兄，大师兄莫非是看上你的宝贝哪？”
程闻眉角一挑，自傲道：“大师兄高风亮节修为通天，怎会瞧得上凡俗之物，只是临时征用。”
程闻刚刚故意扔到地上，弄出响动，目的便是吸引外门弟子的目光，让他们认为他程闻已经是大师兄的狗腿。
雷无视了外门弟子投来的热切目光，用力敲打几下红木柜子，确定结实可靠，便对着人群中的铁牛喊道：“二师弟！带上你的法宝速速过来，大师兄时间金贵得很！”
大师兄发话，铁牛哪敢不听，简单别过外门弟子，便带着他的牛鼻环法宝跑向雷，未能体验法宝的弟子皆是大呼可惜。
铁牛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雷就举起柜子放在了法宝之上，然后摇晃几下，确定不会半空掉落：“哈哈！好！以后这就是我的专属座驾了！”
铁牛目瞪口呆的看着大师兄抱着梨儿跳进柜子里，悔恨交加。
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大师兄！我可怜的法宝，铁牛对不起你啊！
“哭丧着脸干啥呢？大师兄我还会贪图你的牛鼻环吗？”雷站在柜子里居高临下数落一脸悲戚的师弟。
明白大师兄不是指的法宝，铁牛暗叫一声好险，也跳进了柜子，然后在雷的指挥下，架着柜子飞向北辰峰。
众外门弟子望着消失在天际的柜子，皆是瞠目结舌：大师兄真乃奇人也！
红木柜子极速窜梭于云层之间，刺骨的晨风吹得雷和梨儿躲进了柜子里，留下铁牛一人独自喝凉风。
“还好有先见之明，未选择木板！”雷搓着手，声音颤抖道。
“就是！”梨儿试探性的伸出脑袋，准备看一下美景，突然刮来一阵妖风，她一缩脖子，“我以后再也不想玩儿这个了！”
听着两人讨论，铁牛差点吐出一口老血：“大师兄！其实可以飞低点！”
“那不早说！”
铁牛心里苦啊：还不是师兄你说飞得高看的远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