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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蒂与莱恩退学了。
林墨言具体跟学校方面, 贝蒂、莱恩家族方面怎么交涉的,秀珠并不知情。反正自那日傍晚过后, 她便再没有见过那两人了。他们最后的结局如何,秀珠不关心, 她没有问过林墨言,而林墨言也未跟她主动提起。以林墨言的性子,杀了他们未必,总不可能让他们好过便是了,脱上几层皮那还是轻的。
除了莱恩之外,贝蒂带来的另外五个白人青年,在这时候已彻底被人遗忘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林墨言的怒火要找地方发泄, 贝蒂、莱恩家族为了保住自家孩子,要找替罪羊,还有谁比这几人合适?
少了贝蒂,秀珠的大学生活真正说得上如鱼得水了。平静的学生生涯, 友好、至少表面上一团和气的同学关系, 有三五个好友,与林墨言的感情发展很平顺,偶有小吵,那气儿也留不到第二日去。国内的局势,通过白雄起有限的几封家书,以及林墨言口中得来的讯息,一直都未出什么大事。
日子流水一般过去, 天气日过一日变得闷热,秀珠以优异的成绩结束了一学年的课程,迎来了大学时期第一个暑假。与克里斯汀、莉莉丝,以及本、杰夫,在贝蒂莱恩退学后、对着秀珠释放出善意的白人男同学们挥手告别后,秀珠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布置得温馨雅致的客厅里,林墨言一身简单至极的白衬衫,烟灰色休闲长裤,慵懒地倚靠着沙发,掌中托着一册深蓝色封皮,烫金色英文题目的书卷,修长的指节搭在莹白书页边缘。案几上一只通体雪白的瓷杯,里面还剩下大半的红茶还氤氲着淡淡热气。
听到秀珠进门的细微脚步声,林墨言自书卷中抬起头来,眉眼间瞬间晕开愉悦的笑意,放下了手中的书,起身迎了上去,极其自然地将秀珠的包接了过来。
“回来了,累么?”
“不累。”秀珠摇摇头,对于林墨言的某些行为早已习以为常,不再像开始时那般接受不能。不得不说,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正好,苏珊艾莲娜已准备好午饭,你先去梳洗一下,下来就能吃了。”
“嗯。你要是饿了,可以先吃。”
林墨言笑,“不差这一刻,我等你一起。”
只要有林墨言在,类似的对话似乎时常出现,秀珠从开始的别扭到现在的坦然。她冲着林墨言点点头,上楼去了洗漱室。待秀珠洗了脸、净了手,再下楼来的时候,苏珊艾莲娜已将饭菜摆好,林墨言坐在桌旁等着她。那一大桌子,都是她喜欢吃的菜。
“今天是什么日子,做这么多菜?”秀珠笑着坐了下来,拿起了筷子。
林墨言夹了一筷子糖醋鱼,放到秀珠面前的小碟子里,“你今天结束了一年的课业,成绩优异,难道不该庆祝么?”
“这有什么好庆祝的?”秀珠失笑,“等我毕业那日,再庆祝也不迟。”
林墨言闻言轻笑出声,“毕业有毕业的庆祝方式,到时候交给我,总能让你满意便是。”
“我不过是说笑,你还当真?”秀珠哑然,顿了顿,复又摇摇头,略过去不提,瞧着林墨言道,“过会儿就走?”
“嗯,不得不去。”林墨言点头,语声却低了下去,似是有些心情不佳。他放下筷子,巴巴地望定秀珠,“你呢?一定要明天走么?你不能等等我,然后我们一起回去么?”
林墨言原是打算陪着秀珠跑一趟的,奈何阿拉斯加州那边的矿区发生了坍塌,情况有些严重,他必须赶过去安排一下。虽然不用他亲自处理,但出一下面,表一下态,还是需要的。
秀珠沉默了片刻,还是狠狠心摇了头,一年多没有见着白雄起他们,她实在是一天都不想等了。再说了,暑假前前后后加起来两个多月,将花费在路上的时间除去,秀珠真正能够呆在白公馆的日子就非常有限了。
“我们不是说好了么?”秀珠轻叹一声,瞧着林墨言一副被抛弃的样子,虽然明知道这人是装的,却还是让她忍不住心虚,“我都一年没回家了,这能在家里呆的时间本就有限,我不想耽搁。”想了想,又道,“两个月很快的,我马上能回来陪你。我会想你的。”
实际上,林墨言是知道秀珠不会改变主意的,他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到秀珠这般急切地抛下了他只为回家去,心里有些隐隐的酸涩,总想趁着秀珠还未走,与她多说说话,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罢了。
“好了,墨言,先吃饭,都凉了。”看着这样孩子气的林墨言,秀珠竟觉得那离愁一下子淡了,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她夹了一筷子林墨言爱吃的鱼香茄子,放到他的碗里,“我欣赏的是那个杀伐果断的墨言,这一回你若是不管不顾、扔下一切陪我回去,做黏黏糊糊的小女儿样,我才要失望不喜呢。”
“你说真的?”林墨言灰蓝色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这么明确地向他表达自己的感情,在秀珠还是第一回。虽然她说的是“欣赏”,不是他最想要听到的“喜欢”,也足够让他愉悦心喜了,这会儿,哪还有之前那些个小心眼儿?
秀珠面上有些作烧,这般直接地述说情意,她有些羞涩,“自然。有句话说得很好,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咱们可以拿来参考一下。”
“哈哈……”林墨言爆出一阵大笑,“有你这句话,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敛了笑容,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张长方形的硬纸票子,放在桌子上推到秀珠面前,“下午三点出发的船票,我先送你去码头,然后再出发。让别人送,我不放心。”
“墨言——”秀珠看着眼前的船票,忽然觉得喉头有些发紧,鼻子酸酸的,眼中一热,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心底满满的都是感动。
他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他其实很忙很忙,这一年来,时不时便要离开去处理事情,却总是尽量缩短离开的时间。他完全将这里当成了另一个家,总是“回家、回家”地说,不管什么事情,都安排地妥妥当当,没有一丝纰漏。他知道她归心似箭,原定于明早出发,竟不声不响地准备好了下午的船票。
“你这样,总有一天我会变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习惯了,习惯了他对她的好,习惯了他对她的温柔包容。
“我乐意,我养得起你。”林墨言哼了一声,拿筷子敲了敲盘子,“时候不早了,你不会想饿着肚子上船吧?行李我吩咐苏珊帮你准备好了,等会儿你再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东西漏下。除了前些日子你买的那些个小玩意儿,我让人另外添了一些,你带回去,东西不多,算不上贵重,用来送人情不错。”
秀珠听着,乖乖地点头应了,勉强收敛起心情,笑嘻嘻地道,“这些我都知道,你不用特意交代,真真越发铝耍x执笊簦
“你叫我什么?”林墨言面色一黑,咬牙切齿地扔下筷子,恶狠狠地瞪着秀珠,“我没听清,你再叫一次!”
“大神,林大神,这个称呼有问题么?”秀珠一脸迷惑地瞧着林墨言,实则肚里都快笑翻了。她眼神清亮地看着林墨言,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觉得,只有叫你大神才能充分表达我内心的崇敬与感激,你认为怎么样?是不是跟你很搭?”
大神什么的,林墨言不懂其深刻含义,但根据字面意思,倒是不认为是个贬义词,黑着脸重又拿起筷子,算是高抬贵手,放过了秀珠方才口无遮拦的“冒犯”。他的耳朵好使着,怎么可能听差,不过拿他玩笑的人是秀珠,他又不可能真的怎么样她,既然她都找好退路了,他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打打闹闹一顿饭用完,时候已不早了。将整理完的行李搬上车,在林墨言的相送下,经过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秀珠抵达了纽约港。
客轮离港的时间很快到了,将要离别的伤感还来不及酝酿,秀珠已站在了客轮的甲板上,看着海岸线在视线里缓缓远离,看着码头上林墨言的身影越来越小——不知为何,眼泪莫名地刷刷下来了,湿了面颊。
舍不得!到了此刻秀珠才知道,她对着林墨言的感情,不知不觉中已比她想象地深刻得多。
“伯纳诺小姐,甲板上海风大,太阳也大,您要不要回舱里休息?您的房间在一层a106室,行李已送到房间里,这是钥匙,您有什么需要,在船长室可以找到我。”
秀珠循声回过身来,却是这艘取名为黎明女神的豪华客轮的船长,方才林墨言为她作了介绍,并拜托他在这一路上照看她。不过他对她的称呼,还是让她好一会儿没有回过神。
伯纳诺,是林墨言本名的中间名,他倒是想用杰诺维塞这个姓氏,只对着他的险恶用心,秀珠能答应么?在学校里,她一直用的是海伦的英文名,要不是林墨言坚持让陌生人叫她“海伦小姐”很不尊重,硬要给她冠个姓氏,她才不会费这个劲儿。
“多谢你,霍尔船长。”秀珠接过霍尔船长递上来的钥匙,弯了弯唇角,“麻烦你了,接下来的日子,还要你多多照顾。”
霍尔船长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大胡子,褐色的卷发剪得很短,身形魁梧,肤色是很健康的麦色,倒不像一般常年经历海风烈日的粗糙黝黑。他听得秀珠的道谢,竟是笑得满面红光,激动地摆着手。
“伯纳诺小姐,您太客气了。我这条命都是杰诺维塞少爷给的,比起他对我的恩情,为他做这点事,算不了什么。您放心,我一定将您平平安安送到目的地。”
秀珠点点头,却没有多少心思听这些,她只知道,既然林墨言安排了这艘客轮,拜托了霍尔船长,那么定是不会有问题。
“霍尔船长,我有点累了,你能找个人为我领下路么?我想去房间休息一会儿。”
“哦,对,看我,一说起这些事就停不下来。伯纳诺小姐,不如我带你去房间吧?”
“麻烦你了,霍尔船长。”
“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
有霍尔船长照应,秀珠这一路上一直非常平顺。抵达连云港,秀珠勉强按捺着激动,向霍尔船长告别。顺着人流刚走上码头,便有两个青色短衫、黑色长裤的青年人站在了秀珠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是白小姐吧?林少吩咐我们来接您。”这两人都是正经的华人,拾掇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很是干净利落,精明能干。
“麻烦你们了,走吧。”将行李交给两人,秀珠想到远在美国的林墨言,忽然觉得异常窝心。
两个青年人连说“不敢”,提了秀珠的行李,在前面带路了。
一路将秀珠送到白公馆门口,那两人谢绝了秀珠请他们进去的好意,调过车头离开。
“大小姐!真的是大小姐!您回来了!开门!快开门!”
门房还是秀珠熟悉的那个,黑漆镂空的金属大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门房点头哈腰地将秀珠迎进门,“大小姐,您回来怎么也不通知一声,老爷也好打发人去码头接您?”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秀珠笑了笑,没有解释为何不通知的问题,“我哥哥嫂子在家么?”
“老爷太太都在,小少爷也在。”门房招呼了两个人拎走了秀珠的行李,一路引着秀珠往客厅而去,也不再多嘴。
秀珠挑了挑眉,加快了脚步,剧烈地心跳甚至让她的脸儿开始发红,“家里有客人么?”不然白雄起怎么会在家?
门房点头,“老爷还未出门,他们就来了,到现在都还未走。”
“是些什么人?”
“唉哟,大小姐,这个我哪知道?眼睛长在头顶上,骂骂咧咧的,看着不像是中国人。”
听了这话,秀珠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安起来,“以前见过么?”
门房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没有,这是头一次来。这样的人,要是来过一次,我不会不记得。”
“嗯,你先下去吧。”秀珠点点头,“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眼见门房似是有些犹疑,秀珠笑道,“这是我自己家里,难道谁还敢为难我不成?”
门房退了回去,秀珠也不停留,很快一脚迈进了客厅,却正与里面出来的一干人对了个正着。
领头的一个人接近四十岁,身量不高,跟她比都稍有不如,留着小胡子,大热的天儿居然穿着一整套黑色的西装,系着领结,包裹得严严实实。见着秀珠,他的一双眼睛便黏在了她的身上,一眨不眨。
过了许久,他才上下打量了秀珠几眼,转头对着身侧送他出来的白雄起“叽里咕噜”说了几句,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领着人擦着秀珠走过,出门离去。
“哥,他们是什么人?”那几句话,秀珠虽不知道意思,但这不妨碍她听出是日语。再看着白雄起青红交加、气极怒极的表情,她本能地觉得不对劲了。
白雄起是什么性子、什么城府的人,能让他连情绪都控制不住的事,该是怎样的棘手?
想到这里,秀珠不由也急了,顾不得久别重逢的惊喜,上前两步拉住白雄起的胳膊,正要接着询问,却被白雄起一把推开。
“你回来干什么!为什么要回来!”
白雄起铁青着脸,对着秀珠怒吼。吼还不够,“啪!”的一声,白雄起甩手一巴掌扇在秀珠脸上,一把扯过她的手腕,拉着她便往外面拖。
“你马上给我滚!滚!滚回美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