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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雁容抖抖索索穿着湿衣服回下人房,进门前也不弄什么高深陷井了,直接除了一双鞋留在门前。
才刚进门未及关上房门,简蕊珠便来了。
“哥,你没事吧?啊!”地面黑漆漆看不清,她又得意忘形,鞋子把她绊倒了,直接来个狗啃屎,更不巧的是,这一扑,脸蛋儿不偏不倚扑在门槛上,咔崩一声,两个门牙没了,一嘴的血。
“哟,你怎么变成无牙老太太了!”简雁容窃笑,砰一下关门,门板在简蕊珠额头赏了一个大包儿。
这么简单的招儿竟把自己放倒了,简蕊珠气得捋起袖子准备和简雁容拼命,忽听得远处传来脚步声,想起程秀之方才刀子似的目光,有些发怵,悻悻啐了一口口水从房子左侧遁走。
来的是程清芷,她听说简雁容落水,亲自到灶下煮了一碗姜汤端来了。
简雁容感动得眼泪汪汪。
即使没有心理认知,可程清芷不折不扣是主子,自己只是一个无足重轻的下人。
“多谢小姐。”今日为她冒死出头值了。
“是我该多谢你,若不是为我出头让那绣品在我哥面前露了形影,你也不必投井自绝。”程清芷低泣,哭了一整日,声音沙哑,红肿的眼睛小灯笼似,“你放心,我一会就去找我哥求情,决不给他对你不利。”
这小姐虽然纯净无瑕,反应可不慢,不过想岔了,以为自己是想着程秀之要弄死自己,横竖一死因而先一步投井自绝。
简雁容又感动又羞愧,不便说实话,端起姜汤闷声不响大口大口喝起来。
“你好生养着,虽说是夏日,在井下泡水也不得了,这几日就不要到前头听差了,我跟我哥讲一讲。”程清芷笑着安抚了简雁容许久方离开。
程秀之翌日一早使欢哥过来传话,让简雁容歇息着不用去听差办事。
妖孽有时也蛮体贴的,简雁容满意地吁出一口气。
得便了,想个法儿进相府去看望许庭芳罢,毕竟许庭芳这次受伤是为了救自己。
她给自己找到借口,霎那间周身轻松。
找什么借口呢?昨日和程秀之一起进相府的,便跟门上说是程秀之托自己看望许庭芳?
不妥,这么一说,进相府当然方便,可许庭芳若是从门房那里听说了,找程秀之一问,自己在程府为奴一事便揭开了。
昨日恼着还寻思着身份没什么可隐瞒的,眼下又纠结了,朱雀大街走了几个来回,青石板路快踏穿了也没想出妥当的借口。
她这里来来回回走着,相府围墙内侧一棵老槐树的树杈上,许庭芳蹙着眉望着她,手里的树叶都揉成汁糊糊了。
这些日子留在府里养伤不见面,那日的情形却是反反复复在脑子里纠缠,今日烦恼间跳上槐树想将俗念抛开,未料又看到了他。
日头渐晒,明晃晃当头直射下来,简雁容有些热,把手作扇子状扇风。
许庭芳被她扇得心头油煎,想出去打招呼把她请进府,自己房中置了冰盆,凉快的很,一只脚踩出收回,来来回回纠结,底下那树枝不堪重负晃荡不停。
罢了,让门房出去跟他说自己不在府里,不然,这么不停走累坏了,或是晒着了都不好。
从园子走到相府大门路距离不近,许庭芳先是快步,越走越急,后来,运起轻功飞掠而行,连许临风在廊下站着都没发觉。
“这么急匆匆的做什么?”许临风眉间川字皱得成一竖。儿子让他最引以为傲的便是少年老成,沉稳端方,从没见他如此失态的。
“老奴去看看。”许通也很诧异。
“若没要紧急事,让他到书房来见我。”许临风交待。
昨日白天程秀之奉郭太后懿旨带了妹妹过府,昨晚郭从武又来了,话里话外暗示,儿子的婚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自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临风却拿许庭芳无法,婚事还得父子商量着来。
许庭芳冲到大门处,门房殷勤地迎了出来,许庭芳张嘴欲说出初衷,一双脚却不由自主迈了出去。
简雁容回身抬头,一眼便看到许庭芳。
他似乎更加高挑挺拔了,天青色锦袍玉色腰带,身段修长,走得急,风吹起袍裾,丰采翩然恍若自温柔的山水画中扶风而来。
两人相视一笑。
这一笑,百花盛开。
“你怎么来了?”许庭芳奔了过去,低低问道,拉了汗巾出来欲帮简雁容擦汗,半路又缩回,改成递到她手里。
“过来看你,行动自如了么?没什么不适吧?”简雁容笑问道,拿起许庭芳的汗巾擦汗。
“都还好。”许庭芳眼眸明亮,定定看简雁容。
一别一个多月,严容似乎消瘦了,眼睛更大,乌溜溜更加好看,下巴有些儿尖,鼻子上几滴针尖似的细小汗珠,让人看着不自觉心疼得慌。
先前养病时想着,自己和他相处时形影不对,必得远离的,眼下什么都记不住了。
“你腿上的伤好了吗?”
“早好了,那是小伤,后来又添的新伤才疼死我了。”简雁容撅嘴,幽怨地瞥了许庭芳一眼,道:“你那天把我甩地上那么狠,我后背全是伤,自己又抹不着药膏,这都一个多月了还微微生疼呢。”
那天……因为被自己周身漫烧的火焰吓得猛一下把他甩开了,许庭芳忽地想起那日情景,蓦地红了脸,羞涩地抬眼望简雁容,又急急垂下眼睑,一双手尴尬地在身侧衣襟来回揉-搓。
简雁容也想起来了,臊得慌,到底脸皮厚些,只难为情了片刻便释怀,一拳捶上许庭芳胸膛,笑道:“你害我疼了那么久,说说,怎么赔罪讨我好儿?”
他坦坦荡荡,是自己小人之心了,许庭芳汗颜,那什么要远离的决心更是被抛到九宵云外。
“太医说我痊愈后还得调养一阵,暂时不能骑马,咱们去三醉楼如何?说不定我能三杯不醉帮你拿下三醉楼。”
“那还等什么,走啊。”简雁容拍手叫好。
两人并肩而行,许庭芳看了看,把简雁容往街道一旁墙根让,那里有阴影,太阳光照射不到。
许通反复揉眼睛,几疑幻觉,许久了,朱雀街已空无一人,方嘀嘀咕咕往回走。
“公子呢?”许临风奇怪。
“公子走了。”许通至此还没回神,没想起自己是奉命要去喊许庭芳来见许临风的,迟迟疑疑道:“相爷,老奴刚才看到公子笑了。”
“庭芳笑了?”许临风惊讶不已,自五岁丧母后,就没见儿子笑过。
“不错,而且不止笑了一次,一直在笑,眉眼也带笑。”许通拼命点头。
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笑,刚才又那么急走出去是去见什么人了?许临风眉头紧蹙,面皮蹦跳,手指在桌面重重地划出程秀之三字。
许通还沉浸在震撼中,没发现。
太阳当头照着,两人也不觉得热,闲闲地踱步溜达出城,简雁容揣着小脾气闷了这些天,愁绪顿消,上翘的嘴角再没有下垂过。
“到三醉楼还得走好远,要不先吃点东西垫肚子别饿着了,这家的鲜米糕不错。”许庭芳指着路边一家小吃店笑道,不等简雁容说话大步走了进去。
几步开阔的小铺,热气氤氲中,软糯的米糕盛到油纸上,几个枣子布在米糕上,玉白上鲜红妆点,让人食欲大动。
“刚出炉的,有点烫,我拿着给你吃吧。”许庭芳颠动着手里的米糕凑到简雁容嘴边。
米糕清香甜软,入口即便,顺着食道而下,也许是天气太热再吃了热的东西,简雁容觉得身体有些热,心跳急骤,脸颊渐次发烫。
“你的脸很红,怎么啦?”许庭芳问,略略提高了声音。
“我…………”我什么呢,简雁容结结巴巴未能说出个缘由来,平时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一转便有无数点子的,眼下却脑袋空空。
“是我大意了,天气这么热,不该再吃这么热的米糕。”许庭芳自个找到原因,看着手里吃了几口的米糕懊恼道。
“也不要紧,很好吃。”简雁容干笑,张大口,表示还要吃。
“那慢些儿吃。”许庭芳道,在米糕上轻吹了吹递到简雁容唇边。
真好吃,甜软润泽了身体每一个旮旯角落,眼角眉梢也染了芳香,简雁容也水晶琉璃心肝了,像慵懒懒的小猫咪无比幸福。
两人慢慢腾腾,吃完米糕后,路上许庭芳又给简雁容买了几样玩儿的东西,简雁容最爱其中一串兔子状银铃铛,一只只小兔子挨挤在一起,甩一甩,叮铃铃响,脆生生好听的很。
“若你是姑娘家,便可以戴到手腕上了。”许庭芳笑道,看了看,俯下-身帮简雁容绑到腰间荷包上。
自己就是姑娘家呢,这木头还没认出来,简雁容暗笑,想起一茬,咭笑着问:“那日在北苑,你说你有未婚妻,我怎么没听说过,是谁家姑娘?”
那天意乱情迷大惊之下胡扯的,哪来的未婚妻,许庭芳有些脸红,左右环顾转换话题。
“三醉楼到了,这么快,走,我肚子饿了。”
还快,都走了半个时辰了。简雁容失笑,心头隐隐猜到许庭芳的想法,也不纠缠追问了。
第一回相逢坐的是临窗那位置,两人进得门来,不约而同寻老位子,那里已有人坐了,不是别个,熟面孔,陶不弃是也。
简雁容暗叫晦气,和许庭芳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调头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