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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蕊珠趴在春凳上得意地哼着小调,有些迫不及待地等着简雁容气急败坏冲进家门,喝斥自己又出了馊主意,后颈凉浸浸有物儿贴近时,她半点不害怕,嘻笑着道:“姐姐,你的手可别发抖啊,不然,小妹我一命呜呜不要紧,你变成杀人犯麻烦就大了。”
“我的手从来不抖,一剑见血。”来人道,隔着厚厚的的口罩,声音沉闷,像从腹部传出来一样,说话的同时,简蕊珠的头发被攥了起来,眼前寒光一闪,冷冰冰的剑尖抵住了她的眼睑。
“壮士,有话好说。”简蕊珠牙齿打颤,半天才说得出话来。
“说,会刺顾绣的是谁?”
“我不知道。”简蕊珠吓得尿裤子了。
在府里看她作弄简雁容很机灵,原来只是纸老虎,程新暗暗嗤笑,剑尖轻轻一压,简蕊珠的眉睑迸出细细一点血珠。
“我手里的剑只要稍稍再用点力,你这只眼睛就瞎了,别说你不知道,顾绣那么珍贵,会刺顾绣的人是无价之宝,我不信你家有顾绣却不知道顾绣传人是谁。”程新冷冷道,引诱着简蕊珠入套。
简蕊珠果然上当,不抖了,哼道:“你既知顾绣传人是无价之宝,还敢拿剑指着我。”一面一说,一面伸手拔剑,程新见她上勾,暗喜,假作震惊,手里利剑急急收回,低呼道:“你就是顾绣传人?你怎么用手拔剑,万一手指废了不能刺绣,可如何是好?”
“我要是害怕不开心了也会刺不出来呢。”简蕊珠吃吃笑着,撑起身体转过头,眉头上扬,挑衅地望程新,“把你脸上的布扯下来,我要看看你是谁。”
蠢材!原来只会些小猫小狗一样的不入流动作整治简雁容,心计一毫没有,程新见目的达到,假装惊慌,一纵身上了房梁,闪电似离开。
人影瞬间无影无踪,若不是地上因来人去势甚急震下的两片廊下桑枝叶子,简蕊珠几疑是做梦。
“顾绣很了不起吗?”看来,不用等简雁容回家,自己就能狐假虎威救出爹娘了。
简蕊珠决定假冒顾绣传人去衙门走一趟。
反正看起来顾绣传人矜贵的很,即便不刺绣品出来,也没人敢动。
压根没去想简雁容怎么会是顾绣传人,程新故意不说顾家后人而是顾绣传人,便是要引简蕊珠如此这般去想去做。
臀上的伤经过这些日子的休养,虽未痊愈,下地行走却是无碍了,简蕊珠下了春凳回房,把压箱底的衣裳和头面拿了出来,意欲让人惊艳敬畏。
那是几个月前圣旨命简姓女人都到相府走一趟时,她打滚撒泼从邵氏那里要来十两银子置办的。
粉紫杭缎中衣,胭脂色绡绣海棠春睡轻罗系襟纱衣,同色撒花烟罗裙,浅紫鸡心领绣梅花褙子,八宝翡翠头面,甚至还有一盒花蕊夫人衙香,看着这些东西,简蕊珠对简雁容的恨又增了一分。
那日她精心打扮,如三春枝头最盛桃花,阒然绽放时艳色惊人,山魈妖魅展着媚色-欲勾人魂夺人魄,一个媚眼便摄了男人双修成仙。
她打定主意要飞上相府枝头成凤凰的,可她爹娘却偏生总觉得她上不了台面,拦着她不让去,死哄活逼将不情不愿的简雁容赶去了相府。
简雁容还是寻常衣裳,头上发髻都没梳齐整,钗环皆无,更没有涂脂抹粉擦香,拖拖沓沓去了,却力压了群芳倾倒了许庭芳。
她是万不信许庭芳见了简雁容不吐其中没有玄机,只是怎么也参不透。
什么好事都让简雁容占了,她要主动行事,压简雁容一头。
牢房里面森冷阴暗,混浊的空气里泛着皮肉腐朽,甭管什么人,进去了必定发咻,孟为要让简重烨夫妻有问必答,更是摆足了架式,将他们关进重囚室,当中火炉上铁片烧得通红,老虎凳就在一边,墙上挂着黑污污血迹斑斑的刑具。
自家是原告,怎么反而刑具侍候了,简老爹和邵氏吓得两股打颤,站都站不住。
“顾绣从哪来的?”孟为摒退了左右,自己动手,长钳夹起烧红的铁片,在简重烨和邵氏脸上移动。
“我女儿绣的。”简重烨和邵氏异口同声道,哪还敢隐瞒。
果然是相爷所料,孟为暗暗点头,要查出顾家儿子下落,沉了脸,铁片又趋近了些,冷冷道:“胡说,顾绣只有顾家后人能绣出来,你们又不是顾家人,你女儿怎么绣得出来?我查得,顾家只有儿子也没有女儿,不说实话……”缓缓地将铁片又移近了一分。
“我们就是说的实话。”简重烨和邵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涕泪交流,“当年人家送给我们养的就是一个女儿,我们也不知道顾家有什么儿子。”
两人过于惶恐,提都没提自己代抚养的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孟为则先入为主,也没想起要问简重烨夫妻是什么时候开始抚养顾家女儿的。
只当顾家当年家灭后,女儿才进简家的。
这两个软骨头看起来不像说假话,孟为略一沉思,那顾家女儿背负灭门之仇,十年来忍辱负重心心念念要报仇,定是心机深沉之辈,只能从这两人口中套问顾家儿子的下落了,手中钳子朝前一送,邵氏啊地一声惨叫,左脸颊热烫烫去了一块皮肉,整个人抽搐,直愣愣晕死过去。
“说不说?不说烫了脸接着烫全身。”孟为把铁片移到简重烨眼前。
通红的铁片上已变得暗黑,上面凝结着邵氏的皮肉,腥臭和焦味弥直往鼻腔冲,简重烨直呆呆看着,眼睛瞪得浑圆,只有眼白不见眼珠。
胆小鬼,看你还说不说,孟为狞笑,简重烨忽然间一侧身,猛一下抓住他握铁钳的手翻转。
电闪雷击,哧的一声,又是皮肉烧焦的臭味冲开,这回,被烫的是孟为的左眼。
“啊!”孟为一声惨嚎,左眼深深的一个血窟窿,另一只也充血通红,下一瞬间,砰一声巨响,简老爹被他抓了起来摔向墙壁。
巨大的声响震动了整个牢房,简蕊珠娉娉婷婷婀娜多姿走来,风情凝结在脸上,傻呆呆地看着简老爹头顶像开闸放水似冒出鲜血,身体破布袋似晃了几下,颓然倒落地上,只眨眼间,地上便淌开一片血泊,
“快找雁容来救我和你娘……”简老爹睁大眼望简蕊珠,无力地虚虚伸手,又颓然滑落,声音都没发出来。
马蹄得得声里,简雁容忽然便真切地听到简老爹悲惨虚弱的求救声音。
家中肯定出事了。
不行,得回去看一下。
“你要回京?”许庭兄听得简雁容要返回京城,微微皱眉。
“我自己回去,家中若是平安无事,我马上赶回来。”若是出什么事,也顾不上皇命了。
他手无缚鸡之力,让她回去哪放心,便是让书砚送,也还是不能安心。
“我跟你一起回去。”许庭芳微一沉吟有了决定,转头对丁仰和宋平拱了拱手,道:“有劳两位,葳快马回京,不多时便回。”
朝简雁容伸手,要把她带上马背。
他皇命在身,跟自己私下受谕旨的又不一样,哪能行,简雁容摇头,有些猜到许庭芳心思,望了望韩紫烟,道:“紫烟有武功,由她送我就行。”
才刚认识的人怎信得过,哪敢相托。
许庭芳足踩马蹬,微倾身,长臂一捞,简雁容身体腾空,瞬间落在马背他身前,“坐稳了。”许庭芳低声道,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拉缰绳,追风四蹄攒起,霎那间快如闪电,赶风逐月。
牢房里泛开血腥味,简蕊珠激凌凌颤了一下,面如土色,尖锐的喊了声“爹,娘”,转身便往外奔。
便是简老爹那话没说出声,她也知眼前的事不是自己能应付的。
衙门的差役牢门外守着,不知内里发生何事,一齐拦她,虎豹豺狼凶神恶煞,阻拦的同时,见简蕊珠貌美,一齐下作肮脏摸捏揩油,十几个孔武有力的男人,明明能一下制住的她的,偏猫逗老鼠,场面一阵混乱。
程新离开简府后没有离开,尾随着简蕊珠来到府衙大牢,在一角密切注视着,见乱了起来,急悄悄潜进大牢,看了一眼惨况,大喜过外。
“妙,想不到简重烨贪财怕死之辈,竟有智计将事情闹大,看来蠢木头一块在简雁容身边也学了不少,这是咱们拔掉孟为这个许临风最有力的一只爪子的最好机会,你马上去找简家书肆的掌柜,就说是简重烨托你传的话,让他上刑部告官申冤,记住,让他告官时提一下,简蕊珠是顾绣传人,我这就托咱们宫中的耳目把话透露给郭太后知道。”程秀之听程新禀报毕,拍手大笑,眉眼飞扬,色如春花,艳极灿极。
郭太后嗜好顾绣,定会保全简蕊珠。
简蕊珠虽不是绝顶聪明,也不蠢,自会掩饰身份装出真个是顾绣传人,后来怎么办再见机行事。
程新领命而去,程秀之又招来另一心腹程林,命传话进宫,布置已毕,也不喊人服侍,自己拿出桌上水晶盘石榴,捏起一粒粒红润透明的石榴籽,含笑细品,静待狂风大作。
京畿重地,天子脚下,原告却被上刑,若简老爹委屈吞声不反击,这罪也便白受了,偏他软弱一世,悍勇一时,庶民伤了朝廷五品官员,这事便闹大了。
刑部尚书何力是郭从武的人,许临风手眼通不到,郭家虽没与许临风正式对立,然时时不忘压制许临风,怕他势力壮大,此案由刑部受理,许临风讨不到好儿。
许临风得讯赶到京兆府时,邵氏和重伤昏迷的简重烨已被移到刑部大牢。
“没料到……那简重烨竟然……”孟为咬牙,大夫已替他包扎了,左眼斜捆了布条,右眼红得要滴下血来,“相爷一定要帮我报仇,简重烨若是死了,也要将他碎尸喂狗,简家人一个不留。”
不用他说,许临风也不会留简重烨夫妻活命。
孟为严刑逼问顾家后人下落的话语漏了出去,便是悬了一把利剑上头,有心人一定会细细追查,顾家的后人且不说,朱煜对他恨之入骨,自是不遗余力寻他把柄的。
怎么查到顾家儿子的下落,又将简家一家子灭口呢?许临风眉头紧锁,须臾,有了主意。
“刑部问起你怎么滥用私刑,只管往朱煜身上泼脏水,就说是他逼你对简重烨夫妻用刑的,我会设法让皇上亲自过问此案,到了御前,只管痛哭,你如今眼睛伤了,有些言官会以你形象有毁官威上奏折让你辞官,眼下先保住你的官位要紧。”
朱煜和许临风结仇朝野皆知,究其缘由就是许临风力保朱竮使得朱煜与皇位失之交臂,许临风的人被朱煜如此逼迫,朱竮定会恼怒不已竭力维护孟为,简重烨重伤朝廷命官,自是死罪,邵氏一个妇人,等她回家了,再略施手脚把她和顾家那个女儿弄死便可。
“多谢相爷。”孟为心中正担心自己的乌纱翅帽要掉了,见许临风不遗余力要保他,大是感动,挣扎着下了床,长揖到地。
许临风和孟为计较完毕,自为算无遗策,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程秀之已将顾绣后人尚存人间的消息捅给郭太后得知。
简蕊珠不死,简重烨夫妻就不会获罪,这个无穷后患,将如高悬在许临风头上的利剑,随时会掉下。
石榴酸酸甜甜,晶莹透明如珍珠般喜人,程秀之修长白皙的手指极有兴致地一粒一粒摘了放进嘴里,舌头勾了勾,方慢慢咬嚼品尝汁水。
等简雁容从江南回来,自己想必已除掉仇人,那时……想起前一日黄昏把简雁容压在床沿的滋味,程秀之觉得口中的石榴更甜了。
脚步声忽然传来,程新带着旋风疾冲而入。
“爷,坏事了,许庭芳带着简雁容快马奔回京城,这是韩紫烟飞鸽传来的信。”
薄薄的一指宽的绸布上简单几个字,像夺命追魂利箭,程秀之一眼扫上,面色骤变。
简雁容知道他兄妹两人的真实身份,虽然她对清芷呵护有加,对自己也暗中有情,可跟爷娘性命相比,孰重孰轻便难说了,以她的聪敏慧黠,不难猜出简家的大祸是自己背后所为,一挨爱成了恨……程秀之不敢往下想。
程秀之咬了咬牙,两只手死死攥起,胸口闷闷的一痛,面上却是平静的,口气浅浅淡淡不带半丝情绪。
“马上带上东南西北四人路上拦截……两个人都不要留。”他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沉稳有力。
程新领命而去,程秀之撑着书案,周身颤抖,许久后,抓起书案上的裁纸刀,掀起袖子,手起刀落,雪白的胳膊上长长一道刀口,皮肉外翻,深可见骨,血涌如注,在墨玉一样的书案染出一只地狱狰狞恶鬼。
“庭芳,对不起,为了我爹我娘程叔,我顾家枉死的十几口,我只能这么做。”
“简雁容,你别怨我,你若不回京,就不会有此杀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