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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草再次醒来,是被乔三槐的大吼惊醒的。
“……我的爷爷、你妈妈……不,我家这口子的爹,都是死在契丹人的刀下,你要我如何认你这个契丹人为子?!”乔三槐的声音愤慨又无奈,微微带着颤音,也不知是生气还是伤心:“峰儿,你好歹叫了我们两口子三十年的爹妈,我们不为难你,你也莫要为难我们,带着你的生父,走吧……能走多远走多远,这辈子都别再见了。”
“爹……”乔峰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别叫我爹!”乔三槐吸了吸鼻子:“我们只当没养过你这个儿子,你也莫要当我们是你的什么人,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便是百年后我们两口子无人送终,也好过养了你这么个契丹人,无颜面对先祖……”
萤草瞬间清醒了过来,一把抓起枕边的蒲公英,正要起身出去看看,蓦地被一只手臂按住了肩膀,抬头,是酒吞童子的紫色双眸。
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萤草不要出去。
萤草立刻乖乖地不敢动了,只以眼神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酒吞童子略停顿了一瞬,还是低声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给萤草讲了一遍。
萤草知道自己对这些人情世故并不是很了解,索性开了直播――虽然按照之前的经验来看,观看她直播的那些人类应该也是休息的时间,不过试试碰碰运气看……
没想到直播一打开,就立刻有弹幕飘过:
“啊啊草总竟然半夜开直播……等等酒吞你要对我们草总做什么?!”
“这是……深夜开车吗?”
“滴学生卡”
“qaq我不吃酒草不吃不吃……看起来好像还挺美味(ˉˉ)”
“滴修仙卡”
“杂食党无所畏惧”
“滴深夜赶稿卡”
“啊啊啊啊酒草啊!我吃我吃!”
“深夜一大波狗粮”
“捕捉前面大大,明天的v三更写出来了嘛就上车”
“熬夜党的福利=v=”
……
弹幕净是些看不懂的东西,萤草索性也不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而是专心听酒吞说话。
发现并不是深夜开车,而只是酒吞在对萤草说话,观众们有些失望。
不过他们很快就又重新兴奋起来――深夜看直播的基本都是戴着耳机,酒吞童子的音色本就低沉而富有磁性,此时又刻意低了几度,透过耳机那薄薄的一层金属传进耳朵里,简直直击心脏,几乎要溺死在这几声低语里:
“卧槽这个声音!!!
“啊宝宝血槽已空”
“捧心~声音好听”
“嘤嘤嘤好听得我都快哭了”
“→_→我幻肢都硬了”
“啊啊啊啊啊日哦耳朵要怀孕了”
“不行了我要下楼跑几圈冷静一下”
“吞吞正面上我[躺平]”
“不行了明天我不求一目连男神的碎片了,我要攒酒吞qaq”
……
酒吞童子的声音太好听,好听到让人觉得如果不好好听听他在说什么,就实在有负这样的好嗓音,于是观众们和萤草听得都很认真。
然后就知道了之前发生了什么――看到乔峰手里的信件,玄慈方丈立刻便承认这确实是他写的,并将当年的雁门关血战详尽地叙述了一遍。
听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母亲是如何被江湖好手拍死,父亲又是如何留下遗书抱着母亲和自己跳崖……临到头又把自己抛掷上来……乔峰气得目眦欲裂,好歹记着玄慈是他启蒙恩师玄苦大师的师兄,也明白目前只有玄慈知道当年参与雁门关一役的人以及那个最为可恶的送信人,方才忍耐了下来。
但是等说完旧事,玄慈只说自己当年轻信了传言、做错了事,罪孽深重,对不住他,乔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至于当年参与这件事的人和送信人的消息,不管乔峰怎么问,他都闭着嘴巴,一字不提。
乔峰这才在山上逗留了那么久。
只是花了大半夜的时间,除了确认了自己的身份,乔峰仍然不知晓除了玄慈,还有谁害死了自己父母。他不能逼得太过,否则玄慈大约会选择自尽来保全其他人的名声,不若从长计议,这才下了山,然后就看到了被捆在乔三槐屋里的黑衣人和灰衣僧。
经乔三槐解释,乔峰算是知道了那黑衣人是自己的父亲,还不等他从生父未死的喜讯中回过神,乔母先有些胆怯地开口问他他的生父怎么会来想来杀他们。
乔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父亲和这个灰衣僧怎么会在这里。
乔峰不会撒谎,也不屑于撒谎,更是不可能对养父母撒谎,立刻跪了下来,将自己契丹人的身份和盘托出――这才有了外头的争吵。
听酒吞说着,直播间的观众们总算注意到隐隐传来的争吵声。
此时争吵已经到了尾声,是乔三槐在乔母的劝说下退了一步:“――我们汉人讲究有恩报恩,萤草那丫头救了我和老伴一命,我也不好大半夜地赶她出去,你和你生父还有那个红毛的小伙子便在家里……在我家暂宿一宿,明儿一早你们就走,都走,可惜了萤草丫头……”
“多谢爹!”乔峰隐隐约约地似乎磕了两个头,“谢谢妈。”
“峰儿……”乔母似乎哭着想要说什么,被乔三槐拉住了。
房门重重一撞,整个家重归寂静。
过了许久,又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似乎是乔峰在帮他爹萧远山解着绳索,然后又叹息着把人搬到自己屋里,再然后门扉开合,似乎是乔峰开门去了前院。
人类的感情对萤草来说实在太复杂了,她不太懂,但还是觉得需要做点什么――或者只是给乔峰施展一个治愈之光也好。
不过在起身前,她特意请示地看了酒吞童子一眼。
这个举动明显取悦到了鬼族的王者,他难得露出满意的表情,直接带着她去了院子。
庄户人家房子不算大,院子倒是不小,篱笆围出来的院子空旷宽阔,乔峰站在院子中央……萤草第一次觉得:这个大个子,原来也不像她想象中那么高大。
酒吞童子走过去,直接把方才随手带出来的瓷碗给他递过去,然后解下背后的鬼葫芦,给他倒了杯酒:“喝!”
乔峰也不好奇他这鬼葫芦里原来还真的装了酒,端起酒碗就往嘴里倒。
酒吞鬼葫芦里的酒都是底下的小妖怪酿造好了上供给他的,妖力酿造的酒,可比人类的酒烈多了,乔峰喝了一口便险些被呛到,不由大声咳嗽了一下,却又很快捂住嘴,看了一眼乔三槐夫妇的房间。
夫妻俩似乎睡得很熟,没什么动静。
乔峰这才捂着嘴多咳嗽了几下,随后直接往地上一坐,轻声笑道:“酒兄这酒好,够劲!”
“那就多喝点。”酒吞说着再次给他满上。
乔峰再次喝了一口,单手支着身子,头略往后一仰,抬头看天。
今夜无月无云,辽阔无垠的夜幕上尽是璀璨的星子,或零零散散的分布着,组合成稀奇古怪的形状,或密密麻麻地排布着,形成浩瀚的银河……恍惚间似乎有星子自九霄落下……不、不是错觉!
乔峰端着酒碗,睁大眼睛。
夜色里,绿莹莹的碎光仿佛星子坠落,散落在他周身。
“请让枯木开出花朵吧~”耳边传来熟悉的稚嫩吟唱,而后是关切的询问:“大个子,好点了么?你不要太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竟然让人家一个小女孩为自己担心。乔峰心情有些复杂,努力做出个笑容,安抚道:“我不难过了。”
萤草弯着腰,探究得看了他好一会儿,也看不出什么,索性坐到他身边,略一偏头:“大个子,我们明天就要走了吗?”
乔峰暗暗松了口气,却有些忍不住想要逗逗小姑娘:“怎么了?小丫头不想走?”
“明明是你自己不想走吧?”萤草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乔峰一怔,而后无声地大笑起来,笑够了,又灌了一大口酒,仿佛自言自语道:“不想走,又能如何呢?我留在这里,不过是让三槐公他们难做而已。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一旁倚靠在鬼葫芦上闭眼假寐的酒吞童子发出一声冷笑,萤草更是直接打断他的话:“你也这样觉得吗?”
“什么?”
“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乔峰再次愣了愣,随后苦笑:“不这样想,又能怎样想呢?”――如今的他,想杀的早已不是契丹人,而是几个宋人,这心……确实不是一道的了。
乔峰说完,留意到萤草的表情似乎突然黯淡了下来,不由问道:“怎么了?”
“没事。”萤草摇摇头,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小声问道:“那个……我打个比方,只是比方哦――比方说有那么一个异族,她的族群杀了你很多很多的同族,然后她为了你好而呆在你身边……这样的人,你会接受吗?”
乔峰沉默了一会儿,仰头一口将剩下的酒喝完,艰涩的笑容里多了几分释然:“你说的对――我不会接受,所以三槐公不要我这个儿子也是常理。明日我准备带我生父回辽国,至于当年的雁门关留待日后从长计议,杀了我母亲之人,我势必一人都不会放过,尤其是那送信陷害之人!不知萤草和酒兄可有了去处?若是没有,不妨同行?”
这一次萤草没有直接应下,犹豫了一下,眼角余光正好瞥见一条弹幕:“回什么辽国啊,带着慕容博直接去见老和尚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么”
慕容博就是灰衣僧就是当年的送信人。这个事实萤草已经被剧透过了,不由赞同地点了点头。
乔峰还以为她是答应了去辽国,不禁大笑起来――有这么两个朋友,他这稀里糊涂的三十年总归不算白活!
而萤草完全不知道他想多了,捏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她理论上不该知道的事情无法说出口,那又要怎么提示乔峰把慕容博送上少室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