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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日, 焦昀按照之前的方法天亮前趁着婉娘在灶房去后院围墙外的坑窝边每日拿出八十块野猪肉, 再由李氏吩咐前来拿的人, 挨个分发到十几家李家肉铺。
其间清明节时婉娘停了一天摊,带着焦昀和聂柏昶分别去祭拜了焦家的先人, 再带着聂柏昶去拜祭了丑姑。
之后继续摆摊, 李氏倒是没再来过, 等焦昀开始给李家肉铺供货的第十一天, 焦昀和婉娘他们刚到,就远远瞧见李氏再次出现, 而她身边等着买卤肉的熟客跟她站得远远的,泾渭分明。
李氏也不在意, 喜笑颜开的,只是在别人看来却是觉得这李家的越发可怖,这是不是心里在使着坏呢?
李氏自然是高兴的,她这一步棋果然走对了, 自从野猪肉摆上李家肉铺, 很是火爆,可她没家肉铺只能供应四五十斤,这导致供不应求。
可即使如此, 她李家肉铺也是唯一能供这么多野猪肉的铺子。
很多听闻的客人也想尝尝鲜,所以不单单只是过往的熟客,还有很多新客人。
没买到野猪肉只能买普通的家猪肉,这十日,她翻看账本, 发现已经超过最近一年肉卖出去最高的一日。
她相信之后还会更高。
所以李氏瞧见焦昀,像是瞧着一个金娃娃,愈发喜笑颜开,亲亲热热专门让焦昀帮她端着另外一份去了茶楼。
婉娘边给熟客盛饭,有个熟客忍不住嘀咕:“小娘子,这李家的最近似乎常来你家摊子啊?她每次都让昀哥儿去送?”因为是熟客,时常听婉娘喊昀哥儿,他们倒是记下焦昀的名字。
婉娘垂着眼耐心回答:“是这样的。”
熟客压低声音:“那你可小心着些啊,我觉得吧,这李氏绝对不安好心,她是不是看中你家小崽,想给买去当儿子啊?”
今日刚好空闲下来难得早早来一趟的陶仵作刚靠近就听到这句,没忍住差点脚下一个踉跄,赶紧开口:“瞎说什么呢?”随即瞧着婉娘温婉的侧脸,“焦夫人莫听他的,李氏并非外界传闻的那般。”
婉娘笑笑:“陶先生放心,我晓得。”李氏是个好人,从之前她专门让李管家找她去送饭在后门看到那一幕时,她就晓得了。
陶仵作这才放心,刚刚一急就说了,这会儿瞧着婉娘麻利盛饭的动作,他的目光忍不住随着她的动作移动,却又很快转开视线,转身去排队,只是也不知怎么的,刚刚婉娘对他笑的那一下,总觉得挥之不去。
以前没发现,焦夫人长得……
不对不对,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陶仵作开始默默心里默念起来,他一个读书人怎么能胡乱在心里非议女子容貌?
而被外人已经挂上“看上别家崽”的李氏正喜笑颜开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推过去:“喏,昀哥儿你数数?”等说完一拍脑袋,“你瞧我,你这孩子怕是不识得,我来给你……”
焦昀小手拿过来:“李家婶婶你想什么呢?我祖父好歹是秀才公,我三岁就识字了,算起账来我也不输你的。”李氏靠得是常年算账积累下来的,他可是专门学过心算,加上那些算账技巧,他说的绝非大话。
李氏信他会算账,却不信他能强过她,她可是六岁就跟着她爹在肉铺,她今年二十六,算起来可是二十年的经验,他这小屁孩?
李氏看焦昀看了眼满意收起银票,故意逗他:“那我考考你?”
焦昀把一千三百九十两银票收起来,剩下的二两七钱碎银子外加五十个铜板则是放在他的小钱袋里,等下空闲的时候直接全部扔进空间,这里面也包含了李氏之前说给婉娘每斤便宜十五文的肉钱,因为清明停了一天,所以九天是六两七钱五十文。
他收完,才笑眯眯看向李氏:“你确定要考我?那礼尚往来,等你考完,我也考考你。”
李氏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要考她这个肉铺商贾,爽朗笑起来:“可以啊哈哈哈,既然我们互相考,我这个长辈也不能占你便宜,这样好了,昀哥儿,你要当真今日能赢了我,那我把野猪肉的价格提升到每斤二百文,剩下二十文无论是你给你那位叔叔还是算是你的小金库都可,如何?”
李氏压根不信焦昀会赢过她,所以这话说起来丝毫不打含糊。
焦昀怜悯看她一眼:“李家婶婶等下别哭哦。”他说着的时候语气乖乖的特无辜,却把李氏逗得更加乐。
李氏先来,她直接说出了一长串数字让焦昀来算,对于会心算的焦昀而言,这完全没问题,他几乎是在李氏刚停下来就报了一个数字。
李氏一愣,随后眼睛更加放光:“可以啊小子!哈哈哈,来来,再来一个。”
等下一个焦昀也是立刻说出来,李氏怔怔的,等第三个……李氏笑不出来了,要不是这是她随口说的,她都怀疑是不是这里是不是还有第三个人。
等回过神望着焦昀更是眼睛冒光,看来爹以前说的有人天生适合当商人是真的,这娃真的就是当商人的料!
焦昀看她一直瞅着他出神,低咳一声:“李家婶婶,你考完了,是不是该我了?”
李氏信心满满:“来吧。”她李家人还从来面对这些算账压根就没怂过,她小时候可被夸过小金算盘,算起来那绝对噼里啪啦的,从未失过手,连她爹也自愧不如……
结果,信心十足的李氏就瞧见对面的焦昀笑眯眯瞅着她,使出第一杀,他从桌上果盘里拿起一把瓜子,挨个开始放:“李家婶婶,你瞧着啊,这是一枚瓜子,这是两枚瓜子,这是三枚……”
李氏就瞧着焦昀开始从最左边,放一枚、两枚、三枚瓜子,这么简单?但是就这么几个加一块?这不是跟寻常的算账一样。
她立刻拿出随身带着的小金算盘开始,等焦昀放到第十堆不再放的时候,她扬起嘴角就是一笑,打算说出自己算出来的数字,结果,就听到那小坏蛋也是学着她扬唇就是一笑:“一直这样一堆堆每堆比前一堆多加一个,一直加到最后一堆一百枚,这些一共需要多少枚瓜子呀?”
李氏拨着金算盘特利索的手一抖:“!!!”
她难以置信懵逼脸瞅着焦昀:“你说啥?”算到最后一百?就算她手再快,没有一炷香也别想算出来。
焦昀:“李家婶婶,我刚刚可是立刻就说出答案的哦。”
李氏:“…………”她这难道是要在一个孩子面前翻船了吗?她额头挂着一层虚汗瞅着焦昀,“这个……”
焦昀:“要不然,加到五百?”
李氏:……完了,她觉得更虚了。
焦昀:“加到一千?”
李氏:“停停停,昀哥儿啊,你能算出来第一个一共多少瓜子吗?你要是能,”她咬咬牙,“那我就认输。”
焦昀几乎没任何迟疑:“五千零五十。”毕竟这么简单的用算术公式一套就行了,不过当然,他这是占了后天的便宜就是了。
李氏不信邪,“你、你等我一炷香。”她几乎是没立刻迟疑,开始把小金算盘拨得特别利索,等比一炷香还久的时辰,才终于算清楚,可等确定最后那个数字,她一脸懵瞅着焦昀。
焦昀回她一个无辜的笑。
李氏吞吞口水,旁边的卤肉已经凉了,她突然觉得都不香了,她竟然输了?这简直无法想象。
但是愿赌服输:“我输了,我之前答应你的,自然算数。”
焦昀却是摇头:“不用啦,既然说好是一百八十文那就一百八十文,不过,李家婶婶可以答应我另外一个条件吗?”
李氏却更加诧异:“你确定不要?一斤多出二十文,一天八百斤,那可是十六两,你娘每日摆摊估计也就是二两银子。”她虽然当时也只是随口一说压根没相信焦昀会真的办到,可这件事却给她一个提醒,以后这嘴上可要把门,有自信是好事,太过自信,可不是。
尤其是他们做生意的,轻敌,更是大忌,她今日,就是因为太过轻敌。
焦昀一直注意着李氏的神态,看出她神态间的变化,终于无声松口气,之前李氏帮婉娘那一把,让婉娘有所改变,他一直想着怎么还回去,刚刚李氏明显是真的不信他,他却是想到这个机会。
毕竟,李氏如今这野猪肉生意开始火爆,难免不会遭人眼红,他家是小摊子也会被人惦记,更何况是李家这种,李氏有自信她也的确有这个本事,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干脆就借着这个机会给她一个警醒。
对于商人而言,信誉很重要,所以说出口的话,板上钉钉。
今日是他还好,如果真的是别人给她下套,一套一个准。
焦昀看目的达到,笑眯眯的:“自然不会后悔,不是我的银钱我也不要,不过我娘以后肯定不单单只是摆摊,是要来昌阳县开铺子,到时候选商铺以及一些事宜就劳烦李家婶婶多帮帮我娘了。这就是我的条件。”
他是一个孩子,到时候选商铺是大事,他自然不便开口,李氏出面,反而更好。
李氏上上下下瞅着焦昀:“昀哥儿你还真是……贴心得不行啊。”她没忍住使劲儿揉了一把焦昀的脸。
焦昀鼓着脸退后几步:“李家婶婶!”
李氏低咳一声:“没办法,太激动了,这自然没问题,不过……你能告诉婶婶你怎么算出来的吗?”
焦昀既然说出来也没打算瞒着李氏,他依然用瓜子,抓了一把,却是分成两排,第一排,每一堆,分别是一枚、两枚、三枚、四枚、五枚。
第二排,他随手抓着,第一枚下面,他抓了一把,说是当成一百;第二枚下面,抓了一把,说是九十九;第三枚下面,当成九十八;第四枚下面,当成九十七;第五枚下面,当成九十六。
一共两排,上下一组,共五组。
焦昀那木箸点了点第一组:“上面一,下面一百,一共一百一;这个上面二,下面九十九,一共一百一;第三组,依然是一百一;第四组,依然是一百一,一共五十组,懂了吗?”
李氏瞪大了眼,她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自然意识到这个一百一绝对不是偶然,也就是说,从一枚、二枚、三枚、四枚,一直加到一百枚,可如果从第一个加最后一个,第二个加最后第二个,全部都是一样的数字,也就是说,一共五十组一百一?
焦昀看她懂了,揣着手:“李家婶婶,再不吃就凉了哦。”
李氏却是激动不已,等彻底想清楚,猛地抬眼,再瞧着焦昀的双眼冒着绿光,看得焦昀抖了抖:“……”
李氏看焦昀要走,赶紧快速扒饭,最后灌了一杯茶水:“我送你我送你!”这可是金娃娃,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回去,万一被人给弄走咋办?不过,昀哥儿到底咋想到的?
焦昀倒是不着急,他还要拿碗,李氏吃得慢,很快就热情亲近搭着焦昀的肩膀,贴心端着四个碗回去了。
婉娘这时候刚忙过一阵,聂柏昶也是一直瞅着对面的茶楼,昀哥儿怎么还没回?
等终于看到焦昀的身影,聂柏昶眼睛一亮,扯了扯婉娘的衣袖。
婉娘抬头松口气,只是等瞧见李氏的模样一愣,李氏几乎一张脸喜笑颜开皱成褶子,跟之前任何一次瞧见时的模样都不同,简直……辨若两人,热情得有点……太过分了些。
这还不算,跟身边乖乖笑着却闭口不言的焦昀一对比,就像是……诱拐小红帽的狼外婆。
聂柏昶想到昀哥儿给他讲的故事,心里一慌,小跑着走过去,握住焦昀的衣袖,拉着他往婉娘那边。
不过他步子小,李氏步子大倒是也没觉得如何,她走到婉娘摊位前,还忍不住在焦昀过去摊位后之前摸了摸他的脑袋,再抬头看着婉娘,更是表情带着慈祥的笑还有各种赞赏:“焦家娘子啊,这孩子真是聪慧,真是懂事,真是让人越看越想有这么一个儿子,你有福气啊。”她顿了顿,再看焦昀一眼,又感慨一句,“有这么一个崽,有福气啊。”
婉娘:“???”
李氏临走前,又依依不舍感慨一句:“……真好啊。”他李家要是有这么一个天分高的,简直能把肉铺开到京城去啊。
婉娘:“!!!”李、李家夫人啊,虽然……虽然我相信你的人品,但是!但是你这表现……真的像是惦记我家昀哥儿啊。
婉娘最后还是没忍住瞧着焦昀,迟疑一番:“昀哥儿啊,以后还是娘去给李夫人送吧。”
焦昀:???!!!
婉娘被李氏那盯着焦昀眼冒绿光的模样等卖完卤肉才缓过神,觉得自己就是想多了,可第二天出摊时,还是忍不住去看摊位,发现没有李氏,终于松口气。
陶仵作今日应该比较忙,客人走过好几茬都还没来,焦昀低头瞧瞧木桶里还剩四分之一,刚想问问要不要先提前给陶仵作留出两份时,突然街道尽头涌来不少少年郎。
少年郎年纪都不大,十三四岁的样子,穿着青衿,有的身后还背着一个背篓,里面放着衣物还有几本书籍,十几个一起往这边来,瞧着很是醒目。
原本狼吞虎咽的吃客看到这也忍不住慢下动作,羡慕又敬佩瞧着这些少年郎。
婉娘望着这些穿青衿的学子也是一怔,想起昌阳县有两家书院,其中一家就在离这里不远处,今日应该是一月一次的休沐日。
她望着这些少年郎也有些出神,尤其是望着少年郎脸上洋溢着的笑脸,还有他们手里拿着的书册,她忍不住去看焦昀和聂柏昶两个小的。
聂柏昶很少出门,之前丑姑还在世时,他几乎没怎么出过松郡村,所以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些穿青衿的学子们。
尤其是瞧见他们有的手里捧着的书籍,忍不住多看两眼,却又很快转开。
焦昀却只是看了眼就转开视线,手上麻溜儿撑着饭,等递给婉娘时,发现婉娘再瞧这些学子,他本来不以为意的神色一顿。
定定仰头看看婉娘,再看看那些学子,心里咯噔一下:婉娘不会……看到他们也想把他和聂小柏送过去吧?
他之所以对这些学子不感兴趣,是因为他本身就学了很多年,也很清楚古代这些学堂有多严肃认真有多之乎者也。
让他呆在那里,他能疯。
焦昀默默把递给婉娘的手收回,直接绕过摊位给吃客。
这个吃客大概就是附近住的,习惯这场面,倒是淡定接过,赶紧去一旁吃了。
那些学子经过婉娘的摊位前,鼻翼一动,忍不住眼巴巴瞅过去:好香啊。
只是一看是卤肉,有些家贫一家只供一个就费力的,知晓家里困难,只能闭着眼忍着目不斜视走过去,有手里不缺银钱的,倒是来询问价格,婉娘终于回过神,耐心回答。
来问的只有三个,其余很快就越过去走远了。
一听价格倒是还合理,他们也着实没吃过这么香的卤肉,就都买了一份。
婉娘边给他们盛,边耐心询问:“少年郎,你们是昌阳书院的吗?”
留下的三个少年郎为首瞧着有十五六,是年纪稍微大一些,应了。
婉娘递给他的同时,还是没忍住:“你们书院最近还收学子吗?”
焦昀在一旁支愣着耳朵听着,一听这句,就知自己看来是猜对了。
不过余光瞥见一旁的聂柏昶,倒是也认真听起来。
少年郎认真想想,摇头:“没听山长提过,应是不收的。”
婉娘有些失望,“那你们书院一月的束脩是?”
少年郎多看婉娘一眼,视线扫过一旁两个小的,倒是没露出别的神情,笑笑:“无论年纪大小,皆是一月十两纹银。”
不远处的吃客和小商贩也一直在听,毕竟谁家不想出一个学子,万一能高中,以后光宗耀祖。
结果一听一月十两倒吸一口气,很多打消念头。
婉娘也飞快在心里算着账,她这段时日每日稳定赚近二两银子,一月也有近六十两,如果送昀哥儿和柏哥儿去书院一月加上别的小三十两应该没问题。
她这才松口气。
她对书院不了解,却也晓得是手束脩的,她爹当了两个村的夫子几乎不怎么收钱,所以两个村的里正很感激他,只是后来她爹没了,两个村里也都没再继续能出过学子。
所以之前钱家想送钱大宝他们去学堂她是晓得的,也知道束脩不便宜,若是以前她可能供不了多久,可如今她却有底气。
婉娘给三个少年郎多打了半勺,心情极好,如今只需要想办法送两个孩子进.去即可。
婉娘这边思量着,焦昀却是头疼,他既希望婉娘有这个念头,却又不希望。
希望是因为他想让聂小柏去书院,这孩子识字,不可能一直跟着他们卖卤肉,之前婉娘提及那五十两他就动了这心思。
可不希望是因为,婉娘不可能只送聂小柏不送他。
可一想到要整日背之乎者也还有那些枯燥文绉绉的东西,他一个头两个大,他来到古代后目前来说的两个兴趣,一个是赚钱;一个就是手痒想干老本行。
三个少年郎很快离开,陶仵作终于姗姗来迟,大概刚忙完来得及,背着的箱子都没来得及放回县衙,到了近前,气喘吁吁探头一看还有,松口气:“幸亏赶得及。”只是等一抬头,发现婉娘难得在发呆,还是望着街尾的方向发呆。
不知是她,昀哥儿两个小的也有点蔫头耷脑。
焦昀是愁他怎么说服娘让聂小柏去书院他可以不去继续卖卤肉,可这绝对不可能,他说出来,他娘绝对能发火。
别看婉娘性子温和,可人都有逆鳞,而他就是婉娘的逆鳞,可同样的,他这个逆鳞也最容易惹怒婉娘。
陶仵作也不着急吃了,绕到一旁,顺着婉娘朝街尾看:也没啥啊?难道是他们娘三被欺负了?
焦昀终于发现陶仵作,“陶哥哥,还是两份吗?”
他踩在凳子上往里看看,还剩六七份的样子,干脆也不继续卖了,够他们几个吃的了。
焦昀说着时,已经开始去盛饭。
他这边一动,婉娘终于回神,扭头看到陶仵作,歉意一笑:“对不住,刚刚在想些事情,就一时没注意到,我这就给陶先生打饭。”说着,接过焦昀手里的碗,开始盛饭。
陶仵作把箱子放到一旁桌子上,这时人已经只有零星两个,他刚要去端饭,就听那两个吃客吃着嘴里香喷喷的卤肉难得慢了些,跟另外一个嘀咕:“你瞧那小娘子估计也动心思了,别说是她,我也是啊,不都为了孩子,可一月十两着实太贵,供个一月两月还好,可几年下来,这没有点家产,绝对不够啊。”
“谁说不是?那小娘子还带了两个,不过还在孩子小,估计还不着急。”
“哪有,我才觉得年纪小送过去早早受到夫子熏陶,这高中的机会更多,只可惜……”
“哎。”另外一个也唉声叹气。
陶仵作倒是听懂,感情焦夫人这是想送两个孩子去书院?想想今个儿的确是昌阳县休沐的日子。
不过,他觉得焦夫人不是愁这个,他陶家几房,想要在京中站稳,自然少不了银钱打点,所以有做生意的。
他自小跟着祖父懂得更多,焦夫人这摊位,每日应该赚上一两多是没问题的。
既然不是,那就是……别的缘由?
陶仵作想想,猜到一二,既不是束脩,那就是名额问题。
如今不是书院收人的时候,不过么,别人没办法,他却是有。
陶仵作看看旁边的吃客,突然出声:“焦夫人,先打一碗,我等下再吃另外一碗。”
婉娘应了,等焦昀送过去,陶仵作开始吃。
只是平时吃得极快的陶仵作,这次却慢吞吞,一直熬到最后一个吃客离开,这会儿街道上人也少了,旁边的小商贩也去别处买点吃食。
陶仵作把剩下一口吃完,去打第二份,只是在婉娘打饭时,他压低声音面朝焦昀轻声开口:“焦夫人,你若是担心书院山长这时不收人倒是不必担心。昌阳书院是县衙出资一半建的,侯大人这些年为昌阳县拉了不少修路建书院的捐银,所以我们县衙有公职在身的,都有子嗣名额,可随时送去昌阳书院。”
婉娘打饭的动作一愣,难以克制住激动,她的确愁这个。
她一开始想的很好,到时候去找找山长,可后来一想觉得她爹这些年免费帮两个村的孩子教东西,得罪过这位山长,她还真怕到时候对方拒绝。
如今听到陶仵作的话,她激动的手一抖,本来一大勺的卤肉掉下去大半。
陶仵作:???咋、咋还少了呢?
婉娘被陶仵作明显也是微睁大的眼给看得脸一红,赶紧又补了一大勺:“对、对不住,手抖了下。”
陶仵作松口气,也忍不住有点不自然,“无、无妨,焦夫人要是想送孩子去,我这里有名额的。我还没成婚,可以先送孩子去书院,到时候、到时候……”
想到成婚,他也耳根一热,也不好多言。
婉娘既感激却又赧然,“可这会不会给陶先生造成……”
陶仵作摆手:“没问题的。”
婉娘看他神情不像作伪:“那先生手里有几个名额?”
焦昀本来还在愁怎么在婉娘考虑想办法的这几日打消她送他去的念头,结果就听到陶仵作这一句,他的心热了又凉,聂小柏能去了是好事,可他……不想啊。
所以一听婉娘问名额,焦昀立刻给陶仵作使眼色,拼命把一根手指伸在胸前竖着:一个一个一个!
陶仵作忍不住看向焦昀,面上带着慈爱的光:瞧瞧,瞧瞧,昀哥儿激动的都不会说话了,手指头都握不紧了,这还露着一个呢。
在陶仵作看来,不会有人不想进书院当学子,自然觉得焦昀是激动的。
他其实就一个名额,毕竟他刚来昌阳县没多久,可瞧瞧一大两小这激动的神情,侯大人那里……他去争取!不就是多一个名额,看在他爹跟侯大人同僚过的份上,侯大人也不会不同意。
陶仵作信心满满伸.出两根手指:“两个。”
婉娘长出一口气,望着陶仵作感激戴德:“陶先生这……你看这……”陶先生真是个好人。
焦昀生无可恋脸:什么仇什么怨。
我帮你解谜破案送温暖,你送我之乎者也泪涟涟。
陶仵作被婉娘感激的目光看得飘飘然,连忙摆手:“哪有哪有。”结果,一回神,就瞅着焦昀这幽幽的目光,端着碗的手一紧,“昀哥儿?”
婉娘也看过来:“昀哥儿是不是饿了?娘这就给你和柏哥儿盛饭。”
焦昀知晓这会儿不说清楚,等陶仵作真的讨下两个名额,到时候就迟了,他咬咬牙,低着头:“娘,我不想去书院,你送聂小柏去吧。”
聂柏昶一愣,他原本是欢喜的,能和昀哥儿一起去读书,可……如果昀哥儿不去,那他也不去。
他立刻摇头:“我、我也不去。”
焦昀一下揽住聂柏昶的脖子:“你得去。”柏啊,你这会儿添什么乱啊,这样娘更加会忍不住送我一顿竹片炒肉啊。
果然,婉娘本来激动的心情被陡然浇下一盆凉水,笑容都凝固了,她怔怔望着焦昀,好半晌,才哆嗦着嘴唇:“昀哥儿,你要是担心银钱,娘……”
焦昀摇头:“娘,你每日赚多少我都晓得,我不是为了束脩的事,家里能供得起我懂。我就是……不想去书院,祖父自小就教我识字,我能识文断句的。”
婉娘恍惚擦着手,蹲下,认真捧着焦昀的脸:“可那不一样,识字是识字,可去书院却不一样,能考功名能当官能出人头地,难道你想跟娘卖一辈子卤肉不成?昀哥儿,你告诉娘,你到底为何不愿意去?”
焦昀愁得脑壳疼,发愁地看了眼陶仵作,陶仵作也丈二摸不着头脑,这不是好事吗?
他抱着个碗走也不是站着也不是,毕竟话头是他开的,可、可这也太让他意外的。
还有送去书院也不想去的?
焦昀咬咬牙:“我懂娘说的,可我真的对读书本里的那些东西不感兴趣,我想经商,想学做生意。娘你说的也不对,我们不可能一辈子卖卤肉,我们以后可以开铺子,可以把生意做得更大,做到京城去,到时候送聂小柏去考功名,我们一个当大官一个从商不好吗……”
婉娘却是脸色发白:“不好不好,娘要是供不起也就罢了,可娘供得起,你为何不去?娘不答应!你不去也得去!”
婉娘头一次这么坚持,士农工商,昀哥儿这会儿还小,她不会懂到时候等级会对他这辈子带来的影响。
如果做不到送他们都去她认了,可既然能,她不能眼睁睁瞧着孩子选一条更为难的路。
焦昀发愁,他明白她的顾忌,可他不是孩子,他学了这么多年,让他重头开始学那些东西他是真的不愿意,更何况,他感兴趣的是只是赚钱和验尸。
可这些无法说服婉娘,但他又必须今日说服婉娘。
否则一旦陶仵作报上去,他临时反悔,他怕会让那个山长不满,以后在聂小柏在里面会被穿小鞋。
婉娘擦了一下眼,固执喃喃:“你必须去,柏哥儿也去,娘一个人能出摊,一个人能行。你们都去,等陶先生说好娘立刻就送你们过去。”原本还想缓一些时候,两个孩子还小倒是不急,可现在不行,昀哥儿只是跟着她做了几日的生意竟然、竟然……不行,她不会毁了他。
焦昀看着婉娘如此,也难受,他的小手揪着背对着他擦眼的婉娘:“娘……”
婉娘没理他。
焦昀忍不住看向端着碗难得有些呆同样无措的陶仵作,突然眼睛一亮:他怎么把陶仵作给忘了!
陶仵作看到婉娘抹眼泪心里也堵堵的,他是不是说错话开错口了?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娘两这样。
结果,刚想张嘴劝两句,就看到焦昀瞅着他的神情,他抱着碗莫名侧了侧身,不知为何,总觉得被昀哥儿这样盯着,后脊背都在发凉。
就在陶仵作莫名心里不安时,就听到焦昀终于开口:“娘,我其实也不是喜欢当商人,我还有另外一个喜好。”
婉娘终于转身看他,声音却是有些喑哑:“是什么?”只要不是不愿意读书跟着她卖卤肉,别的好说。
焦昀深吸一口气,视线从婉娘的脸上转到一旁陶仵作身上,小眼神佩服而又尊敬地瞅着陶仵作,仿佛他会发光一般:“其实,我这段时间最敬佩的除了娘之外,还有一个人,那就是陶哥哥,他不仅是县衙的人,还会验尸,还会帮侯大人,简直厉害得不得了。我其实一直也希望日后能成为像是陶哥哥一样这么厉害这么高大的人,娘你想啊,就比如咱焦家,祖父也只是考到秀才,再往上就没考上,我要是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也考不上我怕是会被打击的一蹶不振。可陶哥哥也没有去考功名,但是……还是这般厉害,陶哥哥,你说你怎么这么厉害?我要是能跟着你学本事多好啊是不是?”
陶仵作听完这一番话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碗给扔了:嗯?嗯!不、不是说去书院的事吗?怎么就、就把我扯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