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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太阳好。曹月英在院墙下避风又能晒太阳的地方摆下桌子, 她自己陪着侄儿和新媳妇说话,叫李振强和李惜文带李振智就在院子里玩。
李大海敬了李大江一根烟, 兄弟两个客气闲聊,说说亲戚们家的事情, 还要回忆一下小时候吃过的苦。
李大江觉得铺垫够了,直接提要求:“我们公社小学的教学质量不如城里好, 孩子们要是能在城里上小学,肯定都能有出息。大海呀, 我看你连弟妹娘家的侄儿都养了两个在家里, 再加振智也不为难是不是?”
这年月城里工作的人帮老家的兄弟姐妹减轻负担,供一两个侄儿外甥上学的事情并不少见,有些领导拿几百块钱一个月的高工资,要供七、八个甚至更多的侄儿侄女和战友遗孤上学, 大家说起来都觉得很正常。
在外人看来, 老婆娘家的两个侄子都留在家里吃住, 再留一个小侄儿在家无非就是给个住的地方吃饭添双筷子的事。拒绝的话嚷开了人家都要骂李大海的。
可是李惜文觉得她爸七岁就出去当学徒, 别说读书上学没有让爷爷奶奶出一分钱, 到分家所有的工资都是上交给奶奶的。真要算帐也是爷爷奶奶和大伯二伯欠的她爸爸,不存在她爸爸欠奶奶和大伯二伯的。
李惜文估计会是她妈讲拒绝的话, 但是她妈在学校当老师就不要面子的啊, 让二婶婶到她妈学校撒泼影响就好了?她觉得还是自己上最合适, 横竖她过了年才十二周岁,还可以装装小孩。她就笑眯眯凑过去说:“我妈教育儿女是要打板子的,振智从小就没挨过打吧, 他在我们家要是受不了打,那我妈是管他好呢,还是不管他好?”
曹月英和女儿很有默契,一听就知道女儿的意思,她对李大江说:“二哥要把振智交给我管,也是想要振智有出息。我也把实在话先摆出来,我的四个儿女都算有出息,我是怎么管的他们二哥也看了十多年,我就问二哥,我照我管亲生儿女那样,有错就打行不行?”
这话就不好回了。
要讲不行,那人家就不肯管了。
要讲行,曹月英真像打她家儿子那样打,他家振智从生下来他们当父母的就没舍得弹他一下,怎么能让做婶婶的打?
李大江眼珠子骨碌骨碌转来转去,最后可怜巴巴看着李大海。
自己家里也是今年才过上好日子,留曹家的两个侄子在家里住并不是钱多烧的,是这么些年曹家对他们家的无私帮助,现在家里好过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回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是李大江家的孩子李大海完全不想招揽。李振智还是小学生,要想在城里上学户口就要迁到市里来,先不讲户口问题好不好解决,孩子在他家住着,吃穿用他就不要指望他二哥二嫂掏钱。李振智现在才上小学四年级,小学养两年考不上初中他要被二哥二嫂骂一辈子,考上初中再养侄子三年考不上高中还要被骂,高中毕业了考不上大学安排工作还有的搅缠。
当初他们家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李大江不说伸手拉一把连亲爹办后事的钱都要欠着他的。现在看他们过得好就想他帮他们养儿子还要包考初中高中,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好事。
他有那个心力磨一个侄子考大学他还不如自己再生个老小呢,更何况他还要供四个孩子读大学,在老大大学毕业之前他也养不起别人家的儿子。
李大海呵呵笑,“我们要是不管的严一些,振智考不上初中,人家都要讲我自己的儿女我管的紧,个个都能考上初中高中,到侄儿就不行了那是没尽心。我能干那样招人骂的事?我的脸还要不要了?振智从小养的娇,打不得骂不得的,我们还真管不了。这话二哥你以后都不要再提了。”
李大江没想到李大海拒绝的这么干脆,抬手就把茶杯掼地下,喝骂:“老小,你有没有把我当兄弟!你做人不能忘本!”
“我们两家教育子女的方法不一样,你家不打我家打,你家孩子你自己都教不好,送到我家来又不给我打,我也教不好呀。”李大海呵呵笑,“你要是讲能让我们当自己家孩子那样打,我二话不讲就把振智留下。不过他能不能考上初中我也不能跟你打包票,孩子考不考得上这种事谁也不能打包票你讲是不是?”
李惜文觉得这话的意思可以理解成:你硬要把李振智留下来也不是不可以,考初中就别想了,而且他哪里做的不好我打起来是不会客气的。
李大江本来就是个心眼很多的人,当然也听得出来李大海话里意思。李大海两口子特别是曹月英管教孩子是真能下狠手的。现在李大海两口子齐心协力拿“打不打”这个条件来为难他还真把他为难倒了。他气呼呼讲,“振智要是凭自己就能考上初中我还求着你们?”
“你求我们也没有用啊。要是求我有用,我带的学生个个都能考上初中那还得了?”曹月英板起脸,“讲起来振智也就比惜文小几个月,我们惜文都能考上一中,振智还在读四年级,天份差的是有点远哦。我要是照打惜文那样打他才能进步,恐怕要照一天三顿吃饭那样打。你当老子的舍得我这个小婶还舍不得呢。”
李振智的学习成绩在公社小学其实还算过得去,每次都能考进前十。但是和李振强李惜文完全不能比。比他大几个月的李惜文已经考上一中了,他还在念小学四年级,这种比较让他心里早就窝着一团火。而且他是老小惯的很,从来没挨过打。
住在小叔家还要打,他哪里愿意,闷不吭声站起来就跑。
李振强眼睛尖手快,一把拉住他,笑着说:“振智,你别跑呀,你动不动就跑我爸爸妈妈更不敢留你在我家了。”
“我才不要蹲你家。不稀罕!”李振智幼稚的可以,明明十一岁也不小了,还像小孩子那样生气就跳。
李振强又是推又是搡,把李振智推到李大江身边。李振仁反应还没有他老婆林玉翠快。林玉翠把住李振智的胳膊,笑嘻嘻说:“街上有拐子,真不能瞎跑。”
自己家儿子这样不争气,李大江气的已经无话可说了。
一盘蒸胙肉和一条油煎的大鳊鱼两个硬菜都摆在李大江面前,而且一上桌就被曹月英挑好的夹到了李振仁小两口和李振智的碗里。除了林玉翠这个新媳妇比较娇羞,李大江和两儿子吃相都谈不上好看。李振强和李惜文都很自觉的吃着青菜萝卜,不跟客人抢好菜吃。
李大江家送来的认亲礼是两双单布鞋和一篮子生花生。吃完饭曹月英给侄子一顶新军帽,给侄媳妇的见面礼是一块很时兴的红纱巾。
新帽也不是花钱买的,是她娘家大侄儿寄给李振强戴的,不过李振强有一顶李惜文给他做的仿军用雷锋帽,这顶冬天戴不保暖的新帽子就保存下来了。红纱巾是小姨曹桂英捎给李惜文的礼物。李惜文更愿意戴沪城买的红羊毛围巾,这块纱巾也留在了曹月英的箱子里,现在拿出来送新人正合适。
两样礼物都是现在的时尚单品。李振仁帽子到手就扣到头顶上了,林玉翠看见纱巾眼睛亮的像灯泡。曹月英晓得二嫂的脾气,知道这东西要是叠得好好的拿回家未必能戴到林玉翠的脖子上,做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婶婶,她立刻把纱巾给侄媳妇系在脖子上。
总的来说,除了没答应李大江把李振智留下,李大海和曹月英两口子接待客人做的无可挑剔。李大江对他的弟弟其实并不了解,一厢情愿的认为老小要面子的脾气没变,事情都坏在曹月英身上。他来之前就打听过,李大海过年前都在向阳公社隔壁的林阳公社搞调研,他就打算到时候再去堵李大海,临走时居然转了笑脸和李大海道别,要李大海送他去车站。
李大海知道他二哥心里的小九九,送到车站那车钱就是要他出。客人上门热情招待是应该的,认亲礼来了回见面礼也是应该的。至于送到车站还掏车钱,那还真对不起,给了一回还有二回,资助他二哥有事没事往他家里跑他还真不愿意,他就不立这个规矩了。
李大海推说他和曹月英去医院看望一个熟人,让李振强等会送二伯一家去车站,他和曹月英先出了门。
客人都走了,李惜文把院子打扫干净,把缝纫机搬到太阳底下继续拼被面。
李大海和曹月英出去绕了一圈回家,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喝茶闲聊,说到云省今年旱灾严重,估计下个月发工资的时候单位又要组织捐款。
曹月英就讲:“像我们双职工还好,陈老师他一个人拿工资养全家还要供弟弟和孩子上学,不要讲捐两块三块,就是捐几毛钱日子都要受影响。他天天都恨不得给神仙烧根香求祖国各地风调雨顺。”
“陈老师家负担是重,但是他脑筋也不活络呀。他家那么多人,弟弟也是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他大儿子也都有十七八岁了,都要复读哪行?坚持考大学是对的,但是饭都吃不上了,他们就不能抽点时间出来做点零工补贴家用?他们家那院子里,屋后头都是空地,老太太教儿孙挖一挖地种点菜总会吧,非要作孽巴巴的去捡菜叶子?”
李大海说到那位陈老师除了摇头还是摇头。以前在向阳公社住,没分家的时候他都想尽办法避开他老娘和哥哥嫂子们的眼睛悄悄给家里搞点好的吃,离开向阳公社没有老李家拖他的后腿,儿女接他的班打鱼卖鱼,他家日子马上就好过起来了,他觉得陈老师家先天条件比他好多了,只要肯干就不至于过这样的日子。
李惜文一边听爸爸妈妈讲单位同事的八卦,一边踩着缝纫机回忆她上辈子看过的资料。好像那几年闹自然灾.害的最开始就是云省先开始的,云省大旱一年还是两年,紧接着后面几年全国由北到南都不怎么下雨。平行世界很多地方都和她看过的历史书里不大一样,最明显的就是国家领导人的名字就没有一个相同的。但是相同的地方也不少,现在云省大旱灾说不定后来真的会有全国性的旱灾呀。
上辈子李惜文看扫雪煮茶的末世行的时候还是个天真小萝莉,因为自己有空间,还好玩似的跟风囤积了大量罐头和压缩饼干,还整了十几箱各国军用口粮呢。这些食品在空间又没有坏,肯定是能吃的,她很有信心未来几年就是遇到全国性的旱灾她家甚至三个舅舅和一个姨娘家都能吃得饱饭。但是她怎么解释这些东西的来源?
爸爸脑子这样活络,不如劝他联合舅舅们一起搞两条船去新阳江打鱼,打到的大鱼留一部分腌咸鱼,做糟鱼,再换一些钱,那么这两年光景还好,小舅舅家交过公粮也就不必再多卖粮食,能囤一点是一点。以后就是年景不好了,手里有点钱总比没有钱强。
李惜文想好了,抬头看着她爸眨巴眼睛。
“惜文有话讲?”李大海问。
“嗯。我在想,新阳江既不归哪个县也不归哪个公社。要是爸爸妈妈单位搞船去新阳江捞鱼,过年给每家分一点,这个年就不难过了呀。”李惜文看她妈皱眉头,嘿嘿笑,她妈差不多天天都要把装钱的盒子拿出来摸摸看看,她不信她妈会反对。
李大海琢磨了半天,说:“单位里搞这个事情不好搞。你小舅妈娘家就在江边,搞一条大船去江里捞鱼是能搞的。我们三家一家出一两个孩子就能做。不过这事不能在我们吴省做,还是要去齐省最好。”
下午曹家的小舅曹定国挑着两大篓的炭送孩子们到市里来,李大海就和曹定国商量去齐省捞鱼卖钱过年。
曹定国不知道他姐夫已经靠打鱼赚到一千块了,摇着头说:“船都好借,孩子们来回跑几天也是小事。就是这鱼不好打呀,要是那么好打江里也不剩什么了。”
“对别人是难事,对我们不是难事呀。”李振强傻呵呵笑,“我们家吃鱼吃的都不想吃了。”
“打鱼卖钱,拿钱买高价肉腌腊肉灌香肠,明年我们一年都有肉吃多好。”李惜文使劲忽悠,“要是能买得起高价面粉高价油就更好了,我天天换着花样给哥哥们做好吃的。”
曹家兄弟姐妹五个有四个都是双职工家庭,只有曹定国是半脱产的大队支书,他老婆跟着曹根生老两口还是要下地挣工分的,虽说他家的生活条件在农村算好的,但是他家要供孩子上学,要讲手里的钱还真没有存下多少。
振强和惜文这两个孩子在打鱼上确实很有本事,每个月交给家里的钱都能顶一个人的工资了。家里的几个孩子看着眼红,天天都嚷嚷着要打鱼补贴家里,曹定国怕影响他们学习都压下来了。他在心里算来算去,觉得试一次也无妨,赚到钱当然更好,赚不到钱也能让孩子收心,就问李大海,“大姐夫,打到的鱼要怎么卖?齐省那边的收购站你有熟人?”
“快过年了,有鱼哪个收购站都愿意收。不过以防万一搞个齐省那边的介绍信还是有必要的。”李大海抹一把脸,“介绍信我去搞,就让他们几个孩子去不行,你跟他们一路出去可行?”
曹定国点头,“十天半个月不行,放假带孩子们去走亲戚,走个四五天没问题。”
李大海和曹定国商量定了,给几个孩子提要求,考到全校前十就能参加齐省打鱼游,不然就只能家里蹲。这个条件对一直考第一的李惜文来讲没难度。对李振强和曹正道曹伟哥仨来讲还是有点难度的。他们仨备战两周以后的期末考试非常努力,期末考居然包揽了高一年级前三。就连二舅家的曹正德考到县中学的初二第一名也上了船。
李大海半夜在厨房忙活了好几个小时,手绘了齐阳县一个渔业合作社的介绍信。曹定国用油纸加塑料袋把这件手工艺品裹了好几道揣在棉衣口袋里,从老婆娘家的公社借到一条使用柴油发动机的货船,还托熟人赊到了柴油,带着儿子侄儿和外甥去“看亲戚”。
天黑进了齐省地界,曹定国谨记姐夫的教导,用白色粉笔把货船上的编号涂改了一遍又用泥巴糊了个若隐若现。他们这艘货船顺流而下,随便走到哪感觉有鱼了就停下来捞几网。齐省沿新阳江的三个县有两个县城和五六个靠江的乡镇都有收购站,收购站的人既不看他们的船也不看介绍信,有鱼统统都要,不论大小不论种类统一收购价两毛五。他们的船跑的快,一天能跑两三趟,每趟少则两千斤多则三千斤,五天跑下来到手七千两百多块!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二更。下午有事要出门,三更看缘份吧,修改的地方很多,慢一点更bug会少一些。
爱你们,么么哒。